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郎,今日已经是十五了么?”楚婉思枕在赵琼章的肩头,指着夜空中一轮硕大的明月问道。这短短的三日,简直是她这一生中最快活最惬意的时光,不必有佳肴美酒、不必有歌舞声色,只是这样静静与赵琼章并肩坐在一起,沐浴在他深情真切的目光里,便足以让她感到幸福。
是应该称作幸福吧?楚婉思的嘴角抑制不住的翘起来,她之前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实在有些不敢确定。赵郎和自己之间,绝不是话本传奇里,书生小姐、将军美人轰轰烈烈、寻死觅活的那种绚烂到极致,反而像是那暖意融融的汩汩温泉,让她干涸枯冷的心渐渐苏醒过来,竟然也懵懂尝到了甜蜜的滋味。这种感觉,在过去的二十几年中,几乎从没出现过,却美好得让人无法拒绝。楚婉思不知道这种自己舍不得跟赵郎分开的执念,是不是叫做爱情。但是她很清楚,自己真的愿意就这样和赵郎一起看庭间花开花落、年华细水长流,此生再不分离。这也是为什么被戏称为风流公主的她愿意为他散尽满府美人,洗尽铅华独留他一人的原因。
带着几分痴迷和不舍地吻了吻妻子如同花瓣一般的双唇,只有赵琼章明白,这几日自己有多快乐、就有多沉痛,但是面对着自己甜美可人的娇妻,他能做得只是回她一个安心的笑容,“不,婉儿,今天才十四。”
“是嘛?”嗤嗤笑了起来,楚婉思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傻气,又如此满足,“人家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没想到今夜不过十四,竟有这般圆满明亮的月亮,就好像你我一样。”她娇笑着接过夫君递过来的那杯美酒,毫不迟疑地一饮而尽,“赵郎,我们要个孩子吧。”不待赵琼章接话,楚婉思便自顾自的说道:“我一定会学着做一个好母亲,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都会全心全意的来爱他,绝对比母后做的好上千倍万倍……等他长大了,嫌弃我们老了,咱们就放手让他自己去闯荡。那个时候,如果咱们还走得动,便去游历天下,好不好……”忽然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她的脸上,楚婉思惊讶地抬头,却见赵琼章不知不觉间早已泪流满面,“赵郎,你怎么了?”
她披散在肩上的青丝随着她的动作从他的手上划走,就像他们注定无法长久的厮守。赵琼章看着他执意爱慕了多年的女子,带着慌乱地用纤柔的手指擦着自己脸上的泪水,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越发痛了起来,几乎让他窒息,“婉儿,对不起。”
楚婉思疑惑地摇了摇头,刚想说话,心肺间却忽然剧烈地疼痛起来,一张口便涌出无数暗红的血液,仿佛艳丽的玫瑰在她唇边绽放,“赵郎你……”手中的酒盏落在地上,登时碎成几瓣,楚婉思痛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她那双美丽的眼睛,不解又哀伤地望着赵琼章。以前寂寞无助的她从未惧怕过死亡,甚至渴望死亡带来的解脱。然而现在,这种突然从云端跌落泥泞的感觉,这种突然拥有又永远失去的感觉,竟让她觉得比以前更加寂寞,更加悲伤!……唇边浮起一丝苦涩的微笑,楚婉思用尽全身气力,也不过是在跌倒之前抓住赵琼章的一片衣角罢了。她真的、真的好想亲口问个明白,这三天她所感受到的爱意,究竟是真是假!她严防死守了二十多年的心扉,究竟有没有许错了人!她的赵郎,究竟对自己,有没有一丝一毫的真心!……
可是这些话,她再也没办法亲口问她的赵郎了……楚婉思不甘心地合上了双眼,她在这世间最后看到的画面,是赵琼章悲伤难抑的双眼,虽然她永远没办法知道,她的赵郎流下的那些眼泪,是不是为了她。可是她却并不怨恨他,因为在她生命的最后三天里,他好歹让她明白了,被爱和去爱……耗费最后一丝力气,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散在夜风之中,顷刻烟消云散,不是怨恨赌咒,也不是质询追问:
“赵郎……可惜,我们还没有、生一个自己的孩子……”
……
当凤殷然和方临渊赶到时,整个公主府已经燃起了熊熊地大火,仆从侍婢们逃的逃伤的伤乱作一团。
