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蓦然回过神来,我已经发呆了好长时间了,原来我还是坐在妆台前对着铜镜,镜中女人的容颜虽似二十岁,原本清澈的眼眸中却带上了一层雾气,浓浓的忧愁,透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和沧桑。

　　六年,一个女人能有几个六年?我却用了六年的时间在躲他,避他,可是结果怎样?六年后,我依旧还是被他圈禁起来,圈禁在了一小块方方正正的地方里。他还美其名曰是金屋藏娇,真是少见的脸大!我们回了京,我就被关在了这里,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也不想知道,一个笼子而已,而我自从进来就没再出去过。每一天都是空的,我没有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没有了对生活的追求和向往,被他折断了翅膀,我活着的目的只是为了等他，等他偶尔一次来，然后麻木地接受他的临幸。

　　门被人开了又阂,一缕光亮在我身上一闪而过。

　　一个活泼而又年轻的声音传来,“姑娘,您怎么还坐在这儿呢?吃点儿东西吧,您早上就没吃什么。您也该出去走走了,一会儿奴婢陪您出去看看,刚才呀,奴婢看见那草都发芽儿了。”

　　我看着她将食物放在桌上,这是定时给我喂食来了。

　　她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叫玉坠儿,是他派过来伺候我并给我做伴的人。

　　她给我盛好了粥,又过来扶我,我摇摇头表示不想吃。

　　“姑娘,奴婢求您了,您就吃一口吧,您都两天没吃东西了。”她给我跪了下来,大眼睛里泛着泪光乞求地看着我,可怜地很,“管事儿的刚刚就打了奴婢,您看看。”说着伸出胳膊来,我一看她小小的手臂上都是青痕,可真是下了重手了,她还哭说,“他去回话给王爷了,说等王爷来了就要剥奴婢的皮了,您就吃一点儿吧,就一口,救救奴婢吧。”

　　我一声叹息,我可怜别人,谁又可怜我呀?伸手虚扶她,“好吧,你快起来,我吃就是了。你告诉他,是我说的,以后不许再打你了。”

　　她给我磕头,“谢谢姑娘,您真是善心的人。”起来,抹干了泪,扶我站起来走向桌边。

　　我端起碗,唇刚沾到了粥,有一种极度恶心的感觉涌了上来,就是一阵干呕,因为好久没吃东西了,都是酸水。

　　吓得旁边的坠儿惊叫起来,“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慌里慌张地就往外跑去喊人。

　　我呕着,心里窜起一种无奈与恐惧,当初晴儿就是这样的。孩子?他真的要来了吗?那么,我要用什么样的心情孕育他?让他用怎样的身份降临到这人世?我又要怎么面对他?拽出手帕捂着嘴,眼泪倾巢而出,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知道会是这样,可是当他真的来了,糟乱的情绪还是紧紧压迫我的神经,让我无所适从。

　　“尘儿……”一个人冲了进来,跑到我旁边,扶着我,“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我用力挥开了他的手,我仇恨他,是他毁了我的生活,夺去了我的自由,践踏我的自尊,现在还要让我面对这样的情况,我生气了,愤怒了,熊熊火焰席卷而来,我要爆发了!抬头狠狠地瞪着他,似乎这么多年来迫于他的压力我还从没有反抗过他,那是因为知道斗不过他，可是现在我不怕他了!大不了我就玉石俱焚,远离轮回,灰飞湮灭,连魂魄都不留下来,让他再也找不到,从此清净!

　　他见我这样,诧异得很,试探地出了声,“尘儿,我带了大夫来,给你看看?”

　　“用不着!”把手里的帕子摔他的脸上,“爱新觉罗胤禛,我受够你了!我被你折磨疯了!”

　　他沉了一下脸,又浮上笑脸,“尘儿,你不舒服,来,咱们躺一会儿,让大夫给你瞧瞧是什么毛病。”说话的时候还打量着我的肚子,就是笑,还要来碰我的手,“是不是，有了……”

　　“你才有毛病!”我再次躲开,站起来,离他远远的,“我不想见到你,不想和你有任何关系,不想和你纠缠在一起,从来就不喜欢你,我讨厌你,现在更恨你!我武闺尘从来没有恨过什么人,可是却恨你入骨!深恶痛绝!”

　　我哆嗦着,虚喘着,“你毁了我的一切,还要困住我,强迫我,玷污我,让我这样偷着,藏着,掖着,掩着,让我见不得天日,我恨透你了,恨不得杀了你……”

　　泪糊了眼,干咳起来,“你利用我来满足你自己的私欲,却让我陷入了痛苦迷茫的深渊里,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让我万劫不复……”

　　“尘儿!”他朝我过来。

　　“你别过来!别想再碰我……”我慌忙四下看看,看清了最近的墙壁,咬紧牙关就冲了过去。

　　身体承受着撞击的余波,昏厥前还模糊地听到了他的叫喊,就这样结束算了,从此一了百了。

　　云里雾里的,我漂浮着。

　　却听到有人呼唤着我,“武闺尘,你给我回来!……你以为这样就甩得了我吗?你休想!”

