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夜晚，霓虹闪烁，浑浊的空气中荡漾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我微垂着头，两眼警惕的瞄来瞄去，街道两旁竖立着整齐的路灯，清冷的光芒将影子呼唤出来。

　　从黑暗中走来的影子像个忠实的仆人，毕恭毕敬，亦步亦趋的跟随着他们的主人，或是在匆忙赶路，亦或是在无聊闲逛。它们纵横交错的在地上连成了一个整体，形成了一个更大的影子，像个张牙舞爪的怪兽在步步逼近。

　　我害怕的抱紧林寒的手臂，手心里沁出了些许冷汗。

　　林寒低头瞥了一眼，笑问道：“是不是我走太快了？”

　　为了不使他担心，我忙摇摇头，不稳的脚步，却迈的更大。心想着，他要是骑车来接我该多好呀，来时，爷爷就是用自行车载我来的。

　　我不敢再看着地上，抬起头，迎着晚风。路人们的脸各不相同，却在经过我身边时用同一种怪异的眼神在打量着我。那种透着怪笑的眼神像一道道刺眼的光束，齐刷刷的打在了身上，让我无处遁形。

　　为什么他们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因为英俊的他不该跟在我的身边吗？还是因为我看起来很可笑？

　　其实这个问题，根本就不值得花费时间去思考，那个摇摇晃晃的影子不是早就在无声的诉说着我的可笑之处了吗？只是之前没有发现而已。

　　停住脚步，静静地与地上那个跟傻瓜一样呆立着的影子的对视着。突然，我觉得很悲凉，一个连路都走不好的人，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人，她有多可笑，就有多绝望！

　　不公平，为什么要让我活着，让我可笑的活着？

　　顷刻间！

　　寒冷，一股刺骨的寒冷从水泥地板向上蔓延，先是脚掌，然后小腿，大腿，最后一路向上，直至胸口。脑子被冰冻住了，剩下一片空白，一片混乱！忘了呼吸！甚至连那颗想要活下去的心也忘了该怎么跳动！

　　周围的一切变的虚空，我不知道自己正站在哪里？将要去往何方？

　　“怎么了？”

　　我狠狠地摇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绝望的想着，我因该死去，也只有这样，我才可以从一片迷茫中解脱。

　　“枫！”林寒抓着我的双肩用力的摇换着，声音略带沙哑。

　　他累了，晚上见到他披着星光来接我时，我就知道，他累了，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眸，再也隐藏不住忧伤了，如果我还活着，他会更累的！

　　“是不是，又感到难受了，放松点，别想太多！”

　　不想，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我不去想，“安……定……！”我含糊的说着，颤抖的手伸向他。

　　“你不能再吃了，镇静剂也是有副作用的，它会严重伤害到你的脑细胞，你难道就不想再好起来了吗？”林寒握紧我的双手，“你要学会自己控制自己的情绪，你可以的！”他的目光执着而坚定。

　　我可以吗？

　　瞪着泪眼，望着他，我真的可以吗？

　　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会好起来的，是这样的吗？

　　可我好痛苦！

　　“会没事的，再久的雨季，也能迎来阳光！”

　　他手心里的温度，他满眼的柔情，我被他深深吸引着，移不开目光！我们四目相望，在这虚空里。

　　“呦，这位，不是苹果姑娘吗？”惊喜的声音，有些熟悉，我遂转过脸，仔细的辨认。

　　“好巧哦，我们竟然在这里见面！”走近的婆婆亲昵的拍了拍我的头。

　　是那个怪婆婆！

　　刹那间，全身的神经绷紧，我从林寒手中猛的抽出自己的双手，扑向婆婆，就像一个在沙漠里快要被渴死的人，突然发现了一洼清水一样，一把抱住那个在山间偶遇的婆婆。

　　罗汉山上，我可以遇见她，在这连爸妈都还没结婚的八十年代，我还能遇见她，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她肯定不同寻常！

　　“我……要……怎么……回……去？”

　　“回去，你要回哪儿去？”婆婆满面慈祥的微笑着。

　　回哪儿去？

　　貌似不经意的一问，问的我当场傻眼！

　　俗话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知道，人活着，就时时刻刻面对各种各样的选择，所以每一种选择都是有得必有失。

　　而现在的选择，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的下半生在哪个时空度过，意味着，我是选择亲情还是爱情！

　　“还没想好吗？”婆婆依旧微笑。

　　“哼！”我摇着头，往后退去，似乎这一刻，逃离选择才是我的决定。

　　婆婆装模作样的思考了下，然后目光穿过我，望着林寒，笑着说：“其实，你可以选择留在这里呀！”

　　我也回头望了眼，留下？

　　心绪开始飘忽不定，盯着婆婆那双洞察人心的眼眸，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严枫，你……！”一直默不作声的林寒轻唤了声，纳闷的盯着我，又看了看婆婆，哽在喉间的问题，还是无从问起。

