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义心中咋惊咋喜咋怒,万般滋味涌上心头,不由有些恨这符氏一直知情不报,害得他差点对自己的女儿动情失了纲常,不禁怒声道:“不是朕薄情,刚刚听你歌唱,淑妃还为你求情,让朕来看看你,不想你竟然胆敢如此饶舌!你自尽了吧,朕不想再有事端。”
咣地一声,宫门被沉重地摔开,阴冷的话语伴随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让本就人迹罕见的瑶华宫更加寒气迫人。大殿内如豆的油灯晃了几晃后,噗地一下熄灭,四周寂寂,只微弱传来几声饮泣后,整个瑶华宫再无声息。
夜已三更。
柴芷青心中烦闷,泱泱返回寿康宫,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眯了一会眼,天就放亮了。恍惚中,听得外面敲响了钟声,有人慌乱地跑来跑去。
“什么事?”旁边屋子里传来程太后苍老的声音,然后是一阵咳嗽声,吐痰声。
“回禀太后,是瑶华宫里的符娘娘千秋了。”
“啊?怎么这么年纪轻轻的就去了?”
柴芷青一惊,猛然睁开眼,披上衣服下了地,刚要冲出去,忽然想到衣衫不整。于是按捺住心惊在梳妆台前坐了,冬儿拿了桃木梳子已经准备给她梳理头发。
“瑶华宫的人称,贵妃娘娘是用金钗自尽……”
啪嗒一声,冬儿手中的梳子堕在地上,一下碎成两截。
冬儿颤抖的手似乎已无法理顺郡主的满头青丝。柴芷青长叹一声,接过半截桃木梳缓缓梳拢黑色的长发,挑一根白色的丝带松松地挽在身后,孑然立在窗前,显得说不出的孤清寂寞。
符氏,难道是我的深夜探宫,促使你走上这条不归路吗?
柴芷青落寞中走出宫门,原本心中激荡的仇恨,因为一个人的死忽然变淡了许多。旭日东升,大宋的皇宫依然是一片富丽祥和,但纵有万千雍容华贵历久弥新之貌,却也永远难以掩饰日落之时,庭院深锁无数唏嘘落寞红颜的衰败。
“郡主,登车吧。”程前一早就驾车等在宫门外,见郡主安然无恙,心内顿时一块石头落了地。
“你娘想你了,进宫去看看吧,这是我的腰牌。”柴芷青抬头看到面容敦厚的程前,心内不由一暖,将皇上赏赐的大内腰牌递给程前。
“哎,先把你们送回去,我再进宫看她老人家。”程前老老实实接了腰牌在手,将上车的踏板放下,让冬儿扶着芷青上了马车。
皇妃毙命,举国大丧,全国上下取消一切婚嫁庆典,包括柴郡主跟杨六郎的婚事。
柴芷青本就并不急着把自己嫁出去,但她急着逃离这个外表堂煌内里糟糠的皇宫。她宁愿这辈子最好不再踏进皇宫一步。
“冬儿,拿酒来!”一回到琼林园,翌祥就命冬儿取来酒盏,在花园中的亭子里自斟自饮。
天空中飘飘悠悠落下雪花,朵朵似天国开放的万千花蕊,一朝蓦然飞落,将千树万树点上玉妆。
“郡主,天冷,到暖室里去吧。”冬儿在亭子四角摆上暖炉,却依然低档不住随风而至的寒气,不由搓着手劝道。
柴芷青擎着酒杯,默默地看着满院冬雪,听青儿说天冷,忽然想起被关押的两名南唐女子,急忙命人把她们放出来,又让厨房做了大桌的酒菜,来为两位姑娘饯行。
“冬儿,春兰,秋菊,你们都坐,今天琼林苑里不分尊卑,不分你我,今朝有酒今朝醉!”柴芷青大声地说道,端起杯放肆地饮酒。她心中痛,痛啊。她的娘亲是被尊贵的皇上用箭射杀的,她如何去为娘亲报仇?她如何去面对那沾染了娘亲鲜血的刽子手皇叔?梦里一直纠缠不休的雕弓,一直紧追在身后的金色箭羽原来都是真的,是母亲最后的记忆,不知何时竟种植在她的梦里。
她是花蕊夫人的女儿,她不是什么柴氏遗孤。那她的父亲呢?她的生身父亲又是谁?她为何会作为柴氏遗孤被收养在大宋后宫?这些谜一般的真相已经随着符氏的死被深埋地下了。那日,她竟被仇恨蒙蔽了眼睛,而错过了似乎非常重要的东西。
“郡主,国之大丧,开封府已经发布禁酒令。”程前从宫内回来的时候,恰好看到郡主醉酒,惶恐地看了一眼冬儿,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郡主如此失仪。
“禁?禁什么禁?大丧?谁的大丧?”
柴芷青擎着一杯酒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来程前,喝一杯,喝一杯!”
她揽住程前的脖子,看着他一张胖脸,红得如同煮熟的螃蟹,一边咯咯笑着,一边把手中的酒强行灌进他的嘴里。这个老实人,她也就能欺负一下老实人了。
“来,秋菊春兰,咱们,咱们喝个交杯酒,今后,你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哈哈!”
看着众人眼中的惶恐,柴芷青疯狂地大笑起来,酒不醉人,酒不醉人,为什么她还是感觉苦闷?
摇摇晃晃的娇躯,忽然跌进一个人的怀里,听得周围一连声的惊呼:
“驸马爷!”
“见过驸马爷!”
“驸马?驸马是什么马?”她嘻嘻笑,朦胧醉眼里,用手指轻佻地抹过那人的脸,手腕却猛然被捉住,一阵骨肉分离之痛让她大叫失声。
“放开我!好疼!”
这个人真无礼,竟然把她横抱起来!
“放下我!我是郡主!你敢胡来我就杀了你!”
“你若是记得自己还是郡主,就不要这么大呼小叫了!”
这个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她醉了,醉了,脑海里天旋地转,终于困倦地合上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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