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兄,我给你唱个歌吧。”
一声王兄,叫走了八王赵德芳的魂,他笑吟吟地看着我,从侍从手中接过古琴,亲手为我调试琴弦,我眼前恍然出现一个画面:一个两耳垂髫的小姑娘偎在一名少年的怀里,一指一指地慢拨着琴弦,满脸都是新奇的喜悦。那少年跟眼前的八王一个模样,那少女可是童年的柴郡主?
怪不得我学琴,琴会,学画,画成,这些原本就是这具躯壳具有的才情,我还以为我这个人有什么天赋呢。苦笑,轻轻抚琴。
琴音综综若流水,十指缥缈如行云,一曲《春江花月夜》与这周照春色如此贴切。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我的泪,盈盈滚落下来。我只能叫你一声王兄,德芳,也许是你的呼唤将我带到这个时空,可我要嫁的人最终却不是你。
试问,相思是什么?爱情是什么?愁怨又是什么?
是水上流萤,是沙上白鹭,是空中飞雁,是玉户帘中卷不去的,是捣衣石上拂还来的,是诗词歌曲咏不尽的,是人生白头万事空的。
不问吧。
这一腔相思,何时,何地,因何,为谁。
且听一曲,春江花月夜,且看一阙,月华如练,鸿雁长飞。
才知,盈盈一水间,默默不得语,也是人生最美的景致。
你在我身边,你就是一切;你不在我身边,一切就是你。
弦终,音余,袅袅回音萦绕在王府上空,如烟般渗入皎月,与月同存。
这样的夜晚啊,让人怎么眠,可是明日,柴芷青要嫁给杨六郎。
翌日,郡主大婚。
汴梁城举城沸腾,无数的百姓涌进城来,耍龙灯,耍狮子,踩高跷,敲锣鼓。送亲队伍连绵十里,皇上亲赐,王府陪送,珠玉宝器,凤冠霞批,珠钗宫花,两相辉映,黄土铺路,净水洒道,宫灯华丽,烟花耀眼,钟鼓齐鸣,管弦齐奏,有凤来仪,宫娥彩女,浩浩荡荡来到天波府。
府门前红灯高悬,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在这震耳欲聋的热闹中,我躲在红色的盖头里一个人暗暗发呆,我这就要嫁人了吗?我爱那个杨六郎吗?
糊里糊涂中,被人掺下了喜轿,茫然地随着喜娘的指挥扯住一截红绸,红绸的那一端就是新郎杨延贵么?那么大一个红的簇花联系在我和他之间,他的手在跨越火盆时,体贴地扶了我一下,让我感到一丝熟悉的温暖。
眼泪在这喜庆的日子里竟然因为这一扶,滑落脸颊。
“不要哭,相信我,我会好好待你。”
耳边有良人的低语。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公公杨继业因为我和六郎的婚事,被圣旨召回京城。他兴奋地手捋灰色长髯,大声地向前来道贺的宾客道谢。
喧哗的闹酒声,唢呐声,烟花声,被一扇门轻轻关在门外。我忐忑地看着那双越来越近的朝靴,手指紧张地抓紧,长长的指甲竟然穿过丝帕,刺入手心。
“这么怕我?”
挡住一切的盖头,在这个时候被良人掀起。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上,一双带着殷殷笑意的星眸深情地罩住了我。
我瞬间呆住,任由他挑起我的下颌,轻薄地吻上我的唇。
长长的睫毛下,有珍珠滑落,一颗,两颗,都被良人一一吻尽。
“宝贝,别哭。”
他低声呐呐着,轻轻地取下我头上的凤冠,身上的霞批,腰间的玉带。
纱帐滑落的刹那,我羞涩难当,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问:“六郎,可不可以只抱着我?”
心内忽然对将要面对的感到无比恐慌,将头故作温柔地埋在杨六郎的胸前,不敢抬头看。
“不可以,春宵一刻值千金,人生能得几回春,让我浪费,嘿嘿,我不答应。”
“杨小鬼!唔……”
看着他得意的色狼样子,我忍不住一脚踹了出去,当年在跆拳道馆花了五千大元学来的玩意,竟然将御赐皇封的郡马爷一脚踹翻在地。
“柴芷青!”
杨延贵怒吼一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抱着下身蹲在地上半天没有起来。
我狐疑地看了看杨延贵,怀疑他在故意装样,直到他龇牙咧嘴从地上挪到床上,我才知道自己一脚其准无比踹在他的哪里。下意识里,竟然把防暴绝招给使出来了,实在汗。
我本就没做好当人家老婆的心理准备,见他英雄也无用武之地了,低着头,憋着笑,扔了他一床被子,自己跑到另一头,舒舒服服,安安心心地躺了下来。
如此的春宵,北国边陲却依然飘着大雪,雪团一蓬蓬地覆盖在辽国兵马大元帅的帐篷上,覆盖在帐篷外立着的一个喝酒的人身上。耶律休哥瞪着血红的眼睛,站在雪地里,大口大口地饮着线人从宋地带来的状元红。
“柴郡主大婚,边关元帅杨继业应召返朝。”
这样有利的战机,不但没能让嗜战的耶律休哥兴奋起来,反倒让他大大失常。他的眼前,总是不知不觉中浮现出那一张倾国倾城的芙蓉面。
“北国有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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