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七巧，怎么回事？怎么浣衣局都看不到人？”她施施然地回到了浣衣局，现在这个身子，能好好呵护着就得呵护着，她现在走路基本也是莲步轻移，既然是新身子，她就当是全部重来了。

　　七巧居然也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走到了一处人潮密集的地方，这里到处都挤满了针工局，衣帽局，浣衣局的宫女，在一间小小的屋子外面排着无数条长队，似乎都在引颈盼望着什么，连琛珏看着七巧也是满面兴味的样子：“到底是什么事？”

　　七巧瞪大了眼睛：“你不会真的不知道吧？听说是韩相在选宫女哎，真的，不知道哪个宫女被韩相看上了，竟然搞得这么隆重，而且听说韩相选谁走皇上都无所谓哎，韩相那个人，皇上还老是担心他不会娶到老婆，塞给他美人还老是推脱，这下可好了……”七巧脸上浮上许多红晕：“不知道我能不能有幸被韩相看上呢……”

　　连琛珏心想徐珏这副身体哪里能去搞什么大海选，于是摇摇头，继续施施然要回去，再说七巧一说起男人，神采飞扬，能滔滔不绝上个三天三夜，她这身子熬不住。

　　七巧泫然欲泣：“小姐，主子，我一个人不敢去，陪我去吧陪我去吧。”

　　这有什么可怕的，她刚想对七巧稍稍表示一点的嗤之以鼻，从小房间里就冲出来一个哭泣的小宫女，鼻翼耸动着，听到周围的宫女都在问她怎么样，她还没说话，就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七巧一副“看吧看吧，我就说很恐怖”的表情，连琛珏向来是吃软不吃硬，这下子也觉得莫非真的试验过程很可怕，又被七巧唧唧呱呱的烦个不行，再加上她的确是没什么斗志志向，就默许了七巧准备拉着她做绿叶的意思。

　　绿叶，是啊，绿叶。

　　不是没有自信，对连琛珏来说，她自然觉得现在这个徐珏的美貌连她原来的十分之一的没有，虽然徐珏细细柳眉，小小樱唇，细细柳腰，肤若凝脂，绝对是个古典温婉美人的好料子，但是……连琛珏，就是欣赏不了婉转的美，她自己是美的很张扬的类型，现在觉得自己是七巧的绿叶，也自然无可厚非。

　　七巧一看连琛珏点头，高兴地叫着，还是小姐好小姐好。

　　队排的很长，不过终于两个人进去了。

　　七巧紧紧地抓着连琛珏的手，低喃着：“会不会见到韩相，会不会啊……”

　　连琛珏不着痕迹地白了白眼，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试炼，这么多宫女，他就没看上一个中意的？这个什么韩相眼界还挺高。

　　她把那天遇见，不，听见一个男人的事忘了个精光。

　　有个白净的小太监领着她们几个到了那个房间的一个小角落，那个角落里有个小小的转角，正好是窄窄的，容一个人通过。当然，胖一点，就挤不进去了。比如这一拨和他们一起进来的最后那个丰满宫女，立刻就被小太监给带了出去，他们还能听到她委屈的哭声：“韩相，人家只是葱白你啊~！”

　　七巧，连琛珏，还有一名不知名宫女都整齐排列在了内室的一个地方，正好有点点阳光洒进来。

　　而他们又由那个小太监示意着转过了身去，背对着一闪小小的屏风。

　　阳光不错，叫人昏昏欲睡呢。连琛珏看着七巧涨红了的脸，就知道这小妮子心里在打鼓。

　　男人啊，世上的男人都害人不浅，不过再刺激激素和促进女性健康这方面，功不可没。

　　小太监走到屏风后面，只听到低低私语了几声，他就走了出来：“从你开始，说这句话：‘既然被我占了，那你就先出去。’”

　　连琛珏一下子就从半梦半醒的状态里激灵出来了，是那个男人，那个听见的男人，就是韩相。

　　趁着刚轮到七巧说这句话，她忙偷偷地开始往外挪，被小太监正义凛然地阻止：“你，在干什么？轮到你说了！”

　　她连忙把嗓子逼沙哑一点，语调怪异一点：“既然……占了……”

　　她还没说完，小太监似乎就得到了指示，一挥手，对七巧和那不知名宫女道：“出去吧，没你的事了。”

　　连琛珏一回头，看到七巧那不可置信的眼神，瞬间又转变成了高兴：“小姐，原来是你被韩相看中了，以后就不用和我受苦了，也不用担心被她们排挤了，七巧很……很高兴的。”

　　七巧这个女人……天真又单蠢。

　　小太监退下去，那个她听过的醇厚声音缓缓地在屏风后响起：“你竟是风邪了？还是要好生将息啊。”

　　连琛珏肚子里在磨牙，但是还是很弱弱地用沙哑嗓音道：“奴婢天生就是这个嗓子，还请您……”

