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太皇太后离世,皇宫连日来准备的新年彩灯全部换去,宫中之人从皇上到杂役全部身穿素服,服丧三月。
年关越来越近了,却因为孝庄的丧事,整个皇宫没有一丝欢喜之意,全是静默和悲伤笼罩,紫禁城的冬日,大雪纷飞,更多了一丝冰冷。
素月看着御膳房里往日的欢笑不在,心底也有几分悲戚,连带着一向活跃的小利子和青梅也多了几分愁绪,其实太皇太后离世与他们这些宫女奴才没什么关系,但是皇宫里主子哀伤悲泣着,谁也不敢笑了去,此时若是有一丝喜气,连主子恐怕都性命难保,何况奴才呢?最重要的是现在这时的主子都心里不舒服,不敢表现在其他人面前,借着宫人撒气的常有。
康熙在慈宁宫守灵,悲痛难抑,几次昏厥,更是不饮不食,御膳房也跟着遭难,被屡屡呵斥,好些个人被罚了,素月看着那些宫人被打得皮开肉绽,吓得夜夜做噩梦,心里害怕极了,甚至还听说有个宫女因着头上戴了鲜色珠花而被杖毙。素月心里比这冬天还冷,这皇宫里的人命,竟然如此轻贱,皇权之下,人如蝼蚁,生死不过是那些人的一念之间。素月每每想起那些被打的宫人,还有那啪啪的板子声,素月不寒而栗。
今日是素月当值,照理来说,素月是杂役,应不至于值夜,可近日因为康熙,御膳房多次有人遭难,宫人不够,且好多人都熬了几日,疲惫不堪,故而素月临时顶替。
已过子时,素月有些迷糊,素月一直强打精神,就怕挨罚,想想那些板子,别说几十板,一板子都能要了命,素月裹紧了身上的披风,窝在御膳房炉灶旁的干草上取暖,素月又困又冷,迷糊着却怎么也睡不下去,只好起身活动一下,动动手脚来驱赶寒冷,看着门外的院子白雪皑皑,大雪飘飞,素月突然有了几分兴致。
素月前世一直生活的南方,雪景是一辈子也没见过一次,若不是电视里有大雪纷飞的画面,素月恐怕都不知道雪景是什么样子。今生因着素月怕冷,也是前世的毛病,小产后没有顾忌自己的身子,落下怕冷的病根,今生身体没有这怕冷的感觉,心里却有着这阴影,所以素月从来不在冬天出门,即使出门也裹得严实,更没心情去赏雪了。
今儿才是素月前世今生第一次注意到了大雪纷飞,白雪皑皑这些词语的景致,素月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入手即化,素月倒也坳了起来,就一直伸手接着,一会手上薄薄一层雪,素月才专注的看了起来,与那些形容雪的词倒真有几分相似。
有些像鹅毛,有些像圣诞节贴的雪花,素月有些痴了,发起呆来。
“谁当值”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素月一惊,回神后看着御膳房前门站着一位身着总管服的公公,颇有几分威严,脸颊干瘦,长相平凡,眼却有神更有些深,为那平凡的脸添了几分彩,只是现下眼圈青黑,很是疲惫,看着有如吸毒之人。
素月赶紧上前行礼“奴婢素月当值,总管有事尽管吩咐”
李德全脸色一变,这些个日子因为太皇太后离世,万岁爷操劳,李德全才放下了追寻倚梅园女子的事情,可今日一听这声,李德全就知道,找了许久的女子,就是面前的御膳房宫女。
素月低着头等吩咐,却半响不见李德全说话,抬头看了一眼,李德全盯着她若有所思,心底有些发憷,暗想难不成自己应晚了也要挨罚,素月身子一抖,也不知是冷还是怕。
“你叫什么名字,在御膳房做什么差事”李德全回神问着。
素月镇定心神,努力让自己不发抖,回“奴婢素月,乃是御膳房杂役”
李德全突然想起自己所来何事,语气难得有了一丝急促,道“今儿御膳房给万岁备着什么吃食”
素月回“回禀总管,御膳房备着燕窝粥,银耳羹,冰糖雪梨,枇杷露,还需要什么,都可以做”素月回完话,抬头看了一眼李德全,忙跑去倒杯茶递给李德全,看着李德全干裂的嘴唇,素月心底有些不忍,康熙折磨自己,却害得一帮子人跟着受罪,这李德全也真是忠心。
李德全喝了几杯茶,才笑看着提壶在旁边的素月,心想是个机灵讨喜的人,这些日子李德全也是受了不少罪,康熙不吃不喝,他心疼,也跟着不吃不喝,今儿又跑了这一大段,口也真渴了,几杯茶下去,李德全才发现嘴唇干裂的疼。
“你去端上两份燕窝粥,随咱家来”李德全想起康熙,忙放下茶杯吹促素月去准备。
