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看这园子怎么样?”老九带着我进了府门,“这可是前明的一座王府。”

　　在路上的时候,偶然与他提起要在京里买宅子的事,他便道,刚好,他就有一座外宅,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转让给我。这不,进了京,就带我过来了。

　　这院子在外面看着普通,谁想到,里面真是别有洞天,精致而又典雅,有花园游廊,青松杨柳,亭台楼阁,应有尽有。

　　“爷,这也太大了吧?下官也住不了啊?”我回绝。

　　“你现在也是二品大员了,住这样的院子才合适,你不是有家人要过来吗?你那假夫人,那些假孩子,到时说不准还住不下呢!”他摸着下巴,笑着看我。

　　“什么真的假的?再说,这么大的院子,您得黑我多少银子呀?我才不要呢。”我转身要走。

　　“喂!”他拉住我,“看你小家子气的,原来是心疼钱?爷不要你的银子不行吗?算是爷送你的!”

　　“爷,您会做赔本的买卖?那我就更不敢要了。无功不受禄,下官要不起。”我说着就走。

　　他拦住我,“你这一年给爷赚了不少银子,就算是爷给你的奖励不就得了。”

　　我听这话,有戏呀,有便宜不占就是傻子!但是我还是不动声色。

　　“你看看,这院子多好呀?位置也好,离宫里也近,你上哪去找这么好的院子呀?”他嘿嘿一笑,“这院子离爷的府也近,爷也好就近照顾你不是?”他又装模做样地给我作了个揖,“大人,您就收下吧!”

　　“好吧,看在爷您这一片好心,奴才就暂且收下了!不过银子还是要给的,我给多少,您收多少吧。”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银票,塞在他手里。他也没看就收进怀里,大喊,“爽快!和你作买卖就是痛快!”

　　我往正厅就走,他也跟着我,我又猛地回头,“说,是给哪位红颜知己住的呀?我们住进来,那人家怎么办?”

　　“哈哈……笑话!这里以前是爷用来会客的,还没有哪个女人有格儿住这儿的。”

　　他的笑容那么灿烂,我都差一点儿看住,赶紧回过神来。“一会儿,把您的人都带走,一个都别留下。”

　　我看到他一下子冷了脸,就知道他误会了,“您别瞪眼,我不是针对您的,只是,我的情况,出不得一点儿岔子,身边有不熟悉的人,会让我不舒服。”

　　他一怔,猛地回身快步到屋外,冲着不远处候着的人就喊,“老胡,你给爷过来!”

　　那老胡,就是这院中原来的管家,连跑带颠地过来,一副殷勤的样子,“爷,您吩咐。”

　　“你,把原来这院里所有的人都带回爷府里去,这儿不用你们了。”

　　那奴才愣了,“爷,这好好的,怎么就撤人了?”

　　“废什么话!爷吩咐了就去做!以后这里就是吏部侍郎陈大人的府上了,你让人好好收拾,一个喘气儿的都不能留下,快,去吧。”

　　他回过头来,笑道,“怎么样?这下放心了吧?可是他们都走了,你怎么办?谁来伺候你啊?”

　　“奴才又不是没张手,不是还有顺儿吗?有他就行了。”我放了心,抬手捏捏酸酸的肩膀,赶了几天的路,真是累啊!

　　“可他是男人……”他小声嘟囔了一句。

　　“您说什么?奴才没听清。”我莫名其妙地看他。

　　“爷是说,你先休息,让那个顺儿给你准备好水,好好沐浴一下。爷先回去收拾收拾,晚上带你去八哥府上,如何?”

　　“好,就这么定了,爷慢走,不送。”我恨不得他赶快走,我好去美美的洗上一次澡,都好几天没洗了,这一路上都是提心吊胆的,就怕稍一疏忽,这小命就没了,哪还敢洗。

　　傍晚,我们在八爷的府前下了车。

　　要进门的时候,胤禟忽然停住了脚,回头凑到我跟前,向我示意了一个方向,“隔壁就是老四的府上,想回去吗?”

　　我向那边看去,虽只一墙之隔,但门与门之间的距离却还很远,只能看到门前石狮子的侧面。一年了,人事全非,还真是不可思议。对那里真是没什么印象,没有任何留恋与期望,只记得还有几箱子书留在那府里。真是可惜,现在到哪里去找那些孤本去?

　　我心中十分坦然,对上了胤禟探究的眼睛,“怎么,九爷想让下官去拜访四阿哥?”

　　他一笑,却少了平日的温色,“你最好永远也别去!”

