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我军给养,还可支撑几日?”我望着后勤营已经所剩无几的军需给养,问主事军官道。
“回将军,我军给养所剩已经不多,若在无后援运送,恐怕……”军需官嗫嚅了一下,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派往剑渎及其它城池的羽人信使呢?有没有他们的消息?”我转身问身旁的将领道。
几位将军谁也没有说话,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或许,他们正在水田相接处苦苦寻找来时的方向;或许他们已将回到剑渎及其它城池,将我军的困境报知曼姊与一干文吏;或许,运输红给养的将士已经出发,正在前往我大军所在地的路上;或许……也不知道韩嫣他们现在究竟怎样,但愿不要与敌军遭遇才好。
万千愁绪,纷如乱麻。
我对自己无比愤恨起来。将士们对我怀有无比的信心,在他们的眼里,我向来都是无所不能的“天骄”,即便是现在这样艰难的日子里,他们都不曾对我有丝毫的怨言。可反观我呢,除了带领他们一步步踏上不归路之外,还能做些什么?思想动及,郁愤难当。我疾步走出营帐,牵过一匹战骑,飞身跃上,向远处的水天相接出飞驰而去。“将军!”我身边将士不知道我意欲何为,纷纷惊呼着,紧紧地跟在我的身后。
生平第一次畏惧这澄澈清明的天空之色,哪怕它也是我鲜血的颜色。我策骑来到这突然出现的大海边上,对身后惊声呼唤的将士愠怒道:“你们谁都不要过来!”
众将士听到我的命令,谁也不敢上前一步,只在我身后失声呼喊。我一个箭步从战骑上跳下,木然地望着这纯净蔚蓝的颜色,任凭将士们在身后高声呼唤。
“Sia,你要做什么?”云儿在我身后大声道。
一股浊气由心底生出,迅速填满我整个胸腔,直欲冲破喉咙向外喷发。我仰望长空,深吸一口气,一声满怀悲愤的无比凄厉的减小声从我的喉咙里爆发出来,越过浩淼、广袤的水面,向远处扩散开来。
“将军!”众将士被我的模样惊得慌做一团,但摄于我平时军令的威严,他们只在我身后高声呼唤,却不敢上前阻拦。
“我算什么将军!”我回过身,对众将士凄然笑道:“面对如此困境,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狂吼一声过后,我胸中浊气未消,反有增长之势。再次张开嘴巴,一声较房产更加凄厉的啸声由喉中喷发。我胸中愤恨兀自未消,乃飞身跃起。意念冬储,背后双翅忽地张开,一团淡蓝色光芒出现在我的胸前。我右手疾出,向那图案淡蓝色光芒抓去,将那柄刚刚凝聚成形的仿若淡蓝色水晶雕琢而成的透明的长枪紧紧地攥在手中,然后猛地一抖枪身,一道夺目耀眼的闪电由枪尖处激发出来,直直击中我身体下方的蔚蓝色海水。
一声雷霆巨响过后,并未见到我想象中的水花四溅的场景,那海水一如既往地微起波澜、起伏不定。这一下,我心中疑惑顿起,却忘记了此刻我人尚在半空中,需要以意念控制身后的双翅。
我背后的双翅失去意念的引导,悄无声息地自动消失。当我注意到这一点时,身体距水面已经不足三尺,再要飞升却是来不及了。
只听得“砰”的一声,一阵剧痛从双脚上传来,我一个把持不足,跌坐在海水中。“Sia!”云儿大喊一声,急忙跑了过来。
我整个身体被浸泡在海水中,浑身顿时湿透。但外面裹着的铠甲却如同被油浸过一般,并无半点水珠在上面。不仅如此,而且我觉得这海水与我先前所见过的海水似乎不太一样。
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忽然闪过一道流星,我猛地醒悟过来,心中顿时狂喜不已。“我明白了!”我大笑着高喊一声,再也顾不上双脚还剧痛无比,侧身从海水中站立起来,对不远处正惊慌失措的众将士大声道:“全体集合!”
众人不明白我这么心急火燎地将大军集结于此究竟有何用意,但既然他们的统帅发话,那自然是军令不可违抗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过后,我二十余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尽数集结在我的面前。
我在云儿的扶持下,一瘸一拐地走到众人前面,以掩饰不住的喜悦对云儿与众将士道:“且看本将军如何将这海水退去!”
