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否知道，蜀疆这次面临的情况非同一般，这一次有六个国家从水陆两路三个不同方位一齐向蜀疆进发，我们的情况并不容乐观呢。”红袖双目望者他，炯炯说道。

　　程风点头不语，半晌方道：“我知道，行军打仗我不懂，我知道你可以的，你有能力帮我。”

　　红袖心中微微一怔，她发现程风今日比往日大有不同，似乎他身上有一种东西忽然变了样子，让他看来，竟然出现了极为鲜有的一丝软弱，他毫无掩饰地暴露在了她的面前。

　　她轻声说着：“程风……”话语就定格在这里，他和她之间，从来都没有交过心的，如今，她却有种想去探究他心中世界的冲动，可是，这种想法带来的奇怪感觉，让她自己都有点不适应。

　　程风也不看她，他忽然换转了话题，慢慢说道：“红袖，如果是你，你是选择生在平民家，还是生在帝王之家？”

　　一个普通的问题，却让红袖心中突然一漾，她的心中忽然出现一个熟悉的画面，那个画面似乎离她并不遥远，却又仿佛隔着天涯海角的距离，红袖的目光凝滞起来，她悠悠说道：“类似的这个问题，我爹爹曾问过的。”

　　时间忽然哗哗向前翻页，她看到子若，子闲和她一同坐在爹爹的身边，那时不知道爹爹问这话的含义，但他记得最清楚的就是爹爹面对她的回答，露出的那一丝笑意，她今朝才懂。

　　程风只是自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他的眉头渐渐拧紧，说道：“有时候很迷茫，觉得人这一生很短暂，也很奇怪，匆匆而来，不知为何，匆匆数十载，又莫名其妙地离开人世。”

　　红袖看着他：“风哥，今天的话，不像你说的。”

　　程风微微一笑：“也许吧，我喝了酒，也许都是醉话。”一个醉字，突然成了一种无形的保护伞。

　　红袖听他一说，仔细观察他，果然，眼神朦胧飘渺，身围也果然是有淡淡酒气的。

　　两人一时间都静默起来，像是都彼此感受着属于他二人的这份宁静，这宁静中有一种相依相偎的成分在里面，让空气忽然间温馨了许多。

　　“红袖，你是否觉得，我和我父皇之间的感情有些生疏？”

　　他静静看着不可知的方向，说道：“我其实也是想和他亲近的，但是我们无形中总是有一种东西，这种东西把我们彼此隔膜着，让我，和他，就向和这月亮的距离，而隔膜我们的东西，就像和这月亮之间的空气，你是抓不到的，却不能忽略它，知道，它就在那里，横亘在两人之间。”

　　红袖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天边那轮冷幽幽的明月，听到他又似有若无的叹息一声，她懂得的，这是一个真实的程风，却是一个永远不会在除了她之外的人前表现出来的程风，即便是她，也许都仅仅有一次这样体验的机会。

　　一个听程风讲述心事的机会。

　　“我的母亲不是皇后，只是一个偏妃，而大世子啸川才是真正正宫娘娘所生的儿子，我的母亲并不受宠，父亲眼中自然也视我为不存在一样，有一次，母亲不知道怎样得罪了父皇，父皇一怒之下，把她打入冷宫，虽然后来经过某个老太妃的劝说，他又将她放了出来，可是自此就没有再召见过她，母亲从冷宫中出来，就郁郁成病，不久，不治身亡。”

　　“我小的时候，是很恨他的，这种恨意一直持续了很长的时间，他有很多个儿子，他的子女多的数不过来，有时我都怀疑，那坐在龙椅上的男人，究竟是不是我的爹爹，如果是，为什么他从来都没有正眼瞧过我一次？”

　　“于是，我心中就开始怀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心思，我想引起他的注意，想让他承认我这个儿子，让他知道，有我程风的存在，于是，我苦练功夫，经常打着各种名义和旗号出宫去，到处结交朋友，广识好汉，结成了属于自己的一小片党羽，在我十来岁那年，我就已经有了些须势力。只是，这一切，父亲都并不知道。”

　　“有时候我甚至想，如果我策谋造反的话，是不是，他就能和我面对面地站在一起了？是不是就会跟我些须谈几句？哪怕是几句暴跳如雷的话，或要给我治罪的话，也好些。”

　　“我终于得到机会让父皇召见我，是缘与一次边疆小国作乱，在这场战役之中，我主动请缨，把我仅有的所有势力全部搬上阵去，也是在这场战役之中，我险些没命，最后的关头，我是顶着必定会挨上一箭的准备，把敌军首领的头颅摘了下来，直到我昏迷，直到被人救出去，直到到了皇宫，我的怀中都死死抱着这个死人头，我知道，这是我们父子得以见面的媒介，在那一刻，我觉得，它的意义已经胜过了我自己的性命。”

　　程风忽然冷笑一声：“红袖，你能想象吗，父子之间，要有这个死人头，才可以见面，你是不是能够体会，我当时的心情。”

　　“自从这件事情之后，他对我的态度开始有了转变，从几乎就要不知道我是谁，开始渐渐起用我，到最后对我的一点点信任，我的目的达到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中还是有着浓浓的失落，我以为我想要的就是这些，可真正得到的时候，又觉得似乎不是，那个坐在椅子上，双目总是透着冰霜的男子，他对我来说，仍旧只是一个皇帝，像千万百姓感觉中的那样，或者说，我们之间，更像君臣，而不像是父子，一点都不像。”

　　程风的话突然停了下来，红袖似乎猜到了接下来的事情：“所以，你很想逃避，想离开这个皇宫，刚巧你已经十多岁，机缘巧合，就揽下了暗伏在郯国的任务，远远地离开了这个地方？直到……”红袖忽然停下，因为她想到，程风之所以重新归回蜀疆，很大原因，是因为她，就低下头，没有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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