　　不用通报,我们直奔后院。

　　“八哥这可是最清净的,就我表妹一个女人,府里多了只耗子都得检查一下是公是母。”他边走边说,也听不出是褒还是贬。

　　远远地就听见有琴声传来,隐约还有歌声。

　　胤禟拉住我,示意要小心,莫出声。

　　看过去,在一株花树旁,一白衣青年在弹琴,歌唱,当真是面如美玉,潇洒倜傥。仔细听来,那曲唱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是古曲《凤求凰》。

　　一女子以剑舞与他相和,一身红装,如霞似火。那剑舞乎快乎慢,英气却不乏柔情,与曲相和,真是天衣无缝。

　　曲罢,那男子站起来,为女子擦去额上的薄汗,女子却握住他的手,痴痴地看着,“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人家都说这八阿哥取郭络罗氏之女是纯粹的政治婚姻。八阿哥胤禩的母亲是辛者库出身，在那个以势力论高低的皇宫里自然是处于劣势的。而他的这位福晋却出身高贵,郭络罗氏原本就是满州显贵,又是安亲王岳乐的外孙女。岳乐为太祖第七子阿巴泰之子,两代重臣,手握重权。这种联姻在无形中提高了八阿哥的身价，削弱了因母家地位卑微而产生的影响,为其在宗室中奠定了广泛的人缘基础。

　　男人是女人的标签,女人是男人的价码,互相衬托。

　　而我看到的这番情景当真是郎情妾意,情谊绵绵。看来这八阿哥还真是美人名利双丰收啊!

　　人家柔情蜜意,我旁边的这个人就非要搞破坏,大声就说,“哎呀,这都成亲好几年了,怎么还这么黏糊,老夫老妻的,也不怕旁人见了笑话!”

　　果然惊得那对鸳鸯迅速分开。

　　八阿哥温文而雅地说到,“九弟。你回来了啊?刚才接驾怎么没看到你呢?”转眼又见到了身后的我,“这位是?”

　　“哦,八哥,给你介绍,这位是新任吏部的陈大人。”

　　我连忙打千,“下官给八爷,八福晋请安,爷吉祥,福晋吉祥。”

　　“啊!快请起!幸会!幸会!早就听说陈大人的大名了,今日一见,当真是少年英才啊!”他也向我抱拳一揖。

　　早就听说这八阿哥谦和,见人三分笑,见鬼让七分,今日看来确实挺客气。

　　“八爷谬赞了。”

　　老九道,“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啊?快进屋吧,表妹,给哥哥我倒杯茶喝。”

　　“美的你,喝茶不会自己倒?回家让你媳妇伺候你吧!对了,你回府了吗?恭喜九弟,你又有一个小妾怀了身孕了,这都是第二个了,看来你今年要连得两个儿子了!”那八福晋漂亮地一甩手上的剑,收入鞘中,“你们聊吧,我回房了。”经过老九身旁时,还不忘踢上一脚,“风流的东西,别总让你那福晋跑我这儿来哭!还有,记住了,下次别打扰我们!”

　　目送她走了,八爷又向我一抱拳,“莫要见笑,咱们屋里说话。”

　　“八爷请。”我让了一步,让他们先行,我跟在后面。

　　进屋坐下,有小厮上了茶,还真就没见一个丫头。我想这府上若有丫头估计也得是丑丫头。

　　“这朝中已然传遍,讲皇上巡河,寻到了一位清官,连升了十级,赐予吏部侍郎。没想到还这么年青,真是前途无量啊!”这家伙虽是笑着说,可是眼中的审视却不少于任何人。“听说你还抢过九弟的铺子?怎么?冰释前嫌了吗?”

　　他担心我和九爷的过节?想探虚实?

　　“那本是下官一时卤莽,多蒙九爷不怪,还对下官多有照顾,下官实在感激不禁。”

　　老九歪在椅子上,嗤笑。“呵,你会感激爷?爷怎么不信?你感激一个给爷看看。八哥,跟他不用太客气,整个儿一块千年顽石,蒸不熟煮不烂,老九我拿他是没办法。”

　　我赶紧笑着向他作揖,“多谢九爷褒奖,下官再接再厉,再接再厉。”

　　正说话间,从外面传来大喊大叫的声音。

　　“……老十四,你拦我干什么……爷今天就是要给拿那小子点儿颜色看看……”

　　“十哥,下次我可是不拦你了,你劲儿忒大,你问问八哥,他要是说你能去揍他,你就去……”

　　“八哥……八哥……”

　　一个少年拽抱着一个醉汉就进来了。那醉汉嘴中还骂骂咧咧,一个劲儿的挣扎,就快拽不住了。

　　八爷站了起来,喝到,“老十!又灌了猫尿了?成什么样子!”

　　那人推开旁边的少年,晃悠着身子,“八哥,八哥,我今天就是要揍死老十三,出了人命,也不用你管,谁也别拦着我……”

　　那人愤愤地喘着粗气,又推开了上来拉他的少年,“我没,没醉,清,清楚的很……”

　　一扭头见到了我,“你,谁呀?看,看爷笑话是不是?”说着向我过来。

　　老九快步挡在我前面,“老十,不得无礼,这是新任吏部侍郎。”

　　“哦!就是那个,那个……哪个来着?让我看看……九哥,你挡我干什么呀……”他推了一把,没推开,“对了,是升得挺快的那个吧?还是抢了我九哥铺子升上来的……去,去,别挡我……”一股子蛮力上来,把老九推到一旁。

　　迎面就向我倒了下来,撞到我身上,攀附着我又站了起来,揽住了我的肩膀,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你好!有胆子,好,爷喜欢有胆子的……”

　　一股酒气喷在我的脸上,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这样还不得内伤?

