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盯着一身白衣故作潇洒的子规一脸无语。

　　明明是从黑暗里走出来的人，偏偏还要穿个白的，就算你换个马甲也漂白不了你那黑心肠。我就不相信你是诚心诚意邀请我去魔界坐客的，我是不会上你的当的。

　　我咳了一下，瞄了一眼正沉思不语的师父，先对着子规假笑着推让道：

　　“这个，我的个子不算高，算不上高徒，末七师兄就比我高，你还是请他去吧！”

　　“我可以当你在说笑么？”子规虽然在笑望着我说，但冷冷的带着三分威胁的语气还是令我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绝对不能，绝对不能跟他走。我还是鼓足勇气不甘示弱的回视过去。这还没去呢，我就可以预料到我在陌生的魔界叫天不灵叫地不应的凄惨结局了。更何况，我又想到那个情敌小律，做哥哥的肯定都是帮着妹妹的，我还没傻到以为这个魔君是对我一见钟情，再见倾心。这会我被他打中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呢，谁知道他逼我去魔界干什么，我想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容我与阿紫商议一番可好？”师父终于慢悠悠打破我与子规互不妥协的两两相望，随口说出了一个推延的藉口。

　　我放下心来的点点头，看着皱着眉头却还是暂时同意了的子规转身，出门，消失。

　　此时，已值傍晚，屋内烛影摇红，微弱的灯光映着师父一脸莫测的神情，竟愈发显出几分诡异来。

　　“阿紫，我是很想让你去一趟的。”师父终于说出了她的想法。

　　我心里一突，手里开始攥着自己的裙摆，不由自主地蹂躏起来那可怜的布料了。我是不想去的，但拒绝的话语又不知如何说出口才好。

　　然，师父还是蛮了解我的想法的。顿了一下，又接着道：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子规那里走一趟，的确有些风险。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想让你去魔界帮我偷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我有点茫然，但好奇心又被勾引了起来，忍不住脱口问道。

　　师父的眼神迷离，像是望着远方回忆了好久，才想起要回答我道：

　　“魔界中有个叫虚耗的人，喜欢偷盗别人的东西。我昔年有位朋友，便是不慎被他偷走欢乐，变得十分抑郁。后来，这个人因犯了魔族的大忌而被处罚关了起来，后来逃跑后至今下落不明。他有一把铁扇，据说那个玩意可以扇走忧愁，重新让人重绽笑颜。我曾向子规提过，但他却说不知这个东西身在何方。我想这只是托词，听闻这把扇子自从虚耗被关以后就落在子规手里，所以我想你去帮我偷来，解除我朋友这些年来的郁郁寡欢。”

　　说至此，师父又抬头看我一眼，继续道：

　　“也这算是你为师门所做的第一个任务吧。你在天苏这里修练也已有段时间了，现在正是检验你学成什么样子的时候了。魔界最近可能有些大事会发生，本来这与咱们天苏山并无关系。但你的流蠡和丰栉两位师姐不知为何也被牵扯进来，还中了毒，你正好顺便也去查查。”

　　师父后一句说得甚是轻松，但我听着却很沉重。师门任务啊，听起来好像是推不得的。

　　“那让我再考虑考虑吧。”我觉得我还是很有必要再想一想。

　　师父像是早料到我这样说，不出意外的点点头。于是，我便在师父笑意吟吟的目送下离开了天苏竹苑，回到了我的弱水三千。

　　今夜的月色很淡，刚进门口时，差点让我忽视了一直站在我房门外等我归来的某人。

　　碧君一言不发的静静站在我的跟前，月影横疏，连他的影子也变得消瘦颀长，望上去有点落寞。我的心也开始扭捏起来，真是要不得啊，感情果然摧心肝啊！

　　我走上前，假意淡淡地道：

　　“很晚了，我要睡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讲吧。”

　　碧君叹了口气，将手里早已烤好的一只烤鸡递给我道：

　　“还没吃东西吧，这是刚才烤好的，一直用暧珠温着，还没凉呢，先填填肚子吧！”

　　我有点气结。我还在为他和小律的事情生气呢，但这算什么？就用一只鸡来贿赂我吗？那我也太好哄了吧！虽然咽了咽吐沫，我也有点饿了，但我还是很有骨气的一扭头，回道：

　　“不吃。我不饿。”

