第91章 (2)
第89章(2)
有一天晚上,丁大叶听到夜里有女人压抑低沉的哭声,学武之人听觉总是是极其灵敏的。何家福应该也是听见了的。黑暗中,借着微薄的月光,丁大叶看着何家福长长的睫毛微微动了动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明亮的好像是黑夜里的星辰。
他凝视着丁大叶探究的眼神,苦笑了一声,“吵醒你了。”低头在丁大叶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下。
丁大叶很想问他,在他的心里是不是还有一个位置放着左芷栎。她的心里已经彻彻底底地将斐东玉驱逐出去了。她不会强求,爱过的人都明白要真真正正的将一个曾经深爱过的人忘记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
左芷栎只在别院里住了十天就离开了,或许是回到了陈庆年的身边又或者是去了别的地方,何家福不主动说,丁大叶也不愿意主动去问。
秋天很快就来临了,花架上的鲜花多是枯萎,藤蔓自根部开始泛黄,满园的枯叶纷纷随风飘落,原来这里的秋天也是很美的。
丁大叶终究还是个女人。
她开始期待何家福的回家,开始计较,计较他对自己有几分好。
丁大叶已经逐渐褪去了江湖习气,毕竟在她十七八岁之前都还是名门闺秀,受过琴棋书画的教育,经过诗书礼仪的熏陶,而后离开了丁家流浪江湖才被江湖逼得不得不嚣张刻薄。
面容一日日的红润起来,真当如十七八岁时嫩得像一颗樱桃,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怀孕后的她变得温柔平静。
生活也开始趋于平静,每晚何家福自商行回来后就会陪她用餐,用晚餐两人扶持着一起出去散步。
有时候丁大叶总觉得已经老了,太依赖这样的安稳的生活,想起之前在江湖上流浪的日子就觉得心底一阵发寒,不记得当年是如何忍耐的,如何在别人的白眼压榨下艰难生活。
她思念小海,想同他分享自己此时的快乐。
真得美好得像一场梦,不是吗?
一日丁大叶去何家福的书房里想找几本书看看,无意间看到一本书间压着一张东西。
原来何家福一直在调查自己,已经把她调查得清清楚楚,上至丁家几十口人,下至斐东玉全家,甚至连斐东玉的叔叔宁云岫。时间署在他们成亲的前一天。
身上的血液一下子就凝固了。
丁大叶嫁给何家福的时候是什么都不了解他的,直至现在她除了知道他的外祖父外祖母,他的几个朋友外依旧不了解他,当初的成亲确实是仓促了一点,但她觉得他是爱她的,仅仅爱着她这一个人才决定不顾一切的嫁给他。反观自己,里里外外都被何家福扒得干干净净的,而他却在很多事情上装傻,明明早就知道她的所有过去却还装得毫不知情。
她觉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辱。
何家福回来的时候显然已经察觉到了丁大叶的不对劲,可是他最近实在太累了,他有自己的责任,这是他不能推脱的,自他出生就必须承担,他不知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年少时可能还有一点年轻气盛的不服输,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心底隐约开始有点莫名的小小抵触,但确切的又不知是什么,拉扯着心茫茫然的叫人看不清。
疲惫了一天,想同丁大叶说说话,但她都是爱理不理自己,索性便早点梳洗上床睡觉。
这一晚,丁大叶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何家福还是醒了,借着月光撩去她散乱的发,柔柔的问,“怎么了?睡不好吗?”
丁大叶背过身去,何家福扳过她的身子,“不高兴?”
丁大叶面对着他,看着何家福深邃的眼睛,看着他的脸,月光中没法看得真真切切,总觉得有一些陌生。
她本来就是陌生何家福这张脸的。
在扬州的何家福是一个很秀气的男人,却并不是一点瑕疵也没有的,他的眼睛不够大,眼角甚至稍稍下垂,鼻子虽然挺,但是鼻梁上有少许几点的雀斑,唇形很可爱,微微的上翘。
可是他的笑容是那样的亲切,那样的真挚,这发自内心讨人喜欢的笑容已经掩盖了他容貌上的一切瑕疵
可是面前的何家福,京城的何家福才是真正的何家福。
对待手下的冷酷,对待朋友的亲切,对待长辈的尊敬,行事的圆滑冷静都是在扬州时她所不知道的,即使是过了几个月,腹中怀着他的孩子,每日与他同床共枕,可有的时候还会一时恍惚反应不过来。
丁大叶第一次开始扪心自问,问自己与何家福这段仓促的婚姻是否正确。
同一个自己丝毫不了解的人携手一辈子,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情。
何家福是一个细心的人,凝着丁大叶的眼,察觉到她眼底有一丝踌躇。他身子下沿,脸轻轻地附在丁大叶的隆起的腹部,“有什么事不能同我讲的吗?”
