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在阿九哭哭泣泣的悲啼声中，在禺虢满头大汗的连声哄慰中，在禺京怒气冲冲的严辞谴责中，我挂着万分愧疚的表情终于离开了东璃宫，结束了这一片混乱的局面。

　　其实，我没做什么啊！我很想仰天长啸。

　　回天苏山的路中，我一言不发，碧君在后面亦步亦随。我知道不该生他的气，但还是忍不住怨他不早告诉我幽冥石被少庭偷了去。怪不得他要把我拉到东海，原来是怕我受罚啊。可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晚有一天不是还要面对么？

　　东海岸上的细沙白得灼眼，我不管不顾将鞋脱了去，赤脚狠狠踩着海滩上滚烫的沙子似要发泄我心中强烈的不满。但是，还没踩两下，我就身体悬空，整个人被碧君抱了起来。

　　“带你出来，是为了想暂避一下天苏的怒气。人在盛怒下很容易不自觉得迁怒他人，我不想你受牵连。”碧君紧紧禁锢住我胡乱挣扎的手脚，一脸认真的表情。

　　“没诚意。”我把头深深埋入他的怀里低声说道。虽然明知道不是碧君的错，但还是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他。

　　“我只是考虑地不够周详，但我不会道歉。”碧君的语气很是强硬。

　　我猛得抬起头来使劲盯着碧君，可我从他脸上找不到他平时戏谑的表情，眼里只有一片赤诚，看得我越发不好意思起来。

　　“不要担心，不管发生什么，我总会陪着你的。”碧君温柔地吻了吻我的头发，将已经不再胡乱挣扎的我轻轻放了下来，又蹲下身亲自为任性的我穿上鞋子。他的动作很轻柔，手上凉凉的也很舒服。我能感到自己被沙灼过的脚心被他握在手掌后的舒适，心中一阵甜蜜。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等他再站起时，紧紧回握住他的手。

　　执子之手，将子拖走。

　　天苏山的风景依旧。而我也不得不感慨，碧君的担心是多余的，禺京的指责是莫须有的。我一回山上，众多师兄师姐们很快围过来他们久违了的小师妹，拉着我前前后后问个不停。哪有什么混乱的场面？

　　“阿紫，你终于回来了。你的伤好些了吗？”姚黄一脸紧张地也凑过来围着我上上下下地检视着。

　　“当然了，你没听说过好人不常命，祸害遗千年么？”我一放松，嘴里又开始没了正经。

　　“果然，你还知道自己是个祸害吗？”突来的一句清冷之音，四周顿时鸦雀无声。我抬头望向我那越发显得清雅绝伦的师父，突得就想起喻离，心里不免一酸。

　　“弟子知错了，请师父责罚。”幽冥石确实是因为我才丢失的，我不能推卸这个责任。

　　看着我一脸大气凛然准备英勇就义的像个女英雄般的碧君，突然觉得也到时候发挥自己的能量了，于是咳嗽了一下，准备为我再来段富含感情的辩辞。可还没开讲，就被我师父一句话截断：

　　“碧君大人，这必竟不是在你的清虚宫。天苏山也不属于四海，我门中的事务还是麻烦您免开尊口了。”

　　师父竟然如此不给面子，碧君的脸色有些难看了。

　　我有些发急。不想看到我在乎的人为了我起争执，于是拉了拉碧君的袖子，给了他一个恳求的眼神。碧君深深呼出一口气，终是什么也没说，忍了下来。

　　我跪了下去，再次向师父叩首道：

　　“请师父责罚。”

　　天苏娘子缓缓将眼神从碧君脸上移过，淡淡对着我道：

　　“谷底的那两人已经离开，但罪魁祸首还在，阿紫，给你一个机会。去杀了他，然后取回你的内丹。”

　　喻离和沅凤离开了？而且还抓到了那么狡猾的少庭？我有些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要去杀了少庭，取回内丹吗？望着一脸平静的师父，我竟有些无措起来。

　　果真出了大事。喻离用幽冥石恢复了道行，竟然造反了？如果真是那样，我可以想像他们三个人浴血奋战地撑到那两人逃跑，少庭断后的场面。是这样么？

　　可师父并不给我任何思考的机会，喝斥道：

　　“还不快去，莫等我改了主意先杀了他，到时你的魅灵珠也就没了。”

　　我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向着天丘山的悔过崖走去。碧君本想跟来，但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停下了脚步。

　　天苏山的悔过崖并不是囚室，只是为了惩罚犯错的弟子而设。虽然没有弟子们居住的庭院那么舒适，但也还算干净。

　　少庭双手绑着束魔索，脚下系着寒冰链。虽然看上去很是狼狈，但见我进来，还是露出他那一惯什么都不在意的微笑，调侃地说道：

　　“你来了，小狐狸。等你好久了。”

