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转瞬即逝，夏荷露角，鸢尾含苞，春去也。

　　旭日初升，晨露未干，杜容鸢穿了件素白的衣裙，手里提着一个装满香烛贡品的篮子，便往幽冥谷的后山走去。

　　微湿的晨露沾在她的裙角之上，行走浮掠之间，草色青青。

　　走了约莫两刻钟，她便远远的瞧见了那空地之上，突兀而起的一间小木屋，和那个一身黑衣，墨发披散的人影。

　　“唉……”她轻轻的叹了口气，眉目之间笼着许多哀愁与神伤。

　　抬步，继续走着，人越来越近，那屋前的人也回过头来看着他。

　　他的眼睛之下，是重重的一圈黑色，嘴唇四周亦是青黑一片，鬓角的发垂落而下，似乎沾了许多酒水，显得落魄，形容憔悴。

　　杜容鸢瞧着他，心里便是说不出的难受，将手里的篮子放下，她望着他说道：“哥哥，你要在这坟前，守她到及时？”

　　杜尘睿看着沈容，那眼里又蓄起了泪水，手里握着一壶酒，摇摇晃晃的走到了默儿的坟前，一个趔趄在坟前坐了下来，饮了一口酒，说道：“她在生时，我未有陪伴于她，如今她不在了，我自然该是得陪她。”

　　杜容鸢弯腰提起篮子，走到了默儿的坟前，半身蹲下，将篮子里的香烛贡品，一一摆了出来。

　　杜尘睿依旧自顾自的在坟前饮酒，酒气冲天，洒落的酒水将他的前襟濡湿一片。

　　杜容鸢沉默的点燃香烛，半跪在坟前，烧着手里的那一沓沓黄纸。

　　纸钱烧尽，那扬起的灰烬亦落了两人一身，她又起身，如是在绿釉的坟前，也烧了许多。

　　最后到了杜月清的墓前，她还是烧了许多。

　　尘归尘，土归土，人死了，便是什么都没了，再多的恨，再大的怨，也不过如此罢了。

　　烧好纸钱，她站起身，走到至始至终都自顾饮酒的杜尘睿身边，盘腿坐下，双目平视，望着那剑简朴的木屋，启唇道：“默儿生前同我说过你们的事。”

　　杜尘睿依旧像是没有听见一样，继续饮酒。

　　杜容鸢继续说道：“她曾同我说过，她是为了你才去易容成我娘的样子，只为了慰藉于你，让你的目光为她停留。”

　　闻言，杜尘睿的眼里便又是一片朦胧，放下了酒壶，侧首看着身后默儿的墓碑，一行清泪，便落了下来，“是我对不住她。”

　　杜容鸢淡淡的看了一眼杜尘睿，又道：“她说过，她喜欢你，亦说过，想要问问你的心，是否也对她有情。”

　　“有的。”杜尘睿的脸上亦是两行清泪落下，抬手，一边抚摸着默儿碑上的壳刻字，一面喃喃说道，“默儿，我心里是有你的，自初见你时，便有的。”

　　“你心里既然有她，你为何从来不说？”杜容鸢眉头微锁，探身望着杜尘睿，问道。

　　“我……”杜尘睿一愣，一时间似乎也想不起，自己究竟为何一直没有说。

　　是因为自己也怀疑自己是因为那张相似的脸才对她动的心？还是以为她仰慕着父亲才一直没有开口？

　　“你为何还是不明白。”杜容鸢一声叹息，语重心长，“过去的二十多年，你皆是活在对自己的苛责，和对过去的不能释怀之中，所以，面对默儿，你才会选择将真心掩饰。如今默儿已去，往事已不可追矣，可来路却还长，要有多少个默儿才能让你醒悟过来？”

　　杜尘睿讷讷的看着沈容，似乎是不太明白。

　　“若你早些从过去释怀，你与默儿便不会是如此结局，哥哥，你便是在这里守一辈子，不开心一辈子，那些既定的往事也不可改变，难道你也要让我和你一样，一辈子都不得欢颜？”杜容鸢说着，眼睛里也氤氲上了一层水雾。

　　人生便是如此，生老病死，皆是命数，自然哀情，可如果人总活在过去，那么便注定之后的一切皆是如斯悲剧。

　　“不……不是……”杜尘睿摇着头，脸上的表情略显痛苦。

　　杜容鸢心中也不忍，可也知道若是不能让他从悲伤中走出，那么接下来的日子，便只能一直这样过下去了。

　　“哥哥。”杜容鸢目光直视着杜尘睿，清水一般的眸子望进了他的眼底，“默儿姑娘是因为而死，我原也说不得这些，只是……她如此深爱于你，怎么会愿意看着你日日借酒消愁，宿于这坟前呢？”

　　杜尘睿低垂着头，双肩耸动，呜咽的哭泣声低低的。

　　杜容鸢垂首看着，那地上的泥土，已湿了一片。

　　“我明日便会将苏姑姑的坟迁回灵素谷，之后便直接去武林大会找慕氾了。”杜容鸢说着，站起了身来，“哥哥，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劝你，若你当真要在这里陪默儿一辈子，我也无话可说。只是……如今武林也好，幽冥谷也好，都需要你。”

　　杜尘睿依旧把头埋得低低的，杜容鸢瞧着，叹了一口气，也不再说话，提起已经空掉的篮子，抬步欲走。

　　“容儿。”

　　杜容鸢的步子刚刚迈出，杜尘睿却忽然间开了口。她回过身，看着杜尘睿，铮铮铁骨，此刻却是满脸泪痕，魂舍不在。

　　“默儿她……恨我吗？”杜尘睿仰首，望着杜容鸢，一行清泪便又落了下来。

　　他最遗憾的，便是从来都没有告诉她自己爱她，也从来没有好好的照顾过她。

　　“她没有说过。”杜容鸢望着杜尘睿，眉眼沉静，“不过，我若是她，我会怨你，却是不会恨你。”

　　杜尘睿望着杜容鸢，表情凝注，似乎是在想着什么，风轻轻的拂过，而那脸上的泪痕却是未干。

　　杜容鸢注视了他半晌，知他此刻人已防控，便又回过身，提着篮子，继续往幽冥谷走去。

　　杜尘睿望着杜容鸢离开的背影，忽然就恍惚了起来，自己这些年，困在当年的噩梦之中，努力的寻找着杜容鸢的消息，如今，杜容鸢好好的在自己的身边，可是为什么还是这般的困窘，不可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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