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哎呀,没想到你不但能当官儿,做起针线来也这么拿手,这花样儿还真新鲜,送给我吧。”和妃抢走了我手中正绣着的一个荷包,喜欢得不得了。

　　“让姐姐见笑了,都好长时间没动过针线了,手都生了,这个做得不好,赶明儿给你绣个别样儿的吧,一定比这个好看。”

　　在景阳宫四五天了,和这位和妃姐姐混得是相当的热烙,她可能也是好长时间不见外人了,总算是逮到了一个我,整天的缠着我说这说那,原本还以为是个文静的人,没想到是个火热得能把人烤化了的主。

　　“不,我就要这个。”说着就往身上带,还真象是抢到了糖的孩子。“你再绣好的也得给我,我都喜欢。”

　　“文儿喜欢什么呀?”一个浑厚的男音突然传了过来。

　　看到和妃的身子一僵,原本喜悦的脸先是惊讶随即又瞬间冷却,板了起来,是什么人呢?我转身看向门口,一身的明黄,竟是康熙皇帝。心中一惊,赶紧站起来,跪下去,磕头,“臣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却没人应声,稍稍抬起头来,瞄到身旁的和妃还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怎么见了皇上还不行礼?是不是惊喜过了头,傻了?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角,提醒她给皇上请安。可是她还是不动,我这个急呀,又拽了拽,她终于有动作了,可是却抬脚走去了别处。这人还真是大胆,奇怪的是康熙也没说什么,来到我旁边,坐在了我刚刚坐过的榻上。我也顾不得想其他了,我现在可是自身难保了!

　　“你可都好了?”

　　“回皇上,臣已无大碍。”

　　“还自称‘臣’?你还是不知悔悟吗?武氏闺尘,朕已将你指婚于老四,你便是我皇家的媳妇,私自潜逃就是死罪!而你又假冒朝廷命官,更是罪上加罪!你还有什么不服的?”

　　“哼!”还没等我说话,就听到那边儿的和妃冷哼一声。

　　“和妃有什么话?讲。”我虽看不见康熙的脸,却感觉得到这一句就没有刚刚训我的那几句那么冷。

　　“回皇上的话,臣妾不服。”

　　“你有什么不服的?讲。”

　　“凭什么世上的好女子都得嫁给你们爱新觉罗的男人?我家妹妹不喜欢你家老四,要和他废婚有什么错?我家妹妹当官儿怎么了?她做得比那些男人差在哪儿?臣妾看来,她这个官儿还得做得更大才对,人尽其才,才能显示出万岁爷您是何等的英明神武,才配当万岁!”这和妃的话也太冲了,这是大不敬,要灭九族的,她怎么敢?她也不是卤莽的人呀?怎么一见了康熙就象吃了炸药了?

　　“你!她是嫁给老四了的,就得一辈子待在老四的府里!她怎么成你的妹妹了?真是胡闹!”

　　“臣妾想怎样就怎样,与万岁爷无关,臣妾走不成,已经被皇上您关在这儿了,出不去了……既然封了这景阳宫,就不该再进来……来人,给万岁爷上梨。”

　　康熙爷自从生过天花就再也不吃梨了,这是众所周知的,现在还要给他上梨,不是更犯了他的忌讳?梨者离也,她不要命了?

　　“你简直不可理喻!”康熙站起来,一挥袖子,走了。

　　我抬起头,四处看了看,确定康熙已经不在了,才站起来,扶着榻边坐下,吁了口气,见和妃是站在书桌旁,背对着我,象是在写着什么。我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才算是放下心来,“姐姐,您可吓死我了,您怎么能顶撞万岁爷呢?好在皇上没降罪……”

　　“呵呵……”她笑起来,却带着哭音,“我十四岁进宫,整整十个年头了,好长的十年啊……每天想的就是他……想他的英雄,想他的豪情,想着和他花前月下,想着和他白头偕老……可他是君王呀!古往今来,这天下间的君王就只有一个名字,叫皇帝!只有我这样的傻女人才会以为他说的情话就是爱,呵呵,他对太多的女人说过情话了……这世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男人的情话,君王无情,永远不要指望一个皇帝的爱!都说李后主痴情,写下了多少情诗,还不是周娥皇一死就娶了小周后?咱们的万岁爷可连情诗都没写过!”她一用力,竟然折断了手中的毛笔,将那断笔狠力摔在地上,走出了大殿。

　　我站起来,过去捡起断笔,看到了那桌上的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全都是,玄烨……

　　景阳宫虽是被封着,可是一应供给都是上好的,只要不是想出去,和妃想要什么都有。原来,在这皇宫里,只有这景阳宫才是最快乐的地方。我们两个可以痛快地放歌,豪饮,论诗,讲经……全都没人管,真是逍遥自在好似神仙。让我最满意的就是这儿的书实在是太多了,放眼天下,属这里的藏书最丰,让我每日泡在书海里,真是高兴!除了偶尔会想胤禟,实在没什么遗憾了。