话音落地,我意气飞扬,轻轻从云儿的手臂中挣脱出来,再次将闪耀着淡蓝色光芒的水运擎在手中,双翅一振,身体如离弦之箭一般直飞冲天。
我身在空中,双手将水云幻化的长枪一抖,缓慢在身前画了个圈。水运所过之处,水汽氤氲,轻雾弥漫,一股清凉的微风从我的面庞轻轻拂过,虚空里,无数细如发丝的闪电噼啪作响。我大笑一声,将长枪急速舞动。枪身所划过之处,云雾缭绕,破空之声呼啸而至,噼里啪啦的声音急如料豆般在我身体四周响起。我一时兴起,不再一味苛求动作与招式的变化,动作幅度越来越大大,身体逐渐被一团浓雾所包裹起来,虚空里闪电的密度越来越大,方才还晴空万里的空中渐生云霁,我身下的几棵大树开始晃动起来。过不多时,整个天地变得有如黄昏时分般昏暗,空气中霹雳阵阵,狂风大作,一声声的巨响使人头皮都紧绷起来。到得后来,整个天地之间已是漆黑一片,止余一道道的刺目的闪电不时刺破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空。当然,如果仔细观察,还可以依稀可辨一团白色的身影在由无数闪电组成的巨网中穿行。我索性闭起了眼睛,任由身体在天空中穿梭飘行。
我身在空中,爆发出数声大笑,手上动作兀自不肯停歇。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我感到身体有些疲劳,这才将水云隐去,双翅一展,缓缓从空中飘落下来。须臾,原本漆黑一片的天地间初现鱼肚之白,云霁与狂风亦随之平息下来。当地上水汽散尽、天空重现光明,我身边的将士们忽地爆发出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我定睛瞧去,原本广袤浩淼曾给我军造成巨大麻烦的海水已然消失的不留一点痕迹,仿佛它从来都不曾有过一样。地表之上,重新露出久违的碧波万顷的景色来。
百余名将士见状,欣喜若狂地跑到我的身边,二话不说,抬起我向半空中掷去。
接受完将士们的抛掷之礼后,我清了清嗓子,对全体将士高声下令道:“全体集合,按预定路线继续行军!”命令刚刚下达,连我自己都觉得太过仓促,于是赶紧改口道:“收回我刚才的命令,弟兄们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明日一早,我们再行军不迟!”
此时,我才感觉到双脚浸彻心骨的疼痛,随之一股趔趄,摔倒在地上!吃过午餐,我坐在行军榻上,对前来探望的云儿与紫萱道:“末将有伤在身,不能起身相迎,擎公主与紫萱小姐见谅!”
“不用客气!”云儿粉黛微皱,关切问道:“没事吧?”
我轻松回道:“一点扭伤而已,休息两天就好啦,别忘了我之前的职业!”
客套完毕,云儿问我道:“Sia,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些虚幻的场景而已,只不过比较真实一点,类似于人间世界里的4D电影。”见云儿与紫萱不解,我接着解释道:“多年之前你我还在人间世界时,我曾看到过一篇关于所谓的‘阴兵过路’事件的调查报告,里面所记录的场景与我们日前所遇到的几乎一模一样。那篇报告的结论最后提到,在一条山脉的断裂面中,他们发现一种很常见的矿石,那些矿石在古代时受到雷电或者地壳运动时所产生等自然界的电流的刺激,将前人的声音影像记录了下来,疑惑再遇到类似的天气时,又将其播放了出来。于是就有了当地人口中所谣传的‘阴兵过路’的恐怖场景。不只是矿石,天空、大地甚至海水都可以产生相同的效果。在云梦泽,此类的记载比比皆是,你们可以留心一下。当然,像我大军日前所遇到的场景,不仅包含了常规的听觉与视觉效果,甚至还还包括嗅觉、味觉及触觉等方面的主观感受,所以才让人产生‘身临其境’的真实感觉。但不管怎样,假的就是假的,再怎么逼真,都与现实中客观存在的物体有分别的。对不起,我所掌握的知识只能作出这样的推测了,如果还有另外的解释,那大概是因为我还不明白或者还没有想到。其实,我最担心的还是,这些虚幻的场景是有人故意制造出来的,目的是为了拖延我大军的步伐,并以此来瓦解我军的士气。”
云儿兀自不信,问我道:“这等恢弘的场景,单凭云梦泽的技术怎么可以制造出来?”
