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1)
日至午后,连日浸润在绵绵春雨之中的离城,终于放出了一丝晴朗。天色湛蓝,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清新的味道。
琢禾站在院子中央,极好的阳光暖暖地照在她的身上,却在苍白的面颊上折射出透明的视角,微微上扬的长睫,勾勒出一个脆弱的弧度。
院外,隐隐的有些喧闹嘈杂之声传来,仆人们纷乱的脚步与嬉笑的话语,却在经过这个院外之时,故显刻意地压低了去。
“小奴,外面发生了何事?”琢禾目不转睛地看着爬满青藤的花墙,似是这样便能透过墙,将外面的景象收于眼底。
丫鬟小奴随着琢禾的视线看了眼花墙,随即眼中满是笑意地说道:“据说今日有位十分重要的客人来访,主子自然万分重视。”
琢禾垂下眼眸,不经意地问道:“有多重要?比在西院的那一位,还要重要么?”
小奴惊愕地盯着琢禾,不知所措,“姑娘,你……你?”
琢禾苦涩一笑,惊讶她为何会知晓吗?自从身体愈加羸弱之后,每日只能由小奴搀扶着在宅子中散步,而小奴却从不带着自己在西院经过。若是第一回她不会在意,可接二连三地,又让她怎会不产生怀疑?她虽不知西院之中住了何人,心中亦隐隐盼着紫夏璟池能有一日向她道明一切……
可再不见身影的紫夏璟池,已渐渐磨平了她的期许。而昨夜紫夏暄溪的那一番话,更是给了她当头一击……
假作真时真亦假……
紫夏璟池,当真好谋略!当真好手段!
“姑娘,适才有人通报,说是老先生已候在外边了……姑娘是要先歇息一会,还是……”小奴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必了……”琢禾疲惫地摆了摆手,转身朝外间走去。
到了外间,老先生已等了多时。看到琢禾面色惨白地走了进来,慈蔼的面容中划过一丝不忍,对其点头一笑。
琢禾在椅子上坐下,拉起衣袖,以往白皙无暇的左臂上,如今布满了一个个细小密集的针孔,远看如蚊虫叮咬,而近看却只觉一片狰狞。
老先生不敢再看琢禾嘴角的笑容,利落地从药箱中拿出了银针。然而进针之时,老先生却犯了难。那一片皮肤已无一处完好,若是在以往扎过的地方再次扎入,只怕是会更疼。
拿着银针的手微微颤着,有些迟疑。
琢禾拍了拍自己的胳膊,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先生在迟疑什么?痛了这许多次,也不差这一回了!”
老先生抬眸怜悯地看了眼琢禾,而琢禾却厌恶地一下撇开了脸。
终于,银针再次扎入了她的胳膊,鲜艳欲滴的血液顺着银针,缓缓地流入了小碗之中。老先生与小奴皆别开脸不忍看,琢禾却紧盯着碗中的温热,眸底似有阴暗涌动,柔和的眉眼唇角稍稍有些扭曲。
“先生那时不是说只需半月?如今……可是快要初夏了。”琢禾淡淡地说着。
老先生一阵沉默,见碗中的鲜血渐满,便上前拔了琢禾手臂上的银针,低声道:“姑娘是个聪明人……亦是一个心软的,可怜之人……”
琢禾微微侧头,眸底通红,“他果真是骗我的?他的伤也是假的?这血……究竟要去给何人食用?”
老先生躬了躬身子,却一言不发,拿起小碗转身便朝外走去。
琢禾猛地站起来,一阵阵的晕眩袭面而来,扶着面前的桌子方才站稳。而站定之后,她急切地朝屋外张望着,老先生却早没了踪影。
“小奴,你告诉我……那西院之中,所住何人?”琢禾缓缓坐下,眸光一片迷离。
小奴纠结着衣摆,迟疑再三才轻声道:“据说是陛下的侄女,暄溪王爷的姐姐……主子让奴婢们称她菀昔姑娘……”
琢禾乍一愣,恍然间似乎记起,紫夏暄溪曾提过他有个姐姐已重病许久,而他们的父亲,则是镇守边关的大将军……
事实已摆在眼前了,不是吗?
她琢禾,终是未能抵过江山之于紫夏璟池的吸引,呵……什么再也不管不顾,什么愿陪自己游山玩水,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全成了笑话,天大的笑话!滑天下之大稽!哈哈……而她……也成了一个被世人耻笑,被自己耻笑的笑话……
再情真意切的言语,再深情款款的面庞,皆是谎言!皆是弥天大谎!!
为何他们要这般欺骗她,他们不该!他们不该!!他们费尽心机争来夺去,便是认准了自己不会反抗,不敢反抗么……
窗外,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的天际,如今已布满了乌云,天空中的雨丝如一根根丝线,细密又透明。雨丝打落在石板路上,发出因碰撞而产生的细微声响。
琢禾微微侧头,嘴角沁着诡异的笑容,“小奴,你可是暄溪的手下?”
小奴一怔,随即佯装不解,惶恐地问道:“姑娘……奴婢不知姑娘在说什么……奴婢……奴婢是风兮国人,怎会认识紫夏国的王爷?”
琢禾勾唇一笑,竟是异样地妖娆,“你若是风兮国人,又怎会称紫夏女皇为陛下?紫夏璟池向来小心,你并非他门下之人,若又只是一个普通丫鬟,又怎会知晓那紫夏菀昔的真实身份?我想来想去,除了暄溪,也想不出你的主子究竟是谁了……”
小奴面色一僵,片刻之后脸上褪去了卑微的表情,淡淡道:“姑娘当真是聪明人……只可惜,为何被云清言与二皇子耍的团团转?”