　　“你不要无理取闹。那些都是旧事了，我会慢慢处理的，你总要给我点时间吧。”碧君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有点恼火地说道。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这样。碧君一向心高气傲，为人记仇又小气，可是我是他的情人啊，多哄哄我又能怎样。我开始不淡定了。双眼瞪了他一眼，当着他的面，冲进屋里，咣得一声把他关在门外，不理他了。

　　碧君是何时离开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好久才慢慢睡着。待第二天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我睡眼惺忪的爬下床，开了门，看了风风火火跑进来的宿生一眼，打了一个哈欠道：

　　“什么事啊，大清早的。”

　　宿生指着我一脸哀怨地道：

　　“你昨天就那样把我给卖了，现在阿九说要把我带回东海，你说怎么办吧！”

　　什么？把宿生带回东海？我突然联想到大街上强抢良家妇女的那些恶霸们了，顿时感到头上好像有群乌鸦飞过。

　　“那个，我来跟她谈谈好了。”我支吾着有点犹豫地说道。

　　但是，只怕那个阿九不会听我的吧！这时，我才觉得我就那么把宿生当作赌注丢给阿九，似乎太不仗义了。

　　果然，宿生一脸不看好的样子，黑着脸问道：

　　“她能听你的吗？”

　　“就算不听，也不能罔顾咱们的意愿啊！不是说强扭的瓜不甜么？”我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宿生也没办法了，只能点点头，先试试我这死马医治法了。

　　我们在去找阿九的路上遇到好多开完天门会准备告辞离去的各派人士，想到这么热闹的场面我竟然缺席了三分之一，我就无尽唏嘘。以至走到了阿九和禺京暂住的海蜃小筑时，我还停留在自己的一片怨念中。

　　宿生轻轻扯了一下我的衣带，我才像恍然大悟般凑到阿九身边，对着她一脸讨好道：

　　“阿九妹妹，听说你要回东海了啊！”

　　“是啊，我们决定今天就走。”阿九也一改往日敌对态度，对着我笑嘻嘻地讲道。

　　“那我和宿生舍不得你怎么办？”我决定以退为进，故意装不知道阿九的打算。

　　“宿生不用舍不得我，他和我一起走。对了，你也可以跟着一起来。这样，不就不用舍不得了。”阿九见招拆招，一点不上当。

　　看来，小女孩越来越机灵了。我双眸流转，想了一想，又蛊惑道：

　　“可是，青丘的桃花要开了，宿生需要回去制胭脂，否则我们青丘所有的女狐狸都不会放过他的。对了，你还不知道我们家宿生的这个本事吧，他做出来的胭脂驰名青丘，好多高高在上的女仙也会偷偷跑来跟他要的。”我开始不遗余力的吹捧起宿生这个本事了，天知道，以前的我是多么看不起他这个业余爱好啊！

　　“真的么？他做的胭脂有那么好？”阿九开始有兴趣了。

　　在得到我肯定的答案后，阿九果然犹豫了。我在心里暗暗偷笑，看来对于妆容这个问题，无论是老的少的，都是逃不过女人天生爱美的本性啊！

　　宿生也像是嗅到了脱身的机会，也凑过来讨好地对着阿九说道：

　　“你还是放我回去吧，回头制好了，我亲自给你送去几瓶！”

　　“不用那么麻烦了，这样的话，我干脆一起跟你去青丘好了！正好，我也想出去玩玩呢！”阿九兴致勃勃地说出了她心里的新计划。

　　于是，海蜃小筑偌大的院子里，两只狐狸当场风化了。

　　阿九终于兴高采烈地拉着垂头丧气的宿生去青丘了，禺京虽然不怎么赞同，但也没反对。青丘与东海还是有旧交情的，任谁也不会故意去欺负他们家的小公主的，除了我和宿生这两只不开眼的狐狸外。这一点，禺京还是挺有把握的。

　　不过，他还是飞龙传书了一封信给禺虢，并交待自己的人先带了礼物给净月姐姐去报个信。

　　看着禺京滴水不漏的安排，我又一次尝到了“有个哥哥像个宝，没有哥哥像棵草”的感受。

　　送走了两个大麻烦，接下来就是自己了。我一边纠结自己去不去魔界的问题，一边等待着碧君再来哄我的身影。但令我生气的是，碧君不但一直没有过来找我，而且还在师父欢送众仙魔的晚宴中体帖入微的在给小律布菜。