　　我在恍惚间，感觉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脑子里两股互相撕扯的力量，搅的我头痛欲裂。我痛苦的抱着头，深深的吸着气，“我……回家……！”这话说的很心虚。

　　“哎呀，你说大声点呀，我这老太婆，耳朵可不好使哦！”婆婆用手拢着耳朵，伸了伸脖子。

　　我在脑子里乱抓了一个闪念，下定决心吼了出来，“家，我……不……”这次无论再下多大的决心，话已经说不出口。

　　我茫然的盯着婆婆，喃喃自语：“是你搞的鬼，是你，太无聊了，才想出这么个鬼点子来折磨人，你以为你是谁，神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其实，谁也听不清我说了些什么。

　　他们看着我，林寒复杂的眼神中透着疑惑，隐约中，还有担心在里面。而婆婆依旧满脸笑容，那种戏谑般的笑容，那种一副将人命运握在手中把玩，蛮不在乎的笑容。

　　我怨恨的盯着婆婆，小宇宙开始慢慢的膨胀！

　　“呵呵，不要生气嘛！”婆婆拍拍我的肩膀。

　　我用力的挡开，反手拽着她的胳膊，发泄般用劲捏下去，似乎要把自己的痛苦用另一种形式让她也感受到。

　　“啊哟，疼死我这老太婆了，这位先生，快把她带走！”婆婆夸张的怪叫起来，眼睛盯着林寒，频频发送着求救电波。

　　林寒会意，赶紧上前一步，“严枫，快放开！”

　　此时满腔悲愤的我，哪还能听的进话，反而拽的比原先更紧了。

　　就这样，我们三个僵持了约有半分钟，忽然，只见婆婆狡黠的眨了下眼，那眼神似乎拥有某种可怕的，神秘的魔力，像投进平静湖水中的石子，将我眼底的怨恨层层荡去。

　　我好奇于这样的魔力，更害怕这样的魔力，整个人呆愣住，手慢慢的滑了下来。

　　婆婆揉着被我抓疼的手臂，笑道：“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了吗？一切顺其自然！”

　　我惶恐的摇摇头！

　　“须知诸相皆非相，若住无余却有余，言下忘言一时了，梦中说梦两重虚，空花哪得兼求果，阳焰如何更觅鱼，摄动是禅禅是动，不禅不动即如如。一切皆空啊！所以，你别陷在六尘缘影中踌躇不前！”声音越飘越远，最后的尾音消失在一片喧嚣中。

　　婆婆的话依旧深奥，我茫然的摇头，不懂，真的不懂！

　　既然一切都是空的，那我还争取什么，回去，回哪儿去，又有什么意义？

　　片刻后，我茫然四顾，婆婆已不见，她走了，留下一段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走了。怎么可以呢？她还没告诉我该怎么回去。

　　“严枫，那个婆婆是谁？”林寒再也忍不住了，出声问道，“你要回去，回哪里去？”

　　望着杂乱的尘世，我茫然的摇头，要回哪儿去？

　　我不知道！

　　不去研究是怎么走回来的，我躺在床上，不想思考任何问题。

　　三月的晚风还有丝丝凉意，白色的窗帘被吹的瑟瑟发抖。房里好安静，静的连彼此的心跳都听的清楚。

　　半响后，倚在窗户边上的林寒首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问道：“你之前告诉我的那些，都是假的，对吗？”清冷的话语连同凉风一道灌入耳朵里，我不禁打了个冷战！

　　“虽然我曾怀疑，你说的那些不真实！”他自嘲般的冷笑了声，“可我没想到，你隐瞒了那么多！”

　　“对，不，起！”我望着他，诚心的道歉。

　　林寒走近，在床边略顿了顿，然后居高临下的盯着我的脸，深邃的眸中满是愠怒的神情，“就因为你的这张脸！”这句话似乎惊醒了我的某个深藏的记忆，也提醒了他此刻的莫种想法，“哼，不怪你，是我自己幼稚！”他伤感的说出了这个想法。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他，只能这样静静的望着他，我们四目相锁，谁都希望可以将目光穿透到对方灵府最深处，探知所有秘密，可这心灵之窗里透出的除了忧伤还是忧伤。

　　数秒钟后，林寒挫败的在床边坐下，抬起下巴，深深的吸了口气，须臾，他在静默中幽幽的开口，“可以告诉我吗？”那是一种祈求般的口吻。

　　我缓缓坐了起来，扯着他的衣袖。

　　林寒微侧头，目光在我脸上转了一圈后，抬手，弯曲的手指，指背轻轻滑过我的脸颊。

　　他眼底的忧伤，总是让我不忍拒绝任何要求，于是我做出了一个决定。这是个很长的故事，要讲很久，加上我的口齿还没那么清楚，所以需要更多时间来讲述。可不论什么阻碍，今夜，我一定会告诉你这个故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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