　　她刚说了一句，那个人居然缓缓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阳光闪耀打在他脸上，一袭酱色袍子，脸却是……如新月般皎然，剑眉薄唇，只是嘴角微微勾起，她忽然明白七巧是个什么心情。

　　她什么帅哥美人都见过的人，还是不免惊艳了一把。果然……是古代衣冠养人呢，味道，的确非常不一样。

　　现代的，都太过凌厉，锋芒毕露，这么温雅儒润，锥在袋中，倒是，真的不愧为相。

　　好在她也不是没头草包，急地眼泪都含在眼眶中，半掩着脸颊，只拿就要哭出来的红眼睛看着他：“您，您搞错了……奴婢不知道做了什么，冲撞了韩相大人……”肩膀抖动，就差晕厥过去了。

　　韩有为还是勾着嘴角，和那天那种气势很不一样么，那天只知道她穿的是宫女装，仍然这么不动岿然，不知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真的很不畏惧，现在……他想应该不是无知的鲁莽，这个宫女，看来是很会演戏的了？

　　“其实我只记得你的背影，刚刚叫你们说话也只是为了确认罢了，真不巧，你偏偏要自己露马脚……”韩有为啧啧地摇头。

　　连琛珏咬牙，脸上还是柔弱无辜的天真表情。

　　“劝你还是别装了，那天中气十足的，现在再怎么掩饰也不像了。”他摇摇头，带动了头上发丝，若有似无，抚上了连琛珏脸颊：“告诉你为什么，本公子呢，最喜欢的就是那块地方，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和我抢最喜欢的东西，打个比方，本公子是绝不会放过抢我老婆的人的，追到天涯海角，也要给他点甜头尝尝。”

　　说着，竟然对她狂狷邪魅犹如娇花照月，弱柳扶风这么一笑，就自顾自出去了。

　　甜头？

　　连琛珏终于在第二天知道原来还有人把这种事形容成甜的。她捂住嘴，无法克制地呕吐了出来。

　　呕了一地，对着那寻常木头的，金丝楠木的，各种木头材质的……马桶狠狠地暗叫：“韩无为，去死。”

　　她曾经想过也许有一天要遭报应。但是……

　　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马桶将要伴随着她，走完她余下的一生。

　　七巧本来以为她被韩相接走享福了，但是走到她如今工作的地方一看，顿时嚎啕大哭起来：“我可怜的小姐啊，你这双手都没有洗过米，我可怜的主子，你这双手都没沾过水。”

　　她想她现在能沾米了，只不过是经过了整个消化系统之后的米，当然，还有水。

　　她十八相送才把七巧送走，临走前，七巧塞了个棉花团给她，说：“小姐，我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有这个，你受不了就往鼻子里塞吧。”

　　她本来在浣衣局打下的深厚革命基础，被那个邪魅狂狷的韩相一举击碎，这里的管事是个老公公，什么都不管不问，除了皇帝的一尊金贵马桶送给他亲自洗之外，其余几乎三分之一的马桶，都是连琛珏的活计，因为，这里……只有三个人。

　　她又是新来的，虽然第一天在其他两个人面前展露了非常无敌的病弱娇媚模样，可是她想那两个人是长年累月臭气熏天，神经末梢的麻痹程度已经非她所能想象的了。

　　她颤抖着双手拈起一个刷子，稍微靠近一个未经处理的全新出炉的马桶，只觉得一阵怪味袭来，接着她的鼻子……一下子就受不了连打了十几个个喷嚏……

　　默念：这是消化了的大米和水，蔬菜肉类，顶多还有豆制品，粗粮。

　　紧紧地闭上认命的眼睛，她颤抖着双手连同那把比她还要簇新的刷子，伸进了……马桶的内部。

　　继续默念的时候，她突然听到外面一阵放肆的大笑声，非常放肆，就差把她面前的一堵马桶墙震塌了。

　　又是韩无为，她坐在角落里看着韩无为翩若游龙，脚不沾尘地走了进来，边走还戏谑地瞥了她一眼，她只好挤出娇弱的笑容，趁他经过她身边时，狠狠地刷了几把，成功溅出几多经过消化系统处理的大米，水，蔬菜肉类，豆制品和粗粮出来，精准地飞到了韩无为那雪白无尘的裤腿上。

　　然后抬头冲他孱弱娇嫩一笑，狂狷，叫你狂狷。

　　韩无为转过头去偷偷笑了，有趣，非常有趣。

　　他拿着一个盒子走到公公那里：“柳公公，这是臣敬献给皇上的，鎏金的，只是样式有些不便，花纹也不是很雅致，还请柳公公巧手雕琢。”

