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站住了，微微回头，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忽然苍凉的一笑：“我爹爹死了，我妹妹被你们逼走，我们全家家破人亡，这不是你们一直想要的么？蜀疆现在应该会很满意了，不是么？或许，你们存着赶尽杀绝的心，连我也成了心腹大患，但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是了，你们也彻底没有了担忧，我祝福你们……”

　　她的声音哽咽起来，瞬间又咬牙恢复了平定：“我祝福你们蜀疆早已一统天下，祝福你早已登基为王，我也请你不要再对我说一个字，我真的不想再听，也不想，再去相信。”

　　红袖的话决绝冰冷，让程风的心直跌到万丈冰雪里去，他的脑筋嗡嗡作响，知道她的心意已决，再难挽回，喀嚓一声，暗中折下一根长长的软树枝，在红袖的身子马上就将要坠下悬崖之际，寸劲凝与掌上，将手中的树枝一挥，软若鞭梢的长枝蛇一样瞬间缠绕了红袖的腰际，程风手中用力，红袖像一片柔弱的叶子，立刻被他收入怀里。

　　好险，无数小碎石，噼里啪啦掉下去，掉下万丈悬崖，很小的声音，却成为程风心中最为惊天动地的声响，他紧紧抱着红袖娇柔的身子，紧紧地抱着，手臂上青筋爆出，头深深地低垂在她的发丝之间。

　　刚才不觉得，可是，他现在很后怕，他不敢松开手臂，仿佛悬崖下面有一个吞噬血肉的魔鬼，他怕他一松开手，红袖就会重新被它吸入口中，就像那些噼啪作响的小石子一样，他真的害怕再也看不到她。

　　“不要死……”他恍若梦呓。

　　“红袖，不要死……”

　　“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活着。”程风的声音已经有些许哽咽，此时此刻的煎熬，他今生都从来没有过，他深深呼吸，在红袖耳边幽幽说道：“你可以不再听我说任何话，可以不相信我，甚至可以恨我，但你要活着。”

　　“我想让你活着，想让你活着对我说程风，我恨你，想让你还像在那个冰冷的早晨一样，仇恨地看着我，说你必定会与我为敌，我宁愿你带着这种恨意报复我，哪怕最后我会败得伤痕累累，我也心甘情愿。”

　　“红袖，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在这个世界上呼吸，生活，我不管我们相守的方式是什么，我只是想感觉到你与我同在，即便你恨我，也胜似我们两人天人永隔那么让我难过。因为，我中了你的毒，只有你是我的解药，只有你。”

　　红袖躺在他的怀里，她的目光已经飘渺朦胧，遥不可及，她似乎已经迟钝了，程风急剧的心跳她没有感觉到，他颤抖的臂膀没有感觉到，甚至他沙哑颤抖的声音，她也感觉不到，但她逃避不掉的，是程风一句一句如在天边一般悠远的，发自肺腑的话语，这些话极缓极缓地流过她的心房，在她的脑海中一丝丝的过滤，渐渐的，她终于感觉到全身力气，因为这些告白而尽数失去。

　　她哭起来。

　　一直压抑着的情感，在这一刻慢慢爆发，低低的浅浅的啜泣，却是大颗大颗滚出的泪，红袖的身子缓慢地在程风怀中滑倒，终于坐在地上，她双手握着脸颊，耸动的肩膀，极力隐忍的哭声，那一簇簇的哽咽，却比撕心裂肺的哭喊，更让程风心疼。

　　“我该怎么办。”她嘤嘤地哭着：“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

　　程风只是把瘫软的红袖抱在怀中，目光忽然凝重，狠狠说道：“我会为你报仇，给我时间，红袖，我一定会为你爹爹找回公道，哪怕……”他的脸色变得异常阴沉：“哪怕把整个郯国尽数杀光，鸡犬不留，我也会为你爹爹找回公道。”

　　红袖的啜泣声渐渐变小，她反复思量着程风的话，一双桃样的泪眼，忽然看着程风的眼睛，深深地，看到他的心里去：“如果害死我爹爹的，是你的兄弟，或者，是你蜀疆大殿上的那个皇帝，你也会为我讨回公道么？”

　　程风心中一震，看着她的眼睛，就茫然地定在那里。

　　“你会么？”她逼问道。

　　“为什么不说话？”她的心，一点点凉下去。

　　“我懂了。”红袖挣脱他的手，勉强支撑起自己虚弱的身子，侧头微笑道：“是我自己不自量力，我不过是一个不文不值的平凡女子，你怎么会为了我，和自己的亲人作对？”

　　“会！”程风铿锵的字句，忽然在红袖将要转身的那一刻响起，他站起身，把红袖的肩膀转过来，凝重地说道：“如果是我的亲人对不起萧将军，我一样会为他讨回公道！不管他是谁，这一次，我绝不会骗你！”

　　随即，他看着她的眼睛，忽然变得颓废，继而扭转开去，说道：“可是红袖，我了解我的爹爹，也许你对他有仇恨，但是我敢说，真正的他，绝对不是你心目中所想像的那样，他也有称霸的心，但他绝对不是嗜血好杀，他爱惜人才，在他看来，英雄不论出处，他都会同样敬佩和重用，所以我相信，萧将军的冤屈，和我爹爹绝对没有关系，就算有关系，也一定是中了别人的计谋，这一点，我调查清楚，自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不过。”

　　他静静看着红袖，说道：“红袖，你也许听过的，玄青在树林里给我说的话。”

　　红袖无声地愣在那里。

　　树林里。

　　树林里……

　　玄青的话，突然似有若无地出现在她的耳畔：还看到几名身着郯国官兵服饰的男子，据我们推测，将军或许是在出了蜀疆的途中遇到郯国士兵，将军为把他们引开，才和紫烟姑娘走散了……最后逃到山崖，走投无路，才和这些官兵同归于尽，一同坠崖而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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