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又发作了?”韦北辰的声音很冷醒,没有丝毫被人从睡梦中惊醒的迹象。
“韦北辰,冷!”我牙齿打颤,双唇止不住的颤抖。
韦北辰的反应有一瞬间的静默,然后他手臂收紧,将我的脑袋压在胸口紧紧的靠着。
我不想再给他增加负担,可是在他面前,每一回都无法伪装成平日里刀枪不入的模样,颤抖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韦北辰,我好冷,为什么天还不亮?”
“马上就要四更了,很快就没事了,很快!”韦北辰低头吻了吻我的额头,音里带着一线掩饰不住的沙哑,字字坚定,像是对我说,却又更像是在告诫他自己。
虽然医术精湛,却惟独对我身上的寒毒束手无策,这不能不说是他行医生涯中的一大败笔。
这两年,每一次到了这个时候,他的情绪都隐忍的厉害,有时候甚至显得比我更无助,让我在痛苦的同时更为他感到心疼,可偏偏我也是自身难保,无暇顾及到他。
我把身子蜷缩在他怀里,就只想无穷尽的缩成一团将心脏紧紧的包裹起来。
韦北辰手足无措的紧紧拥着我,声音里渐渐涌现出巨大的痛苦,“别怕,有我在。”
“我不怕!”我咬咬牙,从他怀里仰起脸,想要伸出去熨平他皱紧的眉心,可手指才试着探出去,就被心口骤然侵袭的冷意逼退,缩了回来。
韦北辰就势抓住我的手,用了他所有的力气紧紧的攥着,指尖上有丝丝的疼痛感传来,再一次逼出了我的眼泪。
“韦北辰!”我强打精神,把脸埋在他胸前颤颤的开口,“你跟我说说话好吗?我可能就不那么冷了。”
“好!”韦北辰不假思索的应道,拉着我的手凑近唇边吻了吻,“你想听什么?”
“说——”我的思维有点跟不上,想了想才道,“跟我说说你师父吧,你一直都说他是这世上最温暖的男子,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师父——”提到他师父韦北辰思绪似是有些飘远,过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道,“我自小就在师父身边长大,他是很好的一个人,怎么说呢,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两句用来形容他最为贴切。”
韦北辰是个不善于做作浮夸的人,即便说的都是实话,但是让他如此直白的来赞美一个人,也难免显的局促。
“是么?”想象着此时他脸上窘迫的样子,我不禁莞尔,抬起头于黑暗中看向他,“就像你一样?”
韦北辰愣了一愣,随即也是低低的笑了声,不过声音里却带了一点不明显的苦涩,“我不算个君子。”他道,低头以手指拨开我脸上的几丝碎发,“自幼师父就一直教导我要将世事看得淡然些,不可强求什么便不会有失却之痛,可到底我还是做不到。”
“你师父超然世外,自然不会知道人世苦痛,有多少的无可奈何。”这样跟他说这话,注意力分散,我也不觉的就是那么难捱,身子却仍是紧绷着,不敢放松,“如人饮水,韦北辰,其实你不用觉得有负他的教导,既然他是那个一个豁达的人,想来也是能理解你此时的身不由己。”
我努力的想让自己全身心都融入到跟他的交谈中,可是强撑着说到最后一个字,还是忍不住咬牙呻吟了一声。
“还是很冷?”韦北辰关切的将我的身子搂的再紧一些。
“还好!”我勉力扯出一个微笑的表情,张开双臂双手从他敞开的前襟探进去环住他的腰,让自己的身体靠在他身上取暖。
“如果师父还在的话,我就可以带你去见他,或许他能想出方子清除你体内寒毒。”韦北辰纵容着我这般轻薄他,沉默片刻不无惋惜的叹了口气,“可惜造化弄人。”
“三年前我就已经认命了,韦北辰,你又忘了你师父的话了,我也不强求。”我在他怀里重新调整了舒适的姿势靠着,轻轻的扯了扯唇角,“我还有你,我没有事。”
“呵——”韦北辰纤秀修长的指尖穿梭在我的发间摩挲着,终于由心底发出一声真实的浅笑。
他不再说话,屋子里一时又静默下来。
“你师父那么一个仙风道骨的人,我一直觉得他该长寿的,怎么——”难得有机会与他这般安静的相对,我不想就这么把时间浪费掉,可对他而言,那毕竟是件伤心事,所以话刚出口我就有些后悔。
好在韦北辰并没有太在意,“他说那是他命中的劫数,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师父他自己看的很开。师父曾对我提过,他说他一生就只强求过一次,即便是那样的代价也是值得,却不知道是什么事?”
他说着顿了一顿,神思有点游离,“或许你说的对,也许这世上真的不会有人是完全的无欲无求,只是要做到无悔和无愧于心太难。”
韦北辰的话莫名的引出我一些伤感的情绪,我把脸贴在他的皮肤上,轻声的问,“你后悔救过我吗?”
