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签!”当佟雪吩咐采蓝将写好的卖身契呈到李煜跟前时,他竟气愤地仰着脑袋瞪着她,拒绝地十分彻底。
“你不愿在定远侯府当小厮?”佟雪让采蓝收了卖身契。
李煜紧抿着唇,将头撇到一边去。
“你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小乞丐。”佟雪忍不住出声提醒他。
还是一个毁了容的,瘦骨嶙嶙,饱受欺凌的小乞丐。
李煜在心里将她没说的话也一并道了出来。
“我养好伤就走,不会叨扰很久的。”他忽然垂下头,小小声地说道。
佟雪彻底拿这个小乞丐没办法了。
定远侯府不会供养不起一个小孩儿。
但他不签卖身契,她又以什么理由将他留下来?
待他养好伤,走出这府门,他又将归往何处?
“府里不会苛待你,你若踏实做人,好生当差,日后还了你卖身契,让你恢复自由身也不是不可以。”
定远侯府一个百年侯府,不会欺凌一个下人。
李煜猛地将头抬起来,看着她。
那眼眶竟微微有些发红。
他睁大双眼,恶狠狠地瞪着他,而后掀开覆在身上的薄被,躬着腰滑下床。
“你这是做什么?”他腹部被大力踹了两脚,大夫说极有可能伤到肺腑,嘱咐他卧床静养,这些时日不可轻易下床。
“既然大小姐不愿收留,煜走便是!”李煜咬着牙,艰难地穿上鞋,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多谢大小姐相救!”他两手用力置于胸前,向她行了个抱拳礼,躬着身子一步一步艰难往外走。
“你不要命了么!”佟雪恼怒地看着他的背影,对一旁小厮喝道:“还不将人扶到床上去!”
小小年纪,竟生得如此倔强,难怪被人打地一身伤。
“好生养着吧!待你伤好,立刻给我走!”佟雪没好气地说道,带着丫头拂袖离去。
她已经很久没被一个人气到近乎失态的地步。
“姑娘,您消消气!”采蓝见她少有的一脸煞气,竟有些被吓到了,“那小乞丐不识抬举,待他在外面吃够了苦,就会知道咱们府里的好了。”
佟雪抿唇不语,就凭他脸上两道疤,还有腹部的伤口,那模样,遭受的罪还不够么!
难不成当个四处漂泊食不果腹的小乞丐也比做个小厮强?
佟雪简直不知这小乞丐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一路走得有点急,瞥眼见到不远处有个亭子,她走进去,坐下歇息。
采蓝忙上前,用袖子给她扇着风,又吩咐小丫头去厨房拿些消热的凉果。
佟雪正喝着酸梅汤,忽然小厮来报,“韩国公世子李炎来访。”
那原本已平和的心绪又猛地激荡起来。
佟雪沉着脸放下茶碗,声音冷淡道:“他来做什么?”
“说是来探望二姑娘。”
“此事不必劳烦夫人,将人请去外院接待客人的地方,我随后就到!”
毕竟上次李炎给她送来了小八哥,就这样将人扫地出门有些不近人情,虽然佟雪心里极想那么做。
“不知李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她怎么还没醒?”
佟雪跨进待客的正厅时,二人几乎同时开口相问。
佟雪抬头看了他一眼,十六岁的少年,清冷的面容染上一丝焦虑,似乎比上次相见时,瘦了些。
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李炎收敛了面上的表情。
“听闻府里二姑娘至今未醒,家母托我前来探望。”李炎面不改色地说道。
佟雪嗤笑了一声,转身在主位坐下。
前世今生,她还未见过哪家的当家主母,让自家尚未娶亲的儿子前来探望别家的闺女儿的。
若不是陆氏有孕在身,她帮着掌家,加之年岁尚小,周围又有丫头小厮看着,今日他俩单独会面,在讲究规矩的清流文臣家里,已是大大的不妥。
“多谢韩国公夫人挂念,舍妹的病与先前一样,没好一分,也没坏一分。李公子请喝茶。”佟雪端起茶盏,放到唇边轻抿了口。
李炎垂眸拿起案几上的茶碗,也抿了口茶,随后放下,动作流畅自然。
佟雪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她送客的动作已做的这么明显,这人竟假装看不明白!
“我有几句话,要单独与佟大姑娘说。”他冷着脸,恢复一贯的清冷模样。
“请讲。”佟雪露出一个假惺惺的微笑。
“那只小八哥......”李炎故意慢悠悠地说道。
“你们都出去,在外面守着!”佟雪不耐烦地对一旁的丫头挥了挥手。
这是她今日第二次发脾气。
采蓝不由拿目光偷偷瞄了李煜一眼,又朝另外两个小丫头使了使眼色,三个丫头恭敬地退了出去。
李炎也挥退身边的小厮。
“我将它送回来可不是为了给你多只宠物的,你妹妹为何还没醒?”待厅中只剩下二人时,李炎的语气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佟雪没料到他竟指责起自己来了!
他凭什么?
佟雪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不知如何使妹妹的魂魄自小八哥身上下来,回到妹妹身上。”
她找不到“景真”和尚,对于还魂一事,一筹莫展。
“不知道,你不会使银子去打听?”李炎唇角微翘,露出一个讥讽的神情。
“还是你根本就不愿佟二姑娘醒来?你们姊妹之间有很深的矛盾吧?不然她一个小丫头怎会被逼的跳井,且对你避如蛇蝎?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琢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那日她或许根本就不是自己跳下去的,而是被你推下去的!”
李炎语气越来越严厉,一双锐利的眸子似能洞穿人心般,直勾勾地盯着佟雪双眸。
“不许欺负阿姊!是绣绣一心寻死,与阿姊无关!”一只小八哥忽然自外间飞进来,尖着嗓子压低声音道。
小八哥飞到佟雪的肩膀上站定,拿尖尖的小嘴,安慰似的轻轻地啄了啄佟雪的脸颊。
“没良心的小东西,白瞎我喂了你一个多月!”李炎瞪了小八哥一眼,撇过头去,以掩饰面上的狼狈。
韩国公府亦是百年豪门望族,第一任韩国公曾随太祖一起打天下,因而被赐予了国姓,这在本朝,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现任韩国公李善长,是个噬战如命的人,一直把守大岳西部的国门,与大岳最强劲的外敌西戎相抗衡,确保大岳西部边境不受侵扰。
李炎是韩国公幼子,自幼养在韩国公夫人身边,因韩国公常年驻守边疆,长房并无什么姨娘小妾,但并不代表其他几房也没有。
李炎二叔家的两个一母同胞的庶出堂姐,自幼便不对付,二人处处攀比,最后竟闹出到妹妹使计把准姐夫勾上了床的丑事......
为了家丑不外扬,韩国公夫人在知晓这件事后,将一瓶毒药送到二房,命二婶亲自处决了那个妹妹。
碍于韩国公府的声威,那个姐姐最后倒是风风光光地嫁了。
此事,在韩国公府主子之间并未隐瞒,韩国公夫人这杀鸡儆猴的做法,颇使其他几房消停了些时日。
因而,李炎才会以这副心肠揣测这件事。
然而小八哥对佟雪的维护使他发觉自己的揣测是错的,这让他有些难堪。
作为被父母宠溺长大的公府嫡子,他是不可能对一个十岁的小姑娘低头认错的。
他甚至嘴硬地横了一眼小八哥,冷声问道:“你一个五岁的小姑娘,为何一门心思寻死?难道不是府里有人给你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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