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终有一日,你高坐金銮,椒房独宠,却终是琴瑟难合……
紫夏年间,年过半百的璟帝抱病退位,其当政其间,后宫仅有贵妃一人,且无子嗣。于是将其兄之子自幼过继于自己名下,这次退位,便由此子登基为帝。
自此之后,已是太上皇的紫夏璟池深宫养病,再不理朝事。
夏,望荷亭前依旧是一带别样红艳的荷花。两鬓微白的太上皇站在石桌前,桌上摊着雪白的宣纸,正在挥笔画着些什么。
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腰系长剑,默默地守在一旁。
有宫人急匆匆地来报,道:“启禀太上皇,皇上下朝之后便来给太上皇请安,见太上皇正在作画不便打扰,已在那边等了好一会了。”
太上皇笔一顿,低低道:“才这么会功夫,就等不及了?”
宫人额上沁出点点的汗水,懦懦地不敢言语。
太上皇兴致缺缺地放下笔,拂了拂镶着金边的袖口,懒懒地朝椅上一坐,道:“让蒙儿过来罢……”
宫人应道:“是。”便俯身退了下去。
年轻的皇帝面容俊朗,头戴金冠,跨着大步朝这边走来。越走越近之后,太上皇却忽然发现皇帝黝黑的双眸中,竟不知何时染上了一丝愁绪。
“父皇。”年轻的皇帝恭敬地行礼。
太上皇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轻咳一声,问道:“蒙儿今日来,可是有事?”
皇帝苦笑了一声,道:“还不是逼着朕充盈后宫的破事!”
太上皇微微一愣,抬起眼看向年轻的皇帝,虽然他已年过半百,双眼却仍是这般明亮,话语行动间仍是这般神采飞扬,仿佛时间的轨迹在他的身上行驶地十分缓慢。
“蒙儿不愿意?”
皇帝又是一声苦笑,“若朕答应了这些大臣,妙若非得和朕吵翻了天不可。”说话间,带着自己都不曾注意的淡淡的宽容与爱意。
太上皇低低一笑,道:“蒙儿这不是已经有了主意了么?还来问父皇作甚?”
皇帝一怔,随即呐呐道:“父皇……父皇不怪儿臣?儿臣以为……”
太上皇转过脸,面容惆怅地看着那一池争相斗艳的荷花,低声道:“蒙儿,你若真不想让妙若伤心,自然能想出法子来。毕竟,你对于妙若而言,首先你是他的丈夫,而其次,你才是一国之主。”
皇帝仔细地听着,眸中已有了几丝雀跃,却被他沉稳地压在眼底,“若是父皇也站在儿臣这一边,那是再好不过了!”
太上皇侧目看向皇帝,微带着鼓励地冲他一笑。
皇帝释然地放松了情绪,忽然扫眸间望见桌上的画卷。一纸灿烂夺目的芙蓉,而芙蓉中间是一座亭子,亭中立着一个窈窕的身影。
他曾多次在太上皇的寝宫中,书房中见过与这相差无几的画卷。芙蓉,女子,而女子却始终没有画出她的容貌。
皇帝犹豫再三,问道:“父皇,母后说您的心中藏着一个人,是否就是这亭中的女子?”
太上皇伸出手指摩挲着画卷,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不错,就是她……”
皇帝惊讶道:“那么父皇为何不将她接进宫来?”
太上皇举目看向满池的荷花,脸上的笑意越发地恍惚,“她就在这宫里……”
年轻的皇帝还想再继续问些什么,却瞧见太上皇身边的黑衣人冲自己摇了摇头,便咽下了自己心中的好奇,快活地冲太上皇笑道:“父皇,儿臣先行告退!”
太上皇点了点头,目光仍流连在芙蓉丛间。
皇帝行了个礼便笑着离开了,步伐微微有些急促,却隐约带着兴奋。他急着去见自己心爱的女子,他急着告诉她,他不会委屈了她,不会辜负了她……
“残照,你觉得,当年朕没有做到的事,蒙儿他,能不能做到?”太上皇忽然开口问道。
残照微微笑了一笑,曾经年轻的面容也已不再,脸上染着些许的风霜,“有您的支持,皇上定能做到。”
太上皇又展眉笑了起来,温柔的眼眸中浮起一丝哀伤的情绪,“若是当初,也有人这般帮着我,是不是,是不是我也能与阿琢白头到老?”
他的不甘已在心中藏了多年,自他接受阿琢已与他天人永隔之后,悔意与痛楚,便被他藏在心里慢慢地发酵膨胀,逐渐霸占了他整个心。
残照轻轻叹息了一声,并不言语。
太上皇伸手抚过画卷上女子应有面容的那一块空白,低声喃喃道:“我仍然记得我与阿琢第一次相见,我在鸢尾丛中,她就这样朝我走来……呵呵,她以为我闭着双眼,其实,我偷偷地将眼睛开了一条缝,也在仔细地看着她……我看见了,看见了她眼中因我而生的那一抹惊艳……”
“我也记得,那一晚月色华美,我与她静静地走在宫墙边,我替她绾发,她的眼神恍惚而羞涩,我知道她是动了心……因为我看见自己在她眸中的倒影,也有这样沉醉的神色……可惜,那时我却不明白……”
她的笑,她的哭,她的心动,她的失望,她的心寒,他都一一看在眼里。他将她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却独独忘了看自己的心……当他蓦然回首,发现自己真正的心意之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他的身份,让她厌恶;他的示好,她无动于衷;他的承诺,她不屑一顾。
他不过是想将她留在他的身边,不过是想将这一抹最后的温暖留住,难道他也错了吗?错了吗……
那时,他反复问着自己,却不曾悔悟。当他抱着她在世间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时,眼泪忍不住地流下。他终于明白,自己其实早已错得离谱。他不该强留住不属于他的东西,也不该用这种错误的方式……
“残照,你知不知道,我每天每夜地想着她。提起笔,却发现描绘不出她的面容。是不是我对阿琢的眉眼太过于熟悉,熟悉到……变得陌生?”
太上皇低低自语着,眸中掩不住的痛楚。
残照轻声劝道:“事情已过去了这么久,您也莫要再想了。放宽心,养好身体才是。”
太上皇却置若罔闻,低低叹道:“残照,若是当初我一开始便听了你的话,是不是结果便会不一样?”
残照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微风拂来,太上皇站起身,面向水池定定地站着。明亮的眼眸中骤然浮起一丝脆弱,转眼却已消失不见。
江山,美人,自古难全。
悔否?
悔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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