素月一听就知道大概是他们又要劝食康熙,也不敢怠慢,忙着去笼屉里端了两份燕窝粥,想着康熙几日未食,还拿了一份银耳汤,才拿出来给李德全。
“总管,奴婢多拿了一份银耳羹,这个最是滋润,一起正好”素月端出来才发现问题,心里害怕得手有些抖,这是在犯错啊!叫拿燕窝就拿燕窝呗,操这些个心是要干嘛?素月觉得自己又在作死。
李德全一笑,全然没有生气,反而眼神还温柔了一些,素月的举动让他感觉到了一份贴心,不过如此自作主张,想来进宫的日子不长,没消磨掉这份心思,虽然犯规矩,但是真心可贵。
“跟咱家走吧”李德全说完,率先出门。
素月却手下一抖,看着李德全的意思是让她跟着送去,心里疑惑这是为什么?照理她准备好,应该有人端去的,不过素月却半点也不敢再问,刚刚她已经犯了规矩。若是现在再多言李德全问他的罪,素月就真是屡屡找死。
李德全走在前面带路,感觉到了素月的随行,心底却是另一番想法,康熙几日不吃不喝,谁劝都不行,眼看着日渐憔悴,李德全着急,可康熙性子执拗,定下的事从来没有改变,李德全是真没了法子。可刚素月加羹的举动,突然让李德全想到了一个法子,康熙本就在找寻这个女子,心底肯定也是有几分意思的,加上素月情绪真挚,说不得就让康熙用膳了,其实李德全也是不喜那些个嫔妃和皇子,他们是康熙最亲的人,也是康熙喜爱的人,却没有一丝亲人之间的关爱,处处作态,看着康熙几日不进食,昏厥数次,嘴上说着动听的话,眼角也留着泪珠,心里和眼里却没有一丝悲痛,恨不得康熙就此了了,看着让人寒心。不过李德全此举其实也在赌,赢了万事大吉,输了他和素月都没好果子吃。
素月踩着雪,小心的端着手里的东西,努力的克制自己因为冷而颤抖的身体,就怕砸了手里的东西。此刻素月已经没了其他的心思,一心一意的就是努力抵制自己颤抖。
慈宁宫白帆白烛台,与大雪融为一片白,灵堂里灯火晃动,阴暗清冷,李德全进门,满脸心疼的上前在跪地的男子耳边说了几句,男子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李德全无奈,走出门跟素月说道“你可记得倚梅园内你吟的诗句”
素月心惊,吓得差点丢了手里的东西,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勉强稳住身形强装冷静的问“总管说的,奴婢不明白”
李德全眼神一冷,他也是急了,却又想起,深夜出园子是大错,素月是怕被问责吧,又一想觉得自己也是被慌了心神,怎么能如此直白的询问也不道明意思。
想通后,李德全的声音有些缓和“咱家自小在宫中,听人的声音一次后便不会忘,况且咱家不是要治罪于你,反而是咱家有事相求”
素月天真,李德全说了就信,一听不是治罪,便松了口气,又听见他有事相求,忙说“奴婢不敢,总管有事尽管吩咐”素月却忘了,宫里不是其他的地方,宫里人的话从没有真话。
李德全却笑了,素月的确如他所想般单纯,这皇宫里什么话都不是真的,朝令夕改更是常事,而素月却傻傻的相信。李德全对素月的好感又多了几分,觉得这样的人,劝食康熙的胜算大了些。
李德全笑说“好,那咱家就说了,若是成了,咱家和这大清都欠你一份人情”李德全一指灵前跪着的男子说“那是万岁爷,倚梅园里与你相遇的就是万岁爷,咱家找了你好久,却因着连连的事打断了,今儿是巧遇也是天意,咱家希望你能劝得万岁爷进食”
素月目瞪口呆,完全傻了,康熙两字在她心头萦绕,素月看了灵前跪着的康熙一眼,面目憔悴,脸色苍白,下巴有着胡渣,背挺得直直的跪在那,眼神里全是伤痛,哪里还有一丝千古一帝的样子。素月不可抑制的又起了怜悯之心,非理智的端着东西走到了康熙身边。
如以前素月安慰人一样,将康熙身侧的手拉着给他力量,却发现一片粘稠和血迹干后的痂,康熙的指甲戳进肉里,看这痕迹,怕是一直都如此戳着的,素月拿着手绢将康熙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用手绢包着伤口,康熙的手很凉,像冰块。其实灵前并不冷,有地龙,很暖,可是康熙的手那么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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