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狭长的眼睛更是笑成了一条线,子闲曾努力要想通,他怎么会这么高兴?
“其实为这张纸破坏了我们两家的和气,倒不好,自古儿女的婚事全凭父母做主,如果大夫人肯出面做主,态度坚决一些的话,这事就没有不成的道理,到时候,柳生可少不了你这份厚厚的谢礼……”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况且那红袖小姐不过是子闲兄异母妹妹,又不是亲妹妹……”
子闲是有过后悔的,当他在床上一点点酒醒,理智渐渐窜回他迷乱的头脑,自己作了什么,让他渐渐恐惧起来,为了那点子钱,犯不着的,虽不是亲妹妹,毕竟是堂堂将军府的小姐,他知道自己有点太荒唐,太不可宽恕了,他在毁掉红袖一辈子的幸福……
可白纸黑字已经签好,如今再要反悔,柳生那个人他是知道的,他并不稀罕那些钱,他要的,是红袖这个人,而且要定了。
子闲咬着嘴唇,咬得发白却浑然不觉,平生第一次,他为自己做过的事情陷入从未有过的矛盾中,时间仿佛长了翅膀,天暗下去,又黑透,他就在黑暗中辗转反侧,或瞪着漆黑的无穷处发呆,夜晚扑打着翅膀在他的紊乱的思绪中飞过,天边隐隐又透出一点点青光,他依稀想到就是这样的泛着青光的早晨,红袖曾经在春香院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狠狠的一巴掌。
已经忘掉了原因,刻骨铭心的是她当时凌厉的气势,很自然地,想起大夫人的悲戚:“你去那风月场所我不恼,只是如今竟让那个红袖拿你当由头来堵我的口!灭我的威风!好!好!这才是我生出的好儿子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想不到她竟会有这样可恶的一面!
时光忽然移换了方位,似乎那一巴掌是打在大夫人脸上。
仅仅是这样一个莫须有的设想,已经让他的心底忽然窜出一股火来,对她仅有的一点怜悯也顷刻间消失殆尽。
也没有必要为她如此犯难。
正如柳生说过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好犹豫的?也许红袖心里会为此欢喜,也未可知。
一个很好的借口。
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是,他了解柳生的为人,正因为了解,他不管怎样,也是要促成这桩事的,哪怕做个小人,让她心底恨他一辈子,也是不得已的事。
子闲在一天一夜的反复思虑之后,终于走出了房门,走向大夫人的卧房,他不想让自己再有动摇,只要大夫人拿定主意,自古儿女的婚事都由父母做主,将军又不在家,只要大夫人拿定了主意,红袖便是有通天的本领,也是奈何不得的。
子闲迈着大步急急地向栖凤阁走去,眼里透出一股复杂的可怕的光芒。
将军府的一切还是与每天一样,丫鬟们乱着为主子们打洗脸水,下人们穿得厚厚的衣服清理大小路上的乱叶残枝,不时和某个经过的丫鬟打情骂俏,借此打发无聊而单调的府内生活。
一切还是和每天一样,细柳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进来叠被打扫,就在她为少爷清理床铺的时候,展开的被子忽然碰掉了一张四四方方的纸。
细柳并不知道这个砖红色的纸片和她会有什么关联,她以为是少爷的私房信件,和哪家小姐的,趁着少爷不在,好奇地偷看了一下。
在那个清晨,小丫鬟细柳到子闲的房中清理床铺,偷偷看了从床上掉下来的一页纸,只是扫了一眼,便迅速地放回子闲的枕头低下,谁也看不出她的变化,可她的清理工作忽然比每天慢了一倍,话也似乎比平时少了许多。
只有细柳自己才知道她看过那寥寥几行字之后,心的发疯般狂跳。
像是一张契约单,也像是一个赌注。
话说得很模糊,但细柳并不笨,她看得出一个柳家男子为子闲少爷偿还了巨额的债务,作为奇怪的条件,子闲少爷竟然将三小姐,红袖,作为抵押。
纸的末尾,清清楚楚写着他的名字,是他的笔迹。
整个一天,细柳都不太敢去深想这件事,心中只是隐隐恐惧着,她知道,那张不起眼的纸,暗藏着一个惊天的阴谋,平静的将军府,很快就将因为这份契约引起轩然大波。
这一天,显然很快就要来临。
所有的人似乎都知道了,就只有红袖不知道,只有碎星阁被蒙在鼓里。
大夫人已经答应了柳家的提亲,和上次不同,这一次是正式地在柳家前来提亲的媒人面前表了态,等于是在对整个柳家允诺,红袖的婚事无疑是被定下来了。
子闲到底还是对大夫人坦白了一切,她也曾因为他的行为吓了一跳,可是她比子闲的沉着来得快多了。
她与子闲明显的不同之处,在于她比子闲更多了一份镇定和决然,以及她骨子里的那份狠,所以,在她看来,这并不是一件难解决的事,与其为此费尽头脑,倒不如顺其自然地接受它。
也正合她的本意,不是吗。
柳家的谢礼自然是不少的,仅仅名贵细软就整整两大箱,而对方的意思是,事成之后,还会有重重的谢礼。
红袖婚事的谋商工作是在暗中进行的,对于下人们,大夫人的命令是:在她还没有说出来这件事之前,如果有谁走漏了风声,立刻撵出府去,事情瞒得铁桶一样的,可并不是真的毫无缝隙,正因为全府上下的人心惶惶,当含玉从小丫鬟玉儿口中听说这一消息时,更是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顿时惊得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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