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皇兄,还震地头昏么?”阎晨的声音,在黑漆漆的溶洞中,竟是显得格外阴沉,阎清咳嗽着,身体仍有些簌簌发抖,阎晨感觉到了,心中一紧。
胜利在望么?
阎清也感觉到了阎晨的手劲一紧,道:“朕无事,王弟辛苦。”说话间竟似含着感激之情:“不知道韩相如何了。”
他只知道,他一步步,都在往更黑暗的地方走去。
而外面,众人正要上前去挖那已经碎成一堆的忘机亭,兵士们刚提起土铲,便听到那碎石一堆中扑棱棱地站起了一个人,不是韩无为是谁。
韩无为宛晃了几晃,额头都是血迹,文臣武将都吃了一惊,道:“韩相姓名可要紧?”
韩无为昏沉沉道:“无妨,只是……头昏地紧。”
医官忙上前替韩无为诊治,韩无为在暗处一把拉住医官领子:“你拿着这个牌子,速去带王爷的兵来。他们早就日夜兼程,悄悄赶到了京城附近。你是我的人,就说一声我性命危在旦夕,要回宫内取重要的药物,我在这里拖住他们。”
医官点头,依言照做。
韩无为松了口气。
他今日一搏,也早就是放开手了。
这个医官,也早就潜伏入宫,而这一大半的文臣武将,也都是他的人。这么多年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恭顺计算,不过是为了今天闪电一击。
阎清,他们的确从小一起长大,可是在他的家仇,情恨,不得不报。
今日若是的手,也就是家国天下,唯他一人耳。
阎晨淳朴暴躁,可是他知道如何掌控,唯独阎清此人,登基这许多年来,中规中矩,平顺踏实,反而叫他看不出来。
他一直觉得阎清此人不简单,而他竟在知道了韩家和先帝血仇之后,还如此重用他,看他党羽日丰,呼风唤雨,也只是一笑带过……他如何不心惊。
一起长大……又如何。
他捏的拳头骨头微微发热,发觉自己出身许久,和他异己的一些大臣也都露出了疑惑眼光,不禁抚额呻吟……
刚刚的炸药不过是假炸,力道分量时辰都经过严格的计算,就算伤他,也只是皮外伤,再在这些异己面前立一个忠君的形象。
他们疑惑的时间,也是越短越好。
他不过是想换一个皇帝罢了,这些朝中骨血,可经不起炸药。所以他要他们留在洞外。
越久,越好。
群臣本是要喧哗着进洞躲避的,见到这当朝贤相都伤得如此之重,就怕又有埋伏,便要暂行躲避才好,这些跟来的精兵虽好,可是躲不过火药。
韩无为握拳,吐出一口血来。
便又拖延了一段时间。
该死,怎么还不来,莫非是有变?
那些异己的眼睛里的疑惑之光越来越盛,他……只怕支持不了多久。
突然,他听到远处一片马蹄之声,顿时便微笑了起来。
带血的笑容,在猎猎的旗帜下,竟是显得格外妖艳。
“那是什么?”
那是大军,一部分杀进后宫,一部分赶来封禅之处,绞杀那些不听话的异己,还有这些皇帝身边的亲卫。
“韩无为要造反!”异己中有个武将头子站了出来,双目圆睁,狠狠地斥责着。
韩无为不置可否,笑笑:“这哪里是造反,我这是清君侧。”
他一招手:“阎王的兄弟们,守住那个洞口,谁都不得进入!还有这些异己,这些胆敢说造反,甚至奋起反抗的人,一个不留!”他骑上马,擦去嘴角的血,看着掌心红红血迹,好在咬破舌尖,喷出这一口血,拖延了一些时辰。
尘嚣甚起,马蹄腾腾,所见之处,都是血迹飙升。
洞中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阎清无力地坐在黑漆漆洞中的一张石凳上,望着阎晨所在的方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倒是阎晨,蓦然打破这沉默道:“皇兄,这帮人怎的都不进来?在外面磨蹭什么呢?”
阎清苦笑,那笑声不大,在洞中,却也清晰入耳。
阎晨又道:“皇兄,你不用笑,王弟我和皇兄从小一起长大,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是也是手足情深,还记得小时候么……你,和我,还有珏儿……一起玩耍,你还掉进了荷花池中,叫你的母后,一顿好打。”
阎清勉力支撑,扶着疼痛的胸口:“我的母后?难道……你不也该叫她一声母后么?王弟,我知道,你一直不肯对我讲真心话,当年……你是不是怨先帝,也怨我?”
阎晨哈哈一笑,竟也和阎清的笑声一样,在洞中扩散开来,令这阴森的洞中,更添诡谲。
“我怎么会怨恨你?王兄对我这般信任,派我去戍边,又替我照顾珏儿……”他的声音,在提到珏儿这两字的时候,仿佛出现了一道裂缝,阴森洞中的阴风全都灌了进去,寒气逼人起来。
阎清无语。
珏儿……
那是他唯一纯洁,美好,不想示于人前的秘密。可是总算被阎晨生生撕破了。
他涩然开口,双唇仿佛破茧时枯瘦的蝶翅:“你……还是恨我,否则……不会反我。”刚刚说完,一道寒气袭来,直逼他脆弱脖颈。
他咳了咳:“晨儿……莫激动,朕……我……我的确知道了,可是我现在孤身一人,又没有兵器,你何须这般?”