韦北辰闻言,手下动作一滞,我能明显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
沉默着过了好半晌,他手下凝滞的动作才恢复如常,把我散乱在他膝上的发丝理顺。
“影子,”他开口,语气刻意显得平淡,“其实——我是不愿看你受这样的苦的。”
“我知道。”我说,感觉血液里的温度开始慢慢回暖,说起话来也不再那么力不从心,“现在的路是我自己选的,我很庆幸当时你没有为了帮我而杀了我,还能这样的抱着你,真好。”
这三年来,韦北辰从不曾说过不希望我报仇那样的话,有时候我会忍不住的觉得他这种态度太过疏离,但更多是时候,我愿意相信他不阻止我,是因为他了解我。
韦北辰没有马上接我的话,过了一会儿才道,“下个月我师父的祭日,我想回一趟圣屿国。”
“嗯!”虽然与他在一起,我与他之间也有一份默契,却从来没有当属于情人之间的那种牵绊,他不过问我的事,他的事我也从不干预,就只是问他,“你什么时候走?”
“过两天,等你的身子稍微好点,到时候我让明楠先送你回夜澜。”
从此处去渡口再搭船出海到圣屿国有七天的时间已经足够,韦北辰不是个会找借口的人,我有些了然,“你想回去找你小师叔,跟他求方子替我解毒?”
“前次回去我有跟他提过,他说可以试试,不过这么久都没有消息——”心思被我看穿,韦北辰多少有些不自在,却还是勉强安慰我道,“不过师父生前留下很多医典在师娘那里,我回去看看,或许能有帮助。”
平平如常的话语,淡而无味的语气,我心里一酸,下意识的收紧环在他身上的手臂,埋头把眼泪藏起来,“韦北辰,其实你不用这样。”
“傻瓜!”不知道有没有听出我声音里的异样,韦北辰笑笑,以手轻轻的拍了两下我的背,“试一试总是好的,以后如果我——”
他的话只说到一半,突然有什么可怕的念头闯入脑海,我心里一抽紧,猛的爬坐起来,以手封住他唇边尚未出口的后半句话。
窗口的帷幔被夜风高高的吹起,一丝清亮的月光落进他色彩浓烈的眸子里,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突然有些不安。
“韦北辰,如果有一天——”强压着心里的颤抖,我一字一句小心的问他,“你——会丢下我吗?”
三年前我们两个人的命就紧紧的牵连到了一起,虽然明知道他会抛下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这一次重回南野再见到骆无殇,我心里就产生了一种莫名恐惧的情绪,很怕很怕,有朝一日我会失去他。
所以这一刻,我就突然好想听他亲口说出来,说他永远都不会抛下我。
韦北辰的目光只闪烁了一下,窗口的帷幔就重新垂下去,夜色再次掩盖了他的情绪。
明知道我们之间用不到“承诺”这样的字眼,可我就那么一动不动的望着他,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却还是努力的记得他眉头微锁坐在我面前的样子,想要紧紧的抓牢。
良久之后,他终于拉下我掩在他唇边的手指,扶我重新在床上躺下来。
“午夜了,睡吧!”他说,声音很淡很轻。
这一次他没有再说离开,把我安顿好之后就和衣在我身边躺下。
我闭上眼,本想顺从的睡去,却还是忍不住偏过头去看他,“韦北辰,带着我这样一个负担,你会不会觉得很累。”
“别瞎说!”旁边他仰面朝天一动不动的躺着,淡淡的呼出一口气,“你不是我的负担。”
他不是个与世无争甚至以德报怨的性子,可是在我面前,他从来都是这样。
“可是——”我有些担忧道,“这一次空手而回,你怕是少不了又要被我牵连了。”
“不关你的事,他要怎样,随便找一个借口都就行!”韦北辰打断我的话,欠身又替我掖了掖被角,可能是怕我还不肯休息,重新躺下来的时候便揽我入怀,轻声道,“一天一夜没合眼了,睡吧!”
我把脑袋枕在他的臂弯里,重新闭上眼,听着头顶他平稳安静的呼吸声,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竟是莫名的强烈起来。
“韦北辰?”我叫他。
“嗯!”
“你去点一盏灯好不好?”
察觉我的异样,韦北辰有所警觉,忍不住低头往怀里看我一眼,“身上的寒气还没散么?”
“不是!”我摇摇头。
韦北辰等了片刻,没有等到我的后话,终于还是起身,下去点了一盏灯拿过来放在了床头的矮桌上,然后他侧身坐回床沿上,伸手来拨开我额前刘海,担忧的看着我,“哪里不舒服?”
“已经没事了!”我摇摇头,强撑着胳膊爬坐起来,以一个对等的高度跪坐在他面前。
“我只是想要看着你的眼睛,认真的跟你说一句话!”韦北辰的目光很困惑,我看着他的眼睛,牵动唇角扯出一个笑容,“韦北辰,三年前我已经一无所有,什么都不在乎了,可是如果我这一生还会再有一次强求,那么我也一定像你师傅那样,永远都不后悔。”
对骆无殇的恨已经成了一种植入骨髓的执念,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韦北辰愕然一怔,目光瞬时变得复杂难懂。
“我不后悔遇到你,我不后悔跟你去了夜澜,”我笑笑,倾身向前用力的环着他的脖子,靠在他胸前,“韦北辰,我永远都不后悔遇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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