“你们慌什么?!公主和大驸马还在里面,赶紧进去救人啊!”老管家徒劳地拉扯着那些只顾自己逃命的下人们,苦苦哀求他们进去寻找长公主殿下。可是面对死亡的威胁,本就与长公主算不上亲厚的奴役丫鬟们哪里顾得上那么多,每一个人都是忙着捞上一件值钱的东西保命要紧,根本没人理会他说了什么。凤殷然瞧着这混乱的场面,不禁皱起眉头,连忙与方临渊运起轻功,径自往内院寻去。
因为长公主突然为了大驸马铁了心地要遣散阖府的美人,二驸马郑新求之不得,当天就答应了和离搬了出去。而贪恋公主府舒适生活的三驸马和四驸马,却着实使出浑身解数缠了楚婉思两天,见她真的全然不为所动之后,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拿了长公主给的“赡养费”离开。故而这三位搬出公主府的驸马们,才能逃过今日的一劫。
穿过杳无人烟的几个小院,凤殷然同方临渊终于在素心亭前找到了正抱着楚婉思的尸体坐在那里的大驸马赵琼章。见到有人过来,他却连头也没有抬,只温柔地替怀中早已没了气息的楚婉思描画着蛾眉,仿佛不是置身火海之中,而是拥着春困初醒的爱妻,享受闺房之乐。
“楚夏呢?周太后把人藏在了哪里?”见赵琼章眉目间已现癫狂之态,凤殷然本不指望他能回答,不料赵琼章倏地恍惚笑了起来,低声说道:“你们要找的人,已经被世子带走了。”
楚博栾?没想到自己竟然低估了厉王父子的心机和能力,凤殷然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一丝不安,却听见那大驸马赵琼章继续说道:“婉儿,世子他连皇上都想除去,我们赵家哪里敢以卵击石与他抗衡。都是我没有用,明明答应要守护你的笑容,却连你的性命都无法留住。我不敢求你原谅,唯望你能明白,我对你的一片真心……”
“你说什么?!楚博栾要杀小皇帝?!”心道不好,凤殷然当下也顾不得细问,连忙和方临渊一起往皇宫的方向赶了过去。完全没有在意他们二人的去留,赵琼章拦腰抱起他的娇妻,一步一步,朝着火海走了过去。
“婉儿,但愿能有来世,让我赵琼章有幸,再娶你为妻。生死同一处,白首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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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的皇帝吃饭时,大致都分为传膳、进膳、用膳三部分进行。每次传膳前,先呈膳单,膳单上注明用膳的时间、地点和菜点的名目,以及哪品菜点用什么食具盛放,用什么桌子等都要标注详细。文昀如今的皇帝楚惠安虽然年纪还小,但是早在他做皇子时,极其疼爱他的帝后便特别在他宫中给他设了小厨房,荤局、素局、挂炉局、点心局、饭局一应俱全,上上下下的厨役差人大概五十来人。待到楚惠安登基之后,负责他饮食的御膳房规格自然又翻了一番。
虽然只在宫里住了两日,楚黎归倒也渐渐习惯了小皇帝每次传膳时的兴师动众。这还是他这几天运气好,周太后并未来陪楚惠安用过膳,否则太后和皇帝一顿菜品怎么也得排上二三十个,只怕阖宫上下都要忙的鸡飞狗跳。
楚黎归不知道是不是他那位皇叔暗中做过什么手脚,小皇帝宫里的内侍奴仆们竟然整齐划一地拿他当了透明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却也任由他陪着楚惠安玩闹吃饭,只是偶尔太后派人来时,事先递消息让他躲避。里面百转千回的阴谋诡计,楚黎归也不是察觉不到,只是他生性散漫逍遥惯了,即便潜意识里知道其中有不对劲的地方,他却懒得浪费心思在这些事情上。
不过,他既然答应了殷然美人要照顾楚惠安这几日的安全,就一定会奋不顾身的去做。何况这两日相处下来,他也是打从心底里喜欢小惠儿这样聪明懂事又天真善良的小孩子。尽管他对周太后心存怨恨,但是跟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小惠儿在一起时,楚黎归是真心想做个亲热手足的好哥哥。比如现在,虽然知道御膳送来时一定事先经过了无数太监宫女试毒,他们用的也都是银制餐具,然而楚黎归还是亲自把每道菜都尝了一遍,这才挑有营养又易消化的食物夹给小皇帝。“小惠儿,不要挑食,快把胡萝卜吃掉。”
正想偷偷把胡萝卜藏到碗底的楚惠安撅起小嘴,见楚黎归一脸坚持,只好不情愿地慢吞吞的夹起萝卜片,英勇就义一般地塞进嘴里去,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道:“林哥哥,我要吃糖醋鱼!”
“好好好。”化身保姆的楚黎归倒是很熟练的拿起一旁的精致工具,小心地剃掉糖醋鲤鱼的鱼刺,放进楚惠安的碗里。“除了鱼和肉,油菜和香菇也要吃干净。”
心满意足