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水面上薄薄一层冷雾已经散了。
漆黑的天幕垂落,四周无星,巨大轮圆的银月便显得有些苍白,天亦是空洞的,给青碧色的草尖镀上了一层冰冷的霜色。一截纤巧的银铃静静地躺在其中,光泽幽魅。
湖水涟漪不起,澄澈清静如一整块的顶尖水晶,那些血色蔓延,肢体纠缠,水花激荡……都好像没有存在过。
只有岸边的凌乱完好地保留了下来,证明了不久前发生的一切。
那样的情景几乎可以用惨烈形容。撕裂的布帛到处都是,草地上留下了大片狼藉的压痕,依稀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
月光照亮了男人近乎冷漠的背影,他身上从未脱下过的一袭烟青色锦袍可以说还是齐整干净的,华服俊颜,露出半边精致的侧脸,一双线条婉转的狭长眼眸深不见底,淡淡的目光落在旁边一动不动的人身上。
属于女子的黑色秀发散乱地铺开,挡住了她的脸,浮于发丝表面的人工颜色被洗去许多,露出下面斑驳的金色。一件脏乱的单薄寝衣随意地裹着她的身体,肩头,手臂,脊背,小腿的大片肌肤都露在外面。
最为可怕的是,但凡那些暴露在外的皮肉,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的。除了少数野兽留下的伤口,乌青紫红的指印掐痕密密麻麻,还有一些血肉模糊的牙印,甚至依旧有血液无声地涌出。
她原本纤长完美的双腿上,还残留着红和白混合的干涸液体……若非试探过过她的鼻下还有微弱的呼吸,连他都以为……这已经是一具尸体。
宫南傲孔雀翎般华丽的羽睫缓缓一扇,僵硬地移开了视线,绯红的嘴角抿得更深。他……原本不打算现在要了她的,无论她相信与否,他原本想要给她更好的,在她十里红妆嫁给他的夜晚。
或许是生病后的她太诱人,或许是她脱口而出的名字太刺心,或许是千万年的记忆太沉重,何况他还运用禁术,把她和青漓在一起的那一夜回放在她面前,同样也回放在了他自己的面前,再次证明了青漓捷足先登,以及他当时的狼狈和……
宫南傲攥紧拳头,不允许那些词汇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无论何种情绪作祟,他终究是这么做了,这么伤了她,伤了他们之间,原本就万劫不复的那一分可能。
他起身,走到她身边蹲下,伸出手,似乎是要触碰她的眉眼。手指却在即将碰到的时刻一顿,很慢地蜷缩起来,仿佛触碰到无形的屏障,隔了咫尺天涯。
“本王……会娶你的。瑾萱,他不能娶你……”宫南傲闭了闭眼,无数情绪纠缠发疼,反复压抑之下,眼角竟然逼出一抹猩红。原本该是夙愿终于圆满的一刻,这个始终尊贵华丽,妖冶艳丽,阴沉如魔的男人却像是要落泪。
是……他不能娶你,我可以。
还是……他不能娶你,我想娶你,却很久了。
又或者别的什么?
然而他最终没有流泪,连同那没说完的话,都再无下文。只用那双血红的狭长魅眸,深深看着她。那样的眼神,仿佛目光交接之际就是一场大寒之日的冻雪,凉意沁骨,无人琢磨得懂他眼里的神色。
宫南傲走了。
留下霏霏一人躺在那里,走得可以说是绝情。他用血枫的胡语吩咐了几个侍女去寻她,不久,一声惊恐讶异至极的尖叫在身后响起。他修长的背影一窒,似乎微微颤抖,最终却走远,不曾回头。之后傲王下令,召集王赭等人召开临时秘会,并遣人给宿在狼主帐中的丽铮送去一封信。
当晚,狼主帐中突然传出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帐中走水,鹰主夺马而走,众人忙于救火,无人知道她的去向。
当晚,鹰主帐中却格外安静,烛火燃了整整一夜,有人伏案,一改慵懒魅态,凝神写下一行行朱字。无数矫健的黑影进进出出,不断有人驱马马不停蹄地奔向不同的方向。
当晚,上官昭璃曾在昏迷中惊醒。虽然点了穴道再次昏睡,一种叫失去的噩梦却让他辗转反侧了一夜,伤口甚至无法包扎,两次大出血。
当晚,更有一些流言长了翅膀一般快速地传播开来。诸如鹰主的贵客是千年妖魔所变,精致美貌都源自吸食女子精气血之类的言论,比比皆是。除了鹰主的心腹,无人知道那个“妖魔”就是秋荧傲王,宫南傲。
三日后,秋荧圣女蕉夏怜銮驾启程,赶赴血枫。而羽陌爆发“孝远之乱”,昔日最有资格继承王位的,上官昭璃之父上官熙的嫡兄,如今退隐深山的贤王上官白,以上官昭璃“沉溺女色,竖子无能,昏庸纨绔,愧对苍生,不堪王位”之名,反。
同一天,秋荧驻扎于羽陌边境的三军之一——鬼军开拔,一面高调展示着两国国君共同书写加印的联姻国书,一面以帮助姻亲平乱的名义,越过了两国边境。
失去了君王羽翼庇护的羽陌大地,狼烟四起。
第五日,丽铮面色苍白,一身褴褛地归来,终日陪伴于血枫阏氏身侧,再未露面于人前。霏霏高烧未退,仍在昏迷。
第七日,王庭中丽铮的私人巫医斟酌再三,终于如实禀报了宫南傲,“夫人旧伤复发,体虚气弱,加之病中初次圆房就经历剧烈的房事,下体撕裂,伤口感染,似有……油尽灯枯之兆。且夫人迟迟不醒,极有可能是自己下意识逃避,如此高烧不断,夫人就算醒来,也必然,伤及根本。”
老巫医说完就捏了一把冷汗,面前年轻的帝王容貌妖美如女子,那身皮囊下面却仿佛包裹着黑暗可怖的灵魂,让人心寒胆战。
谁知,宫南傲听后竟没有大怒,只是吩咐他重新拟方,中原最珍贵的药草亦可以使用,需要什么都有人会尽快送到,然后便让他退了下去。
据在帐中伺候的侍女亲眼所睹,俊美邪肆的紫衣男子在那位夫人床边静坐了整整一个时辰,脸色阴沉得可怕。然而,最后他却俯下脸,轻吻女子苍白发青的唇,说了一句什么,随后便走了。
侍女微微红了脸,已经忘了十天前水边的情景。心想,那一定是句旖旎情话。
且不论那是否是句情话,也不管是否真的因为那句“情话”的作用,当夜戌时末刻,霏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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