　　说着修长的十指亲自轻轻打开那个盒子的一角，金光四射，耀花了连琛珏的脸。

　　连琛珏对贵金属向来都十分敏感，这是她除了石油天然气之外最上心，最喜欢的天热资源。和一般女人对于贵金属的喜好纯粹是为了最美丽的黄金珠宝，白银首饰，或者一般男人因为黄金代表财富不一样，对于连琛珏来说，占有贵金属资源，就等于占有了一切，她不用费力和别国为了资源抢夺打仗，也不用在商场上无所不用其极地就为整一块油气田，只要有了资源，权力，金钱，甚至国家，应有尽有，这也是为什么上辈子她因为太过狂热地痴迷贵金属，石油气，犯下了致命错误。

　　她敢打赌这个光芒绝对是纯金，鎏金，怎么会是这么内敛的光？老天爷，那种柔和的金光，她已经，多久没有感受到这种让她感到幸福和满足的光芒了？

　　她手中的木头马桶倒下了，滚开了……她浑然不觉。

　　洗马桶的同事看到连琛珏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禁一边刷马桶一边窃窃私语：乡巴佬，看到一个鎏金的就这样。对啊，怪不得柳公公不让她碰好些的马桶，到时候失窃了，找谁去。

　　韩无为偷瞄到连琛珏的反应，更是嘴角上勾，这个叫徐珏的小宫女，的确有意思地很。柔柔弱弱的大家闺秀的样子，现在居然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喂，你刷的这个马桶有这么美味的样子，不如本相做主送与你回去当夜宵罢了。”

　　直到韩无为人影都没了连琛珏才反应过来，摸了摸嘴角，照了照马桶里的水，才继续狠狠咬牙，狗屁韩无为。

　　老虎不发威当她是病危？连琛珏暗自在肚子里打计划和草稿，终于，她满足地笑了。

　　这几天连琛珏分外努力，一扫以前在浣衣局的每日摸鱼的状态，开始投入到洗马桶的革命工作中去，虽然瘦弱，居然也每天都能刷上一整排的马桶墙，不刷没办法，否则就这么三个人，再装病，那基本就要成为众矢之的，只怕连马桶都轮不到刷只能去刷夜壶了。

　　不过，她突然这么撑着疲惫又容易累的身子，自然是原因的。

　　“我去倒脏水。”她费力拎起一大桶的脏水，一步一步地移动着，她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这样的桶……居然要双手狠命提着，才能走上个一两步。

　　终于……在连琛珏几乎耗费了三分之二的生命力的时候，终于来到那个第一次听见韩无为的地方，她嘴角挂着奸笑，手上的力道也觉得大了很多，韩无为，你就等着吧。

　　她刚刚觉得诡计得逞，前面冒冒失失闯出来一个人，她本来步子就不稳，还被这么没头没脑地一重装，于是……红木马桶三百六十度回旋之后来了个前空翻，里面的，脏水，兜头浇了那个人一头。

　　完了，她低低哀叫了一声。

　　没想到那人定力不错，听到女声尖叫之后，立刻就回转身过去，不看连琛珏的样子，口里念叨着：“在下外臣，奉韩相之命勘察皇宫地形，还请姑娘回避。”

　　回避个头，她真没功夫理这个看起来傻头傻脑的小子，立刻奔赴到马桶身边，就差抱着马桶大哭起来，她搬了这么久啊，才搬到这里来，相当于登上珠穆朗玛，飞跃月球啊！

　　好在里面还剩一点点的渣渣，她赶紧提起来一点也不剩地浇到了韩无为所谓的最爱树林里去了。

　　报仇的感觉，很爽。

　　那个小子本来是傻傻背着她的，现在听到她还没走，一回头居然看到她把那一点点的水去浇那草地，顿时摸不着头脑：“姑娘，请你回避。”

　　她绽开她最美丽的笑靥，配上看起来病弱缠身的身子，顿时又化身为那温婉绝代的徐珏：“这位公子，奴婢是看这里花花草草无人照看，才抽空每天为他们浇水的。”

　　那小子哦了一声，等她要走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才喊道：“不对啊，这个水是臭的……我身上全臭了。”

　　连琛珏转过身，再展甜美虚弱笑颜：“是啊，您不知道粪肥最是养草木么？只是这么沉的臭水桶，奴婢实在是搬不动，好不容易搬过来，又不小心浇在了您身上，真是奴婢该死。”

　　他沉思一会，然后点头：“不，姑娘别多礼，要不我帮忙搬吧，不然你这样，真的是太辛苦了。”

　　连琛珏大喜，这么点功夫就免费搞定一个无偿劳动力，当然好了，当下半笑不笑，死死地用温柔而感激，惊喜而又压抑的眼神盯着那个小子。

　　“咳咳……”他被盯得十分不自在，终于回转身去：“那就说定了。不过别说是我帮你的。”

　　连琛珏非常乖顺地点头，然后回去了。

　　韩无为，就要你那的最爱，你的老婆，就是那块地方臭气熏天，叫你再也去不了。

　　她反正什么都无所谓，就是有点觉得少了七巧，耳边太清净了而已。

　　这一切都是因为韩无为。不过也要感谢他，没有他调她去马桶所，她也不会知道有这样打击他的“臭”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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