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玉箫天似水，琼花一夜白如冰。”这句是香叶赞过萧锦的，那时，正是琼花开遍的季节。

　　在萧锦眼中，香叶是白洁的，正如冰雪般的晶莹，虽微微透着冷意，犹自迷人。

　　淮城一战，他彻底败了，败了战，败了香叶。

　　和香叶一起长大，似乎不管是何时何地，香叶总是对周围的事物毫不关心，却又漠漠仰观着，萧锦深信着，香叶永远淡然处世，即便当初被玉笙寒打入了冷宫，依旧倔着一张脸，没有一句怨言。

　　萧锦从没想过，就是这样从小看到大的香叶，竟然有一天，会为了玉笙寒，连命也不顾。

　　萧锦当时整个人呆在原地，只是看着她的衣裳一角在他眼前飘落，那时，脑中只有一个词。

　　生死相随。

　　香叶喜欢他，是真的，就算后来，听到玉笙寒的废后诏，香叶回了玉溪王府，萧锦也深信着，香叶是爱着他的大哥的。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被禁于封地，萧锦没有怨过，母亲也不是喜欢争权夺势之辈，日子过得倒也清静，萧锦以为，这辈子就这样平平淡淡过去了，琴妃的死讯传来的时候，萧锦感觉心里实实在在揪痛了，想起琴瑞，那个和他在百竹林里合曲的女子，他的知音。

　　竟然是，病逝了……

　　那日后，连续十日，除了给明妃请安，其他时间他都躲在房间里，替那个恬静温柔的女子誊写经文。

　　半个月后，国都天子御命的监察史来了封地，萧锦倒是无所谓的，不过接待监察史还是必要的，命人设了简单的流宴，换了一身得体的衣裳，衬得一身英气帅朗。

　　这种场合，萧锦本是不喜欢的，远远见着那监察史，倒是不甚在意，敬酒的时候，目光终于停在那张秀美干净的脸上，手上的酒杯就那么滑了手，险些撒了一身。

　　司琴睿，也就是琴瑞，看着萧锦那举动，脸上微微一怔，随即嘴角忍不住微微一动，笑意点点，落了席，萧锦去了监察史的院落，因为是监察史，所以两人可说是住在同一个宅邸。

　　“琴瑞，你是琴瑞？”萧锦见着琴瑞，不知是什么样的感觉，不解她为什么以监察史的身份而来，同样不解的是她为什么要特意女扮男装，跑到封地？

　　琴瑞转身看着萧锦，目光中的眷念被轻轻掩藏，只是微微作揖，“萧王爷，在下琴睿，日后，还请萧王爷多多包涵。”

　　“不是，我是问，琴瑞……你明明是女子，为何会到这里来？”

　　“萧王爷，您所指的琴瑞，想必是在下的堂妹，她在半个月前，已经在宫中病逝。”琴瑞尽量缓和着自己的声音，不想露出什么不对，为了留在萧锦的身边，她不可以叫任何人发现她是女儿身。

　　萧锦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身份，她是谁，他一眼便能认出来了。

　　虽然，心头困顿，但是知道她没死，心头，似乎有什么洋溢着，很满足。

　　琴瑞作为监察史正式住进了萧王宅邸，虽是隔了几个院落，萧锦却总是找她，有时对弈，有时是谈论诗词，有时，是说着一些不着边的话。

　　琴睿不肯承认自己就是琴瑞，萧锦也不逼她，反正，有这么一个人，还在他的眼前，陪着他，那便是足够了。

　　把替她誊写的往生经文都锁进一个箱子里，萧锦开始将琴睿说的一些有趣的话记录在册子里。

　　“王爷觉得琴睿与琴妃妹妹相似，只是一种先入为主的观念。”

　　“做个比方，敢问王爷这是几？”琴睿伸出一个手指。

　　答曰：1

　　这是几？”琴睿伸出两个手指问。

　　答曰：2

　　那请问王爷，一加一等于多少？”琴睿伸出三个手指。

　　答曰：3……”

　　萧锦愣住，似乎没有反应过来，琴瑞却是低低地偷笑。而后，萧锦才反应过来，这是被她给耍了。

　　这就是琴睿所说的，惯性思维？

　　好奇怪的词，像是香叶才会说出的稀奇古怪的词。

　　琴睿在府里过得很自在，对下人也没有架子，和萧锦相处愉快，更难的是，每日清晨，总会上明妃的住处给明妃请安，然后坐下来，陪她聊聊天，萧锦去到的时候，琴睿总是比他来得早，隔日，萧锦特意早去半刻钟，琴睿依旧比他早了。

　　萧锦暗自提前了请安的时辰，琴睿却依旧比他早，直到有那么一天，萧锦终于早过了他，然后母后的奶娘说，“王爷，您来早了，娘娘未起呢。”

　　和琴睿的暗自劲早，便落了这么一个哭笑不得的结果，后来萧锦学乖了，和琴睿约了一起去给明妃请安。

　　这样的日子，直到有一日，约了琴睿去府外饮茶，琴睿去书房找他，萧锦恰好不在，琴睿不小心翻开了桌上的一个箱子，里头全是誊写的经文。

　　往生经文。

　　萧锦进来的时候，见着琴睿站在那小箱身旁，翻着一本经文，愣愣发怔，萧锦似乎只是随口说了，“当时听说了琴妃娘娘的死讯，本王也只能为琴妃娘娘抄写一些经文……”

　　不经意的一句话，却叫琴睿颤了心弦，手上捧着那本经文，眼泪便落了下来，萧锦看着那晶莹似珠的水滴落在书册上，化了上边的一些字，琴睿转头看他，那书生哭红了鼻子，眼眶净泛着泪。

　　萧锦原只是想看他的反应，却没料会害她哭了眼，心头一抹心疼染上，大步走向她，伸开双臂便将那微显瘦弱的身子揽入怀中。

　　就连萧锦也不知为何，为何竟然会为她的眼泪难受，为何竟会这样不经思考地抱住她，只是感觉她在怀中微微轻颤着身子，声音中的哽咽，叫人心疼不已。

　　不管是琴瑞还是琴睿，只要待在他身边，又何必计较是谁呢？

　　那次之后，萧锦和琴睿都不再提起那件事，琴睿是男是女，彼此间也有了默契，出府的时候，上下马车的时候，会不自觉想要扶着她，得了好玩意时，也会想到让他先挑一挑，见她脸上孩子般的笑，萧锦便觉得开心。

　　再一日，竹林奏曲，他吹箫，她抚琴，书生模样，却是清秀白净。

　　琴弦拂动，琴睿启声低唱。那是萧锦第一次听花好月圆的歌词，美得叫人心动。

　　“春风吹呀吹吹入我心扉

　　想念你的心怦怦跳不能入睡

　　为何你呀你不懂落花的有意

　　只能望着窗外的明月

　　月儿高高挂弯弯的像你的眉

　　想念你的心只许前进不许退

　　我说你呀你可知流水非无情

　　载你飘向天上的宫阙

　　就在这花好月圆夜两心相爱心相悦

　　在这花好月圆夜有情人儿成双对

　　我说你呀你这世上还有谁

　　能与你鸳鸯戏水比翼双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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