　　“……我生生世世都不会放过你,你回来……”

　　生生世世?又是这句?最恨的就是这句!

　　我不要,不要!

　　我要逃,可是身后一股强大的力量又拽住了我,将我拉进了旋涡之中。

　　混沌不清之时,很疼,是头疼,睁开眼睛,看到了床顶,屋内的暗光似是烛光,头昏脑涨,我这是怎么了?

　　发觉身边有人的呼吸声,稍稍转头一看,他就睡在床边上,连枕头都没枕,下巴上都冒出青青的胡茬儿了,脆弱的样子好象受了委屈的孩子,眼角还有泪痕,泪痕?他还会哭?怎么可能?他不是四爷吗?对呀,没看错呀?不会是屋顶漏雨了吧?我到宁愿相信这个猜测。

　　伸手想去摸摸到底是什么水,可是却牵动了头上的纱布,倒抽口气,“嘶……”

　　“嗯?……”他惊醒睁眼,看了我半天,忽地一下想坐起来,可那是床边,他竟然就那么掉到地上去了,真是活该,哈哈!

　　“尘儿,你醒啦?”他爬过来,惊喜地拉住我的手,握在他的大掌中。

　　我看向那握着的手,想起我是撞了墙了,怎么?又没死成吗?开什么国际玩笑?连死都不行吗?还是没斗过他?怎么可能？我怎么就这么无能，怎么就逃不出他的手心？

　　他看着我,也顺着我的目光看向了我们的手,原本兴奋的脸冷落了下来。把我的手放回了被子里,盖好。

　　他站起来,我的目光也只能看到他的腰腹部位衣服上的花纹,听到他冷冷的声音,“爷知道你不喜欢爷,可是,武闺尘,咱们是有言在先的,你答应过给爷一个儿子的,你就不能反悔,爷也不准你反悔!现在,你肚子里面的这个,是爷的种,你得好好地把他给爷生出来!爷也不会再碰你了,你养着吧!”说完转身就走,到了门口又停了下来,“爷去叫人给你准备吃食,不想吃也得吃,爷要儿子!”开门走了。

　　切,什么东西!我躺正了身子,生着气,也不问问我好不好?!就没见过这样儿的!就这样的人,叫我怎么跟着他?我还得给他生孩子?我伸手到小腹间摸摸,这里真是还有一个生命吗?没什么感觉呀?到是有些饿了。去叫个饭也这么慢!

　　唉,死都死不了,我还活着呢,这日子还得过呀?现在,我的肚子里有个孩子了,这是我的孩子!没有时没什么,也没有现在这么复杂的心理感受,可现在有了呀,虽和那个人脱不了关系,可我也不能剥夺了一个生命生存的权利,我要把他生下来,他会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血脉,是我现在唯一的亲人了,也是我在这个笼子里的唯一希望。

　　这胎教还是得做的,听说母亲在怀孕时要是总郁闷,孩子多半会不开朗,所以,我也得快乐起来。他不是说不碰我了吗?真是求之不得呀!

　　不一会儿,听到了开门声,是玉坠儿的声音,她怯怯地问,“主子,您醒着吗?”

　　“嗯,醒着。”我扭头看她,她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托盘放到床前的一个紫檀矮几上,过来我身边,要扶我,我才看清了她高高肿起来的脸。

　　我起身坐起来,头晕得厉害,可别是脑震荡呀!拉过她的小手,“他们又打你了,我的话他们也不听吗?”

　　“没有……”她低头就掉下泪来,“主子,是奴婢不好,没有伺候好您,让您受了伤,是奴婢自己罚的自己。”

　　“好坠儿,别哭,怎么是你没伺候好我呢?这都是我自己的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给她抹了眼泪,“这天下间哪里就分出三六九等来?人都是一样的,我不是你的主子,你以后也不用称自己奴婢,你就叫我姐姐可好?以前和我做伴儿的那个臭丫头,我还得叫她姐姐呢,她嫁了人了,就不管我了,以后,你就是我妹妹了,好吗?”

　　她一阵犹豫,“这个,主子,他们……”

　　“什么他们?你就是你,人活着就要有自己的思想,他们算老几?”我打算给她来个改头换面,怎么这大清到处都有受压迫的女性需要改造呢?我还要为全世界的民族解放事业做贡献?“这么着,他们再说你什么,你就都顶回去,当然了,你也是要占理的,可不能做仗势欺人的事。你认字吗?我教你,好了,我先吃饭,一会儿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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