丁大叶摸了摸他的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扬州?”她怀念扬州。
怀念扬州的……何家福。
何家福低低笑道,“会有机会的,我会陪着你一起去扬州。”他搂着丁大叶,低头想在她的额上轻轻吻一下才发现她已经沉沉地睡去了。
看着她的薄唇随着呼吸一张一壑的,长长的睫毛盖住了那双总想看穿人心的眼睛,何家福低头在丁大叶的唇上印了下,喉节微动,搂紧了她双手握住了她的肩膀,紧得不想松开。
白天的时候丁大叶大半时间都是坐在花架下晒太阳,拿着一本书静静的看着,若是看着她这样的模样断然不会想到那个执剑狠毒刁钻刻薄的江湖女子,温和的阳光落在她平静的脸上,几乎要照透了她的脸,显得极为晶莹剔透。
家里丫鬟家丁也免不了开始讨论,自家的少奶奶怎么越来越美了。
是谁改变了她,从那个脸苍白的毫无血色,面色刻薄淡漠的女人变成了一个面容祥和,圆润白皙的夫人。
有时候,丁大叶看着镜中的自己,有那么一刹那的惊厥,这是多像十七八的岁自己,眼里有着被爱浸润的依赖,这太不像丁大叶,丁大叶怎么能是被关在金屋里养着的金丝雀。
她的心剧烈的收缩着。
哗啦一下就把镜子砸碎了,手不幸地被碎片划破,血流得小臂全是,丫鬟尖叫地跑了进来,不一会儿大夫就来了。
何家福赶回来的时候大夫已经把丁大叶的伤包扎好了,“怎么回事?”何家福在门外小声的责问家仆,“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们到底是怎么照顾夫人的。”
丁大叶握着受伤的手站在门口淡淡道,“别怪他们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
何家福看着她的伤有些心痛的道,“怎么会碰碎了镜子呢。”
丁大叶咬唇刚欲说话,斐齐乐就抱着一个人冲了进来,丁大叶与何家福同时站了起来,斐齐乐怀里抱着的人垂着一只皓腕,手腕处包着厚厚的纱布,鲜血已经将纱布浸湿,鲜血一直地往下滴。
大夫刚走了忙又请了回来。
左芷栎自杀了。
她拿了一把匕首刺入手腕的动脉处,陈庆年显然是被她吓坏了,这么多年他一直是漠视她用冷漠折磨她,但是在她刺伤自己的那一刻他惊慌了,左芷栎像一头疯狂的野兽不准他靠近他,所以他只能找来了斐齐乐。
斐齐乐到的时候左芷栎已经奄奄一息,陈庆年震惊地呆立在门外,整张俊脸惨白的毫无血色。
陈府的大夫趁着左芷栎无力再挣扎为她的伤口包扎好。
左芷栎在昏昏迷迷之中喊着何家福的名字。
斐齐乐眼见左芷栎生命一点点的流逝不敢再有半点耽搁慌忙送来了何家福这里愿她能再见他一面。
左芷栎手腕上的伤痕整块肉都翻了出来,露出了白惨惨的骨头,想来她是对自己下了多大的狠心。
大夫为她止了血,被鲜血浸湿的白纱不断的被端了出去,丁大叶站在院子里,看着闻宁夫妇,斐齐乐,钱真多还有何家福里里外外的为左芷栎忙碌着,从他们关切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对左芷栎的感情有多深重。
此刻,她竟像个局外人。
大夫来了一批又走了一批,只是说左芷栎自己毫无求生意识,她自己想死,谁都救不了她。
傍晚,别院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陈庆年没有撑伞,外面正下着倾盆大雨,他一身长衫都被打湿了,面无表情地站在别院的门口。
何家福冲上去就是一拳,陈庆年摔倒在泥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嘴角立时青肿得老高,嘴角血丝溢出。
“你害死了她!”何家福怒吼着再次将摇摇晃晃站起来的陈庆年打到在地。
陈庆年虚弱地跌坐在地上,擦去脸上的血迹,雨水冲刷着他们二人,所有的人都站在门口看着这二人。
陈庆年冷笑道,“不是我害死了她,是你害死了她。”
何家福揪着他的衣襟,“谬论,我怎么会害死她,因为她爱你,所以我才愿意退出成全了你们,可是你,这么多年你到底是怎么对待她的?让她从我的手上的偷账簿?当着她的面带人回家鬼混?对她不管不顾不闻不问?她是那么爱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她!”
陈庆年听了何家福的控诉有一丝晃神,茫然地看着何家福的眼,冷漠道,“难道你心里真得不明白吗?”
何家福看着他眼里那赤裸裸的怨恨嫉妒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陈庆年呵呵地笑着站了起来,“你是何家福,你生来就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所有的人都奉承你,你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过!我和你不一样,我出生低劣,您是天上的云我就是地上的泥,您高贵我低贱,我苦苦挣扎了那么多年却抵不过你一个出生?凭什么?凭什么你要我做你的朋友我就要做你的朋友?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丁大叶抱胸站在一旁听着。
陈庆年惨笑道,“我从小就明白,不论我得到什么都东西总有无数的磨难阻挡着我。我心心念念想拥有的东西你却尅一轻而易举得到。我哪里比不上你?是我的样貌还是我的头脑?凭什么你一生下来就可以呼风唤雨而我却要受尽别人的白眼战战兢兢的生活。我受够了你那天生的优越高贵,收起你的惺惺作态。”
何家福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身子不稳地倒退了数步,“如果是我的不小心伤害了你,但是左芷栎是无辜的,”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哽咽,“她那时对我说,希望我们能把你当做朋友,希望我原谅她,原谅她爱上了你。她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你为何伤害这样一个无辜的人!”
陈庆年愣了愣,嘴角泛起一丝轻蔑,“我怎么会爱上这种蠢女人,只是因为她是你的,所以我想抢过来罢了,我想看你痛苦,想把你踩在脚底下,看你痛苦挣扎。”
红姐冒雨冲上去就是一巴掌,“你这个无耻之徒!枉芷栎为你同父母断绝了关系,同我们决裂,你对得起她吗!”
陈庆年被打得俩眼昏花,这时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被丫鬟扶着走出来的左芷栎,她的眼里充满了泪水,嘴唇苍白的像一片雪,整个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你走!你走!”她歇斯底里的嘶吼,话刚说完,整个身子就虚脱地瘫倒了下来。
何家福已如一阵风托住了晕倒的左芷栎。
丁大叶看着这一屋子的人,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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