　　在这里过了年,转眼就到了康熙四十六年五月,我在这里已经大半年了。前几天听说皇上南巡回来了,他这一走就是四个多月,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巡的。

　　我十七岁了,头发都长长了。这天傍晚,坐在书库的一个角落,正看得不亦乐乎,忽然听到有人叫我,就答应了一声,“柱子,我在这儿呢。”

　　就见看书库的太监小柱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姑娘,李总管过来找您了,您快着点儿吧。”

　　李德全?他来找我做什么?不好,不会是皇上一回宫,就想起还有我这么个人没处置,现在就要处理我了吧?我日夜期盼的日子终于来了!

　　我把书放好,就往外走,到了门口就看见了那个太监头子,换上笑脸迎过去,“李公公,好久不见了,可想死闺尘啦!”

　　他皮笑肉不笑地冲我一呲牙,“可不是嘛,这都好些日子了,姑娘,跟咱家来吧,皇上传您。”说着,从后面小太监的手里拿了件披风递给我,“把这个披上,外面丰风大。”

　　这一去可就吉凶难料了,我接了披风,心里没底,“公公,您等我一会儿,我去向和妃娘娘告个别。”

　　“不用了,皇上急传,轿子就在那儿候着呢,”他说着转身就走,我也只能跟上了。披了披风,把连着的帽子也戴上,就上了轿子。帘子放下,我就看不到外面了。

　　轿子刚被抬起来,就听到了和妃的声音,“李德全!你要把人带到哪儿去?”

　　“娘娘,这是万岁爷的旨意。”

　　“不行,你快把人给本宫放下来!”

　　“娘娘,奴才可不能违旨,您还是别为难奴才了。”

　　接着就听到外面又是一团乱,象是和妃要抢人。

　　真怕伤了她,我只有开口,“姐姐,福祸自有天定,您就让闺尘去吧。”

　　听到了她急切的担忧声,“尘儿,那,你自己可要小心啊!”

　　轿子又重新动起来,听到外面李德全的声音,“姑娘,一会儿听见什么人的声,您可别出声。”

　　“嗯。”我答应着,心想反正都这样了,到时候见机行事吧。

　　走着走着,还真听到了熟人的声音,是十阿哥的大嗓门,“李公公,轿子里是谁呀?”

　　“是位娇客,十爷别问了,以后您就知道了。”

　　“哦,该不会是皇阿玛的哪个妃子吧?那快走吧,可别耽误了,哈哈……”

　　老十是一个人吗?胤禟在他的身边吗?我伸出手,真想掀开帘子看看,心中象是有千万只蚂蚁在爬,想见他的想法是这么强烈,可是见了又能如何?如果我的下一刻就是死期,现在见了岂不是徒增伤悲?何必呢?听着老十的声音越来越远,无力地放下手来,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胤禟……

　　过了一会儿,轿子停下,“姑娘,下来吧。”

　　我连忙用袖子擦干了眼泪,出了轿子,抬头看了一下,虽然天色已暗,可是这里永远灯火通明,这里是乾清宫,康熙的寝殿。我又迅速低下头来,既然让穿这披风,不就是怕让人认出来吗?

　　也没用通报,跟在李德全的身后就往殿里走。他突然停下来,我也刹住脚,他恭身让出路,我也快速闪到他身后,听他招呼一声,“四爷。”

　　“嗯。”一个人就从我们身边过去了。

　　我们刚要再走,却又听到了四爷低沉的声音,“站住,什么人?”

　　我的心就是一忽闪,把头压得更低,我不怕别人,只是怕他呀!那多少年在梦中纠缠着我,让我心惊胆战的人就是他呀!我对他一向都怀着那种耗子见了猫的恐惧,听到他的声音都让我心跳不已。

　　听李德全回道,“四爷,这是皇上传见的人。”

　　“把帽子摘了,让爷看看。”说着向我走近,我连忙后退几步。

　　李德全闪身挡在了我前面,“爷,这恐怕不合适吧,这是皇上的意思。”

　　我们就这样对峙了不知多久,我也不知该想些什么,只是盯前面那人的黑靴子,双手在身前紧紧交握,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摘了我的帽子,到时候我该怎么办?