　　少庭身上不知何时换的月白绸夹袍已经磨得布纹疏稀，但眼睛仍是犹如晨星般地清亮。新长出来的胡茬遮住了他那光亮圆滑的下巴，显得颓废极了。

　　我心里竟又有一种酸意在发孝，忍了好久，才冒出来一句：

　　“你又骗我。”

　　少庭双眸一暗，叹了一口气，道：

　　“是啊，说好不再骗你的。”

　　“我是奉了师命特来取回我的魅灵珠的。”我尽量控制自己不带感情地说道。

　　“那就取回去好了。”少庭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接着像是感到好笑一样，挣了挣缠绕在他身上的绳索，尽量靠近我道：

　　“那你要吻我吗？吻我一下，就把魅灵珠还你好吗？”

　　我没有说话。只想认认真真再看清楚这个人一遍。从始自终，我像是从没认清过他一样。他总是这样子，虚虚实实，让人分不出真假。

　　我真得累了，不想再与他纠缠下去。我走近他，吻住他那冰冷地薄唇，想用力吸出我的魅灵珠。

　　而少庭却在喉咙里传出一股笑意，我刚想推开他，却被他的唇舌卷住。我刚欲挣扎，他又追赶上来，一逃一追之间，竟又痴痴缠缠地像是过了千年。

　　良久。魅灵珠终于缓缓从少庭腹中被度回到了我的体内。我大口大口喘着气，看着同样脸色红润呼吸急促的邪魅少年不发一语。

　　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拿回来的感觉真好，我刻意忽视之前那个缠绵的吻。魅灵珠老老实实地呆在我的丹田处，似乎温温的很舒服，就像从没离开过我的体内一样。

　　“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从此，路归路，桥归桥，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就当你我从来没有认识过。”我将早该还给少庭的那块玉重新放回它原主人的怀中。

　　“我知道，这束魔索和寒冰链根本困不住你。我不想知道你留下的目的是什么，但还是要感谢你肯还给我魅灵珠。”我边说边解开绳索与冰链。我在内心深叹了一口气，对于少庭，我果然是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的，尽管他曾如此那般待我。

　　少庭对于我的举动似乎并没有任何激动的反应，他还是站在那里，深深地注视着我。不知过了多久，才敛了敛衣袖走了出去。

　　“我不会放手的，小狐狸。”少庭走的干脆，最后一句话也同样干脆。

　　我没有看他最后离去的背影，也没有理会他的那句话。我知道我又犯了师父的避讳，我果真不是一个听话的好徒弟。

　　天色很快从日出到了日落。师父进来的脚步很轻，声音也同样缥缈：

　　“就知道你下不去手。阿紫，你可知，你错过了一个多么好的除魔机会？如果你真动了手，他绝不会反抗的。”

　　师父的语气甚为可惜，我跪着没敢动。

　　翌日，师父下达门下众弟子令：

　　“魏紫犯下大错，于今日起到悔过崖闭门思过，不见外客。你们当中除了姚黄可照顾她平日饮食，其余弟子便都不要再去打搅她了。”

　　于是，我便开始了我在悔过崖的闭关生活。碧君也回他的清虚宫去了，走的时候竟然也没向我道别。我有点难受，但还是接受了他的不告而别。

　　我开始认真修炼了。

　　得回了内丹，我的修行果然大有进展。如今闭门思过，更使我全部精力都放在法术上面。师父每隔几日便会来此看我一回，传授我些她新创的新巧玩意儿。有时碰上姚黄来送饭，便一道给我二人讲解一些法门诀窍，我们都受益非浅。

　　偶尔，师父也会准许我出了悔过崖，随她到喻离他们曾经住过的院落小坐。我发现师父并不像想像中那么恨喻离两人，她把他们住过的居室收拾得一干二净，带着我在这里小住。还说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么好的避暑圣地，真是浪费。

　　我不明白，我把幽冥石弄丢，放跑了少庭，也算是间接害得师父不能找喻离他们报仇。师父为什么不怪我？还对我这么好？

　　而师父，像是读懂了我内心的疑问，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看我半天，然后才一脸嗤笑道：

　　“果然还是小孩子。自以为那些情情爱爱便是一生，其实都是浮云啊浮云。”

　　师父啊，果然看开了呢！望着天上的浮云，我想，那些云彩还是太高了，我够不着，还是够碧君吧。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等我学好法术，出了悔过崖后，我就去找他。

　　话说，他的清虚宫里比东璃宫还奢华，我怎么可以不顺手摸鱼，带些个宝贝回来呢？想到宝贝的小狐狸笑得开心极了，是啊，还有什么比宝贝更重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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