阎晨只是将宝剑抵在他脖颈处,再也不肯松开:“你知道了?正好!你坐的这张石凳地下,便有火药十斤,你的头顶也有火药十斤,不错,我正是要反了你。凭什么?凭什么就因为你是嫡子便将皇位传将给你?凭什么因为你的母后要将我的母亲威逼至死?我明明论文论武,都不会比你差,我知道父皇曾经有一阵子想立我为太子,却是你……的母亲卫后,动用手中权力,灭了韩家满门,韩家失势,卫家独大,我的娘亲,也一命呜呼!哈哈哈,你做了太子,还将珏儿娶为太子妃,你若是好好待她便罢,为何……为何她会为你伤心吐血至死?哈哈哈,你知道么?这是报应,阎清,这是你的报应!”
阎清感觉到剑锋割破了他的皮肤,有些麻木的刺痛。
他不能动弹,因为,阎晨已经开始点火。
原来是这样,他其实……也是一个失败的人吧?
兄弟不敬,父母不爱,就连唯一的珏儿……都已经走了。
他……也跟着走么?他宽大的袖子被洞中阴风吹将起来,仿佛一只随风坠落的灰败蛾子。
风越来越大,几乎吹迷了她的眼睛。
她想着她看到的那幅画,心中一片刺痛,狠狠的刺痛,仿佛所有的锥子都不顾深浅地,硬要往里面扎,几乎要撕碎了的疼痛。
她驾马狂奔,眼前景物好像都像一根根的刺,深深地刺进了她的眼睛里,她止不住,止不住地想哭。
那张画卷……和阎清的样子,不断交替出现在她眼前,她的眼泪……断了线一样流下来。
她不断地用袖子擦着眼睛,双腿一夹马腹,她要问个清楚,她怎么……都要问个清楚。
“谁?”韩无为扭头,在这一片血腥中,居然看着徐珏一身黄裳,骑着一匹棕马,正往这里奔来。
他这里本来就快清扫干净了,他脸上也都是血污,兴许眼睛上也沾了许多,他再次眨眨眼睛,果真见到徐珏冲过了那杀气满天的战场,那里大半的死伤都是皇帝的兵士,但是她竟然这般纵马跃了过来。
一夹一提一跃,竟是出人意料的马术好手,纵使她穿着娇柔黄裳,云鬓松开了大半,却也根本不减她的英气勃发。
那一瞬,韩无为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
那个人,还是徐珏么?
轻佻地越过了厮杀人马,不沾一丝血腥。
驻马,她抬起手里一只小剑:“阎清在哪里?”举手之间,竟然也是凌厉之极。
韩无为隔开她的剑,默不作声。
她看到重兵把守的洞口,冷笑一声:“是那里吧?放我进去。我不管你们成功不成功,我只要问阎清一句话。”
韩无为还是不做声,洞中有火药,哪里能放她进去?她又是……阎晨心系之人。
连琛珏用小剑指着自己独自,决绝道:“我怀了阎晨的孩子,怎么你不信么?不信我便挖出来给你看看如何?”
韩无为冰山的脸上总算裂开了一个口子:“和阎晨出来。”
连琛珏翻身下马,走进了乌黑的洞口。
水声滴答,她的眼泪也肆虐着。也只有在这黑暗中,她才敢放纵自己流泪。
“谁?”阎晨警觉的声音传来,他正在在火光处,朝连琛珏这里看了过来。
不看还好,一看是着了黄裳衬得脸若皎月的徐珏,心中大恸,该死!
顿时脚步不稳,差点松开了阎清。
而阎清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越走越近的连琛珏。
她的泪水……
珏儿……
连琛珏看到阎清,身子摇晃几下,强自站住,张开了嘴,试着发声,试了好多次,终于缓缓道:“阎清,我有一个问题……特地过来问你。”
她看着阎清,那双眼睛,还是那般乌黑,脸颊瘦削了几分,好像认识了几百年,又好像……从未见过这个人,她心忽冷忽热,忽明忽暗。只是强自镇定,道:“阎清,你可还记得,你曾经写下过这句诗: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阎清在阎晨吃人的眼光中,点了点头。
连琛珏双手握拳,许久,她痛苦地舒口气,弹出一只手,展开一幅帛画:“请你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画上的女子颜色,容貌,仪态,无不是徐珏的样子,只是反面书了两个字,和徐珏毫无关联,那两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着,卫珏。
阎晨看着导火线,咬牙狠狠道:“别问了,自由机会给你解释,给我出去,走!”
他拉着连琛珏,转身便要离开,这个时候的导火线越烧越近,眼看就要烧到石凳下面,引燃火药了。
连琛珏却定定站着,看着阎清,却是动也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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