　　我内心的小宇宙啊，一下子沸腾了。

　　我这边还不及做什么动作，突然发现在我眼前已消失很久的少庭忽然突破围绕在他身边的众位美人，走到我面前淡淡问道：

　　“听说，你要来魔界坐客？”

　　我心里正堵得厉害，看见他过来，也是没好气地回道：

　　“去不去跟你有什么关系，是子规请我去的。”我特意加重语气狠狠念着魔君的名字，暗示少庭不要得罪我。

　　“你不怕你到了魔界后，逃不过我的手掌心么？”少庭突然一改往日对我刻意营造的温情，冷冷的威胁我道。

　　他令堂的，我又怒了。你以为我还是当初那只吴下阿狐么？怎么说，我现在也是小有名气的狐狸了。我同样很凛然正气地冷冷回复道：

　　“怕死的就不是英雌好狐！”

　　说完，扔下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的少庭，一个人向着碧君的方向去了。

　　小律的猫正懒洋洋地蹲在主人的身边，但当我一靠近时，它顿时全身戒备起来，拖着它那胖滚滚的身体跑到我的面前，像是要阻拦我前进的道路。

　　我囧了又囧。这个，比例有点不太对称吧。毕竟，我现在是个人形，不知比它高大多少倍啊。即使是我的狐狸样子，体积也绝对大过它啊。它确信能挡住我吗？我有点不确定地瞪着眼前这只大猫。

　　大猫刚从喉咙里吐出呼噜呼噜的威胁声，小律和碧君也就发现了停在他们不远处的我。

　　“是魏紫吧，请过来坐吧。”小律喝止住大猫对我的不友善，邀请我过去一同坐下。

　　我呼出一口气，很自然地走过去安静地坐下了。我现在想通了，与魔界联姻并不是碧君的错，再说他那会还不认识我呢，我不能将心里的怨气洒在他身上。万一他因此真不理我了，我向谁哭诉去啊！

　　我乖巧地替碧君和小律都斟满了酒，讨好地说道：

　　“喝吧喝吧，这是天苏特有的清酒，别无分号。”

　　小律对我露齿一笑，痛快地仰头喝下去了。倒是碧君，此时对我的刻意讨好举动感到万分不解。之前不是还在生他的气么？怎么一转眼不用哄就好了呢！

　　我等他慢慢饮了一口，才又挪了挪屁股，靠近他道：

　　“我想好了，昨晚是我不对，不该那样对你。但我是因为太在乎你才会生气的，你也不能生我气，好不好？”

　　果然，碧君听了我的道歉后，终于又对我展颜起来，伸手拉住我的手久久不放。倒是小律看到碧君的动作后就一脸黯然地放下了酒杯，摸了摸伏在自己脚下的大猫不发一语。

　　我心里暗暗得意起来。这是我故意在小律面前说的，要把情敌消灭于无形之间，绝对不能给她任何可趁之机。

　　“碧君，子规请我去魔界坐客，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想了想，我决定还是让碧君跟我一起去魔界保险点。

　　“那怎么行，我还要去苦海降魔，怎么能陪你去魔界呢！你也不要去了，跟我去苦海吧！”碧君直接否定了我的决定，又自顾自地安排起我的行程来了。

　　“这是师父的意思。”我看行不通，把师父搬了出来。

　　“那也不行，魔界太不安全了，一个女孩子，去那里做什么？”碧君还是不同意。

　　小律见我和碧君起了冲突，也过来劝解道：

　　“阿紫，你还是听碧君的话吧。魔界这段时间的确有点麻烦，我哥那里你不用管他，我替你去推辞好了。”

　　虽然明白小律可能也是好意，但我心里还是很不爽为何两人可以一起一唱一和地反驳我，忍不住故意与他们唱起反调道：

　　“但是我已经答应师父了，不能推了。”

　　碧君使劲儿盯着我心虚低下头的动作久久不发一语。最后，扔给我一句：

　　“随你便吧。反正我是要去苦海的，你愿意去哪就去哪吧！”

　　我没想到碧君竟然会这么回复我，想到一开始也是自己主动找他和好，就不免赌气道：

　　“那好吧，你去苦海，我去魔界。分道扬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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