琢禾眸色一冷,带着几分怨恨几分自嘲,低声道:“全当我……蠢罢……”
小奴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猛然欺身向前,扼住了她的喉间,厉声道:“主子交与我的任务我必须完成,但绝不会伤姑娘性命,若有冒犯,还请姑娘多多包含!”
琢禾顿时面色呼吸急促,脸涨的通红,“咳……咳……你先……先放手……你要……做什么……我定会……定会……配合……咳咳……你先松开……”
小奴微微松了松手,疑惑道:“姑娘你……”
琢禾呼吸一通顺,便死命地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之后,才苦笑着轻声道:“你莫要觉得奇怪……我不过是想看清楚而已……你家主子……怕也是……也是这个目的……”
小奴思量许久,道:“如此也好,姑娘好生配合,我便不会误伤了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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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便要拽着琢禾朝外走去。
琢禾反手拉住小奴的手臂,恳切道:“小奴,你我相处虽时日不久,我也……从未苛求过你。如今我求你一事,若是紫夏璟池他真是……请你务必带我离开,可好?”
小奴回过头微微一笑,“我怕是不能答应姑娘,这会主子怕是已在外面候着姑娘了。”
琢禾稍稍一怔,旋即苦笑,他便这般有把握么……
刚走至院门处,便可听见外面嘈杂非凡,传来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与慌张的求救声,似乎无比地慌乱。
小奴揽着琢禾腰,双足一点便从墙头跃了出去。
琢禾这才看清,在离院门不远的百步之处,一个黑衣蒙面男子怀中挟持着一位身着碧色衣裙的少女,少女清雅的面容间隐约透着恐惧,而粉嫩的双唇却紧紧抿着,倔强地不发出一声求救。
而她亦看到,一袭深紫色长袍,伫立在人群之首,与蒙面人对峙着……
“那……便是紫夏菀昔。”小奴在琢禾的耳边轻声说道。
琢禾木然地点了点头,雪肌凝脂,峨眉粉黛,双眉修长如画,双眸闪烁如星。虽身处危境,却仍是一副端庄高贵的模样。
“放了她。”紫夏璟池眯着凤眸,低低地对黑衣人说道。
黑衣人冷笑数声,猛地伸手朝琢禾的方向一指,声音低沉道:“如今这两个女人都在我们手中,你可想好了,谁更为重要?”
紫夏璟池蓦地一惊,迅速地转身,在看见琢禾被挟持的那一刻,眸中不由地射出两道冷光,俊脸如蒙上了千年冰雪。身子如同不由自己控制了一般,迈着大步,急切地朝琢禾那边走去。
而身后,被黑衣人劫持的女子,如水的眸中闪过一丝波光。
“阿琢……阿琢……”紫夏璟池急切地唤着,却犹豫在十步开外,不敢走近。
琢禾亦痴痴地看着紫夏璟池,眸中一片欣喜,他还是选了我……还是选了我!他终是没有让我失望……
在二人相视之时,黑衣人与小奴交换了一个莫名的目光。
小奴猛地伸手将琢禾一推,琢禾踉跄着上前,被紫夏璟池紧搂入了怀中,而小奴则飞速地奔至黑衣人身侧,目光警觉地盯着人群。
“阿琢……你可有受伤?可有?”紫夏璟池急乱地打量着琢禾,手因恐惧而轻颤着。
琢禾怔怔地看着他狂乱的面容,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傻笑,“没事,我没事。”
忽然间,人群中响起一声怒喝:“二皇子,你这是何意?!”
紫夏璟池手顿时一僵,侧过身看向大步从人群中走出的中年男子,面容清俊秀朗,眉宇之间却透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原将军……”
原自寒冷冷地看了眼二人,沉声道:“我不管二皇子与这位姑娘是何关系,但请二皇子先救出我的女儿才是。”
紫夏璟池神色复杂地看了眼琢禾,这才牵起琢禾的手,重新走至黑衣人面前。
黑衣人又是一声冷笑,“看样子,你也有了选择……这女人,不留也罢!”说完,架在紫夏菀昔喉间的匕首作势轻轻一划,白皙的肌肤之间顿时出现了一道血痕。
紫夏璟池眯了眯眼眸,牵着琢禾的手一紧,沉吟道:“你莫要伤害她,你且放了她,有何要求我皆会满足你!”
那女子转眸看了眼二人相交的双手,眸中闪过一丝悲戚。
琢禾站在他的身侧,心中却莫名地不安,只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不敢出声。
黑衣人若有似无地瞥了眼琢禾,笑道:“若你能将凤女交与我,我也好向我们主子交差,便不会再为难这位姑娘。”
“你说什么?!”紫夏璟池脸色陡然剧变,眸中已是狂怒无比。
一直站在一旁的原自寒眯了眯眼眸,出手狠狠地抓向琢禾的肩膀,院中顿时响起一声尖利的惨叫。
“她便是凤女么?”原自寒打量了眼琢禾,随即又将注意力放到自己女儿的身上,语气急切道:“莫要再说,你们要她,给你们便是!反正我女儿已痊愈,她的血也再无用处,留着也无用!”
琢禾目光直视着紫夏璟池,心中泛起无法抑制的酸涩。眸中一片凄楚,已无了任何光彩。适才欣喜万分的神色,如今已被淡淡的恨意所替代。
紫夏璟池惊在原处,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我们又怎知,她可是真正的凤女?”小奴微微一笑,轻声说道。
原自寒不耐地从袖中拔出匕首,毫不迟疑地朝琢禾手臂狠狠一划。琢禾的手臂随即便涌出了大量的鲜血,浸湿了衣袖,顺着苍白无力的指尖,一滴一滴地往下坠着。滴落在泥地之上,刹那间便生根发芽,开出了一朵殷红色的小花。
“凤女之血,落地便会开花。如今你们可信了?”原自寒怒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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