　　“好吧,去吧。”他就转身离去了。

　　听到了李德全一声长叹,“可是吓死咱家了,这位爷呀……咱们走吧。”

　　进了大殿,李德全示意我脱下了披风,他就进了里屋去通报。不到半分钟的工夫他又出了来,“姑娘,您进去吧。”

　　我恭身迈过了门槛,就直接跪了下去,“臣给万岁爷请安。”也不敢抬头,趴俯着。听到身后的门被人轻轻关上了。屋里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翻折子时的纸张摩擦声。

　　不知跪了多久,脚都发麻了,手臂和小腿都是贴着地的,感觉还真是凉。膝盖处都隐隐酸疼了,真是承受着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康熙啊康熙,你到是吱个声啊?哪怕打个嗝,放个屁也成啊!腿难受得厉害,只好动了一下,还是不行,又动了几下。

　　“跪好了,乱动什么!”康熙终于出声了。

　　“是,是,臣不动。”说着我又大动了一下,调整好了姿势,总算是舒服了一些。

　　“你啊,你,可真是让人头疼!”

　　我抬头看他,他是坐在炕桌的后面,桌上的折子真是堆积如山了,这得批到什么时候?当皇上也不容易啊!看吧,就我这样的人,也得让他操心。“让皇上为难是臣的不是。”

　　“想死吗?”

　　“回皇上话,臣不想。”

　　“想活吗?”

　　“回皇上话,臣想活。”

　　“想活却不怕死,对吗?还是自称‘臣’,你就一点儿悔改的意思都没有?”

　　“回皇上,臣随心随性所做之事,没有什么好悔的。”

　　“好一个随心随性,你到是活的明白!朕该怎么处置你呢?”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我在等着他下最后的判决,真不知道是死刑立即执行,还是死缓,要不无期?

　　“你这样的奇女子杀之可惜。可你又太过厉害,再让你回老四府甚至是让你嫁给任何人,朕都不放心……不如就让你当官!记住,你,是朕的人,只为大清,为天下做事,只做利国利民之事,你,可答应?”

　　“是。”太意外了,我激动得都有些哽咽,“臣,谢主隆恩!”

　　“你是朕任命的女官,史无前例,朕会赐你最高的礼遇,让任何人都无法怠慢你,你只管认真地做好事!听着,赐你正一品夫人衔,文华殿大学士,赐号为‘宁’,为朕打理事务。但是,在职期间不得婚配,你领旨吧。”

　　内阁学士?康熙竟然让我加入了内阁,进了中央政治局了?成了阁老了?天啊,我有那么大的能力吗?

　　清朝的大学士官阶分三殿三阁（保和殿,武英殿,文华殿,体仁阁,文渊阁,东阁）为正一品，协办大学士为从一品。为文臣最高级,协助皇帝处理政务,有议政处制之权力,是清朝的宰相。当了殿阁的大学士，就叫“入阁拜相”。

　　我嗓子都因为太出乎意料而干得冒烟儿了,还没想明白,就听康熙问道,“怎么,不敢?”

　　谁说我不敢?我不敢谁敢?娘的,奶奶的,不就是不能结婚吗?有什么呀?这活儿我接了!“臣领旨。”

　　“好!就知道你胆子大,起来!”

　　“是。”站起来,因为激动,也顾不得腿疼了。

　　“李德全,进来。”

　　门开了,李德全进来,手里还端着托盘。

　　“这是朕专门为你订制的朝服,明天穿了随朕上朝。今天先在偏殿歇息,赶明儿朕赐你一座一品夫人府,你就开衙办公吧。”

　　我又跪下磕头,“皇上圣恩浩荡,臣感激不尽!”

　　“好了,以后就看你的表现了,下去吧。”

　　“是。”我恭身退下。

　　头上戴着镶嵌硕大的东珠,衔红宝石的旗头,身穿大红的朝服,上绣金丝孔雀立于团花之间,当真是精美别致,庄重尊贵。我这样一身打扮,跟在皇上后面上了大殿,立刻引来了百官的关注。

　　看向众人,康熙的大小儿子都在,只是缺了胤禟,他怎么不在?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失落,真想第一眼见到的是他啊!老十看我的表情到是很夸张,嘴张得都能塞进一个拳头了,大概是没想到我还活着吧。刻意回避了那人群中射向我的一道冷冷的目光,我保持着微笑。

　　“你,站那儿。”康熙指了指御案下面的一个台阶,让我站过去。

　　呵呵,这个位置真好,既比皇上矮了一阶,又比众官员高了几阶,可以清楚地看清皇上和众人的表情。可是,我可不能乱看,要摆出架势来,还要显得恭敬,双手交握在身前,保持平视吧。

　　李德全念完了我的任职诏书,百官立刻沸腾。

　　“咳!”康熙出了声,下面就恢复了平静,“她,你们见过,都知道她的本事。如果你们谁家的女儿也如宁夫人这般出众,朕也给她个高官做,人尽其才才是为君之道。”

　　“皇上知人善任,真乃一代明君,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个人带头说了一句,跪拜,百官也跟着跪拜。

　　我也跪下行礼,可是心中却象被电击了一般,那带头的人竟是,四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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