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因为那个梦，子闲的冷若冰霜的脸，柳生讨好而又可厌的笑，仿佛就在眼前，跟真的一样，让她醒来再回想，仍是抑制不住地心头发抖。
子闲，想必这几日还在春香院吧？
她拒绝了大夫人的提亲，那个柳家少爷，应该不会再痴心妄想了……
不过是个梦而已。
含玉看到红袖的脸色很是苍白，此刻又满是倦意，不禁放轻声音说道：“夜正深着，小姐还是歇息吧，明天含玉给小姐做碗汤，好好补一补，就好了。”
红袖点点头，缩进被里。
一时含玉退了下去。
红袖朦朦胧胧当中，脑中出现很多飘飘渺渺的片段，哪个都像真的，哪个都一闪即逝，不知不觉，红袖渐渐走进一个更深不可测的梦里去了……
不再有柳生和子闲，一个稀少的安稳的梦。
翌日清晨，在大夫人的栖凤阁里，子闲正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大夫人深深坐在椅子里，皱着眉，脸色并不好看，子闲显然是刚进门，外衣都还没来得及脱下来，满身酒气，一副懵懂纳闷的表情，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大夫人厉声遣退了丫鬟们，刚刚说了一句：“子闲，你前两天……”忽然意识到子若还在房里，躲在大夫人身后，冲子闲做着鬼脸。
“子若，你也出去！”
“不嘛！”子若撒娇道。
“听话！出去！”
子若撅着嘴，不情愿地甩身走了。
屋子里就剩下了大夫人和子若两个人。
子闲脑子仍是浑浑的，心里却清楚，抬眼看看大夫人，大夫人凌厉的眼神让他很快低下了头，嗫嚅着说：“白让人跪着，也不说为着什么——不过是和朋友出去多玩了几天而已！还犯得上这样！”
大夫人啪地一声拍了下桌子，气道：“你这个不肖的东西，还在那给我装糊涂，把下人连你妹妹都撵出去，还不是为了给你脸面！你说说，这几天，你都到哪疯去了？怎么连你半个影子都抓不到？别以为我在家，就什么都不知道！”大夫人气得直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子闲听着话风，定然是谁走漏了风声，自知瞒不过，仗着酒力，索性负气说道：“孩儿就是去了春香院，娘要打要罚，都随你就是。”
“你！”大夫人愤然站起身，指着他说道：“若你爹爹在家，单凭这点，必定把你打得皮开肉绽！都怪我平日里太纵容你了，你爹爹临走，我还替你圆谎！你去那风月场所我不恼，只是如今竟让那个红袖拿你当由头来堵我的口！灭我的威风！好，好，这才是我生出的好儿子呢！”大夫人跌坐在椅子里，气极生悲，不禁拿手帕拭起泪来。
“红袖？”子闲略略一怔，很快回想过来，怪不得，大夫人整天待在家里，倒像在他身后安了双眼睛，原来是红袖，他早该猜到的了！子闲并不经常和他这个妹妹打交道，内心对她其实有一丝惧怕的，但此刻却对她平生出一股恨意来，这恨中增加了几分欺母的成分在，更显得尤为切齿。
“娘不用气，我这就去找红袖去。”
“你给我回来！”大夫人急忙叫住他：“你做的好事，脸上有光是怎么的？还要弄得满府上下都知道不成？那红袖即便再可恶，左右也不至于把你娘欺负死，还不给我好好待在那！我有更重要的事要问你呢！”
子闲低下头来，只得听着。
大夫人皱眉看着他：“你前两天回来拿走不少钱和珠宝，可有这回事？”
子闲撇撇嘴，嗫嚅着说：“我的钱不够使的，上娘这来借一点，又有什么？”
“钱不够使？作什么不够使的？”大夫人冷哼一声：“你打量我是傻子呢，你既然去那种下作的地方，和那些风尘女子勾在一起，你自己那点钱自然是不够使的！你拿钱倒还是小事，只是你不该把我从静凉国带来的凉贝挂珠也拿了去，那挂珠价值连城，是静凉国的国宝，你竟然轻易拿去给那些狐狸精！她们是谁？什么身份？你这个不孝子，静凉国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尽了！”
大夫人气愤地拍着桌子，皱眉深喘，瞪着他，看到子闲听这话也愣愣地，脸上似有悔意，不敢答言，大夫人看他这副样子，长长叹了口气，想了一会儿，起身到里边厢房，不过片刻工夫，拿出几锭金子来，扔到他的怀里，说道：“不管你把挂珠给了哪个，你拿去给我换回来，静凉国的国宝，岂是她们戴得的？从此以后，你不许给我再踏进那春香院半步，你可听见了？”
子闲看着金子，脸上有一丝犹豫，又怕大夫人看出什么，终究是淡淡说了声是，一咬牙，起身出了栖凤阁。
一阵阴冷的秋风吹进他的衣领，子闲紧了紧衣服，眉头拂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是并不知道那串看似普通的挂珠会有怎样意义的，否则也不会轻易拿去还了赌债。
挂珠并不是给了哪个风尘女子，而是还了赌债。
包括那些金银珠宝，大部分还了欠下的赌债，一小部分，又被他输光了。
子闲拿着大夫人给他的金子，产生过片刻的犹豫，挂珠已经到了别人的手中，轻易也许是换不回来的，就算换得回来，他也觉得心有不甘。
取回原本属于他的东西，应该用在他看来更顺理成章的方式。
怎样输的，就怎样赢回来。
对，他更想让那些人看看，他是怎样卷土重来，把他装入别人衣兜的东西再重新赢回他手里的！子闲心中豁然开朗，秋日淡淡的阳光仿佛在一霎那间胜过任何风景，他背着双手，哼着小曲，向府外信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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