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时节，云桂飘香。

　　金灿灿的桂花树下，六岁的萧溱正伸长了脖子，望着满树的桂花砸吧砸吧的嘴。

　　树上，周珵洧和萧屾正坐在树桠上，喜滋滋的摇着金桂，摇下来的桂花都悉数落在了树下的簸箕里。

　　“二小姐，你站远些，莫要弄到眼睛里去了。”入月挺着大肚子，走近，将萧溱拉远了些。

　　“入月姑姑，我娘呢？”萧溱抬眸，望着入月，她完美继承夫人的美貌，双颊梨涡浅浅，讨人喜欢得紧。

　　“云老来了，公子和夫人都在竹园呢。”入月笑着，替她抚落头顶的桂花。

　　“阿公来了？”萧溱的眼里透着惊喜，屁颠颠的便往竹园的方向跑去。

　　“二小姐，你慢些。”入月怀着身孕，追不上她，只能看着她乐颠颠的跑远。

　　“鼻涕虫！你不吃桂花糕啦！”金桂树上，周珵洧探出头来，满头的金色桂花，一双桃花眼忽闪忽闪的，望着那个乐颠颠跑远的小人，吸了吸鼻。

　　“你放心，溱儿定能吃上你亲自摘的桂花做的桂花糕的。”萧屾笑着，他的模样像极了父亲，朗眉，薄唇，唯一双眼继承了母亲，灵动非常。

　　周珵洧瞥了瞥嘴，桃花眼里满是不屑，“谁是摘给她吃的！”

　　他虚岁年长萧屾两岁，今年虚岁已有十一，平日里倒也是一本正经的小大人模样，唯独在萧家两兄妹面前，幼稚非常。

　　本来，他也不那么讨厌鼻涕虫的，鼻涕虫刚刚出世时，他还觉得这小女娃好看来着。要不是他那个神经病一样的爹，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说今后只能讨这个小娃娃做老婆，别人不准领进门，或许，他还是会很喜欢她的。

　　竹园。

　　萧溱刚刚踏进竹园，便听见阿公爽朗的笑声。

　　“阿公！”萧溱一边喊着，一边走进屋里。

　　云壑一见萧溱走了进来，便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十年的光阴，云壑已老了许多，面上也布满了皱纹，却唯独那双眸子，还是那般的炯炯有神。

　　“来，让阿公抱抱，小溱儿可有长胖了？”说罢，便一把抱起了萧溱，然后一脸的严肃，“恩……看来，小溱儿重了不少啊。”

　　闻言，萧溱的脸，霎时就垮了下来，撇嘴，眼里登时便有了泪，“阿公……溱儿最近在减肥。”

　　“减肥？你减肥做什么？”云壑一愣，一脸狐疑的看着她。

　　“周珵洧说我是个胖丫头。”萧溱一脸的委屈。

　　闻言，一屋的人都不由得笑了起来。

　　将萧溱放下，云壑直起身来，“那我便走了。”

　　“恩。师父，路上小心。”杜容鸢望着云壑，美眸中有着难以察觉的哀愁。

　　萧慕氾知她心中所想，便握紧了他的手，闭眼颔首，宽慰于她。

　　“阿公又要走？”萧溱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她觉得很奇怪，每年这个时候阿公都来，却都只待两个时辰就走，每次都很匆忙的样子。

　　“恩。等小溱儿生辰，阿公再来看小溱儿。”云壑说罢，便抬步离开。

　　望着云壑离开的背影，杜容鸢不由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娥眉微蹙，眸中愁绪万千。

　　“这一年又一年的，如今，都已过了十年了。相公，你说，我是不是该将真相告诉师父？”

　　“为夫倒是觉得，云老他未必不知道。”萧慕氾亦叹了口气，望着自己的爱妻，目光温柔。

　　闻言，杜容鸢一愣，而后唇边的笑却更是苦涩了。

　　师父是何等人物，哪会没有察觉呢？

　　灵素谷。云雾缭绕，四季繁花盛开，争奇斗艳，姹紫嫣红。

　　琉昀走进百草堂，看着石凳上正垂首看书的玉先生，恭敬说道：“师父，那个人又来了。”

　　“恩。”玉先生点了点头，却是没有抬眼，“你去吧。”

　　“是。”琉昀得令，进入屋内，拿了一个小瓷瓶，然后往谷口走去。

　　谷口处，云壑牵着马，挺直了身子，衣衫角已被露水浸湿，褐色一片。

　　他望着那缭绕的雾气，似乎雾气中下一秒就会走出一个绿色的身影，就像他记忆中的那样，言笑晏晏，古怪精灵。

　　雾气走出一个人来，虽着绿衣，却是个小少年。

　　“先生，给。”琉昀将手里的瓷瓶递给了云壑，转身欲回去。

　　“你师父她可还好？”云壑启唇问道。

　　往年，他从来都不会多问，今日倒是让琉昀有些吃惊。

　　“甚好。”琉昀颔首，答道。

　　“还是不愿见我？”云壑蹙眉，语气似乎带着一些哽咽。

　　“恩。”琉昀点头，眸中没有半点波澜，少年老成的模样。

　　言毕，转身又走进了谷内。

　　云壑瞧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了那片茫茫的雾气之中，抬首，遥遥的望着那片灿若朝霞的枫林，目光里似乎有了些许晶莹。

　　喃喃道：“阿絮。我来看你了。”

　　“回来了？”见琉昀走进百草堂，玉先生阖上了手中的书卷。

　　“恩。”琉昀点头，“他还是和往年一样，还没有走。”

　　每年这个人来灵素谷，都会在谷口待上整整三天，才会离去。

　　“恩。知道了。”玉先生点了头，站起身来，嘱咐道，“你准备下香烛黄纸，咱们去看看你师叔。”

　　“是。”琉昀点头，走进屋里，不消片刻，便提着一个装满了钱纸香烛贡品的竹篮。

　　师徒二人徒步上了枫火山，遍山的枫叶灿灿如瑰霞，红艳非常。

　　山上，一座简单的坟茔，坟里埋着一个骨灰龛，却是没有骨灰，只有一个骨灰龛，装着她生前穿过的衣物。

　　玉先生点燃了香烛，插在坟前，琉昀将贡品一一摆好，开始将黄纸点燃，燃烧后的灰烬顺着清风扬起，飘向谷外。

　　“师妹。他今年也来看你了。十年来，风雨无阻，你在这里也是看得到的吧。你等了他半辈子，如今换他等你，也好。”他半坐在墓碑边，饮了一口酒，满口的苦涩。

　　“师父，烧完了。”琉昀将最后一张纸钱扔进火堆里。

　　玉先生闻言，站起身来，将剩下的半壶酒尽数倒在了火堆里。

　　待火熄灭，便领着自己的小徒弟下山去了。

　　如火烧就的枫火山山崖边，似乎有一个绿衣女子亭亭玉立，她的手指搅弄着胸前垂下的青丝，目光直直的望着谷口那个执着等待，坚韧卓绝的男人，然后勾唇，清莲绽笑，飞身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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