我微微一笑,道:“如果他们得到了类似于水云的神兵利器,也不算是太困难的事情。我有种很强烈的预感,我们即将迎来最为强大的对手。”
“你是指最后的决战吗?也是啊,现在已经有三分之二的国土归我们掌管,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很快我们就可以抵达云华城下了。”
我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道:“只怕它并不会如我们想象的这般顺利。我想告诉二位,我们的对手很有可能只是一个人,这个人不在我们的身边,也没有派人暗中监视我们,可我感觉到他对我了若指掌,可以看穿我的心思,我的一切在他面前都毫无秘密可言。他对我的了解,甚至在你之上。”
云儿面带着不相信的神色,对我道:“还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么?除非那个人就是你自己!”
我们三人还在讨论,军机参赞在中军帐外求见。“进来吧!”我冲营帐外喊了一声。
“禀将军,我大军与韩嫣部已经重新取得联系,据韩嫣送来的谍报称,一支十余万的军士由都城出发,正在增援岐郢的的途中。看来,我们又要开战了!”军机参赞禀报道。
“有这等事?”我惊问道,然后又下令道:“你去将众将喊来,我们商讨一下御敌之策!”参赞尚未出去,外面传来一片嘈杂声,紧接着又有声音在营帐外求见。我于是命参赞将来人唤进来。
“禀公主、将军,我军补给已经抵达,请公主与将军验收!”来人手持一卷单据,对云儿与我禀报道。
听闻此言,我和云儿顿感喜出望外。“这么快?此处距剑渎路程甚远,我原本以为,还要再等几天才能送来呢!”云儿笑着道。
“回公主,子曼小姐和黄将军早将给养准备妥当,命小人先行押送过来。途中正巧遇到将军麾下的羽人兄弟,于是小人在羽人兄弟的带领下日夜兼程,赶了过来。还算及时,没有使弟兄们饿肚子!”那军士笑着回答道。
“哦,黄将军与曼姊还好吧?”我卡云儿在一旁问道。
那军士再对云儿长揖一礼,回道:“回公主,他们一切都好,只是对公主与将军甚为牵挂。他们特嘱咐小人向公主与将军问好,可小人刚才见到公主与将军时已是激动,竟把这事给忘了,还望公主与将军恕罪则个!”
我抬头看了那军士一眼,但见他衣衫凌乱,满面尘灰,说话时气喘吁吁,显然已是疲惫不堪。我心头一阵激动,连忙唤军士带他下去歇息,另侯封赏,自己则在别人的扶持下与云儿即军机参赞前去验收军需给养。我大军给养既已解决,再无后顾之忧,我遂与众将领商议了一番,带众将士稍作整顿之后,再次踏上正常。
我二十余万大军意气风发,扬鞭驰骋在云梦泽广袤辽阔的大地上,其疾如风,势若洪水,以席卷一切的气概迅速向岐郢方向推进着。一路上,并未遇到任何骚扰或者抵抗。
此地平坦辽阔,巷陌交通,水网密布,遍地翠色,空气清新无比,晨露未消,长空万里。微风拂过,一片碧浪。我大军不一日与韩嫣部会师,稍事歇息之后,便迫不及待地向岐郢城池发起了最后的攻击。
此时,敌援军尚未到达,守城的十余万敌军又多为新近招募,缺乏必要的训练与装备,我大军无论是人数还是装备质量上,都占尽上风。岐郢城外,在我大军强悍凌厉的攻击之下,仅一个波次,敌人就溃不成军,退缩至岐郢城内,企图凭借城高墙厚和刚刚加固好的城防工事的天然屏障与我军作最后的决战。
我大军虽然刚经历过远程奔袭,但将士们都刚从绝望中重新振作起来,这种劫后余生的心态给了他们莫大鼓舞,又演变为敢于面对一切强大对手的勇气与决心。而这一切,又岂能是那些刚刚招募来的几乎不能被称作是兵士的敌军所理解得了的?
战争的天平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面对我军蝗群骤雨般的箭阵,城内敌军被压缩在城墙后面,不敢露面。我军阵内威力巨大的投石机车每掷出一块礌石,便爆发出一声开山裂石般的巨响,使得大地都为之一震。一个个硕大的火球呼啸着飞向岐郢城墙,将原本光滑平整岐郢城池砸得凸凹不平。但听得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岐郢城墙之上的箭垛坍塌下来。正躲藏在后面的寂寞敌军兵士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其身体便被砸得粉碎,化为漫天飘散的血肉之雨。
接连又是几声巨响,宽厚兼顾的岐郢城池转瞬间已经千疮百孔、满目疮痍。岐郢对于我军来说,已是唾手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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