　　“奴才不敢,十爷您先坐下。”我尽量柔和地说,把他往椅子边带,老九也上来扶他,为我减轻了一点儿重量。终于让他坐在了椅子上,才吁出口气。老九又把我拽到了他身后。

　　十阿哥一粘椅子,又嘟囔了几句,竟然就睡着了。

　　八爷叫了下人,把已经睡着的老十连着椅子抬进里屋去。

　　“你就是陈景亭?”我这才注意到那少年站在了我身旁。

　　“下官给十四爷请安。”

　　“哈哈,早就听说过你了。”

　　他应该比十三小两岁,一样的挺拔修长,却比十三多了更多的骄气。

　　老九回过身来,眼中尽是关切,“你没事吧?”又看了眼十四阿哥,“呃……他可挺沉的。”

　　“下官没事,谢九爷关心。”

　　他回头又问十四,“老十四,你十哥又怎么了?又和十三对上啦?”

　　“你还能猜不到?”十四坐到椅子上,喝了口茶,“这两个冤家,一见面就掐,谁都拦不住。”

　　我们都坐了下来。

　　“唉,”八爷开了口,“有什么好掐的?那老二是嫡子,生下来就当了太子。老四是皇阿玛最爱的女人的儿子,虽是养子,却比亲子还亲。老十三又是皇阿玛从小疼到大的孩子,又死了额娘,自然更加疼爱。这就三个了,皇阿玛哪儿还有闲心再去管别的孩子?我是早就看开了的,也没指望他老人家的喜爱。”

　　“怎么没指望了?只要咱们有能力,比他们强,皇阿玛怎么会不关注咱们?”十四信心十足地说。

　　“就是。”老九摆弄着桌上茶碗的盖子,“那事儿,我已经办成了,到时候就又是一个屎盆子扣在了太子头上。这次,还不让老二那个废物在皇阿玛面前彻底栽倒?”

　　我心中一惊,这话他怎么就当着我的面说了?他是那么精细的一个人,不可能出现这样的疏忽!除非他已经下定决心把我也拉进来,和他站在一处!不行,我都够乱了,可不能再牵扯到那事上!转眼间又看到了十四爷对我的注视,考量之味甚浓。我便漫不经心地拿起身上的一个挂件,低头玩弄。

　　听到了十四阿哥的声音,“那太子优柔寡断又骄横跋扈,现在没了索额图他还剩下什么?却依然不思进取,别说是咱们哥儿几个,就是王公大臣又有几个是真心待他?他这样都能当太子,八哥,你又差什么?就连皇叔他老人家都对皇阿玛说你不务矜夸，聪明能干，品行端正，宜为储君。你还犹豫什么?我就不信,咱们哥儿几个联起手来,还不搬倒他老二?”

　　“呵呵,”八爷说道,“皇阿玛还在呢,咱们着什么急呀?慢慢来吧,先把底子打厚了。没看到吗?老大这阵子更加针对太子了,说不定他就要动手了。让他们先争去吧,咱们,看着……陈大人?”

　　我装着没听到,继续低头摆弄手上的东西。我可不想引火烧身!装聋作哑还是会的。

　　“陈大人?”八爷又叫我一声。

　　我还是继续不动声色。

　　“喂?想什么呢?”老九推了我一下。

　　我才扭过头去,疑惑地看他,“啊?”

　　“八哥同你说话呢!想什么呢?”

　　我赶紧站起来。对八爷一揖,“下官实在疏忽,请八爷莫怪,八爷吩咐何事?”

　　“并没有什么事,只是我们兄弟发发牢骚,倒把您放在一旁了,实在对不住。”老八笑着看我,“您刚才那么入神是想什么呢?”

　　“哦,对不住,下官初到京城刚刚落脚,家眷过两天就到了,下官正在思虑如何安置,竟发了呆,八爷不要见怪。”

　　“怎么会!大人刚到京城,难免要安排一些琐事的,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大人若有什么困难之处都可以来找在下帮忙,就是十四阿哥也是乐于帮助您的。”

　　“哈哈……”十四大笑,“那是,那是,没事儿你也可以找爷嘛!在京城,爷还是能找到很多乐子的。”

　　“下官是免不了要麻烦几位爷的。以后还请几位爷多帮衬下官。”我又给他们作了揖。

　　“好,好……”屋中几人都大笑。

　　又聊了一会儿琐事,我就对老九使了眼色。

　　他便起身,“八哥,天色不早,我们就告辞了。”

　　我也道,“下官告退。”

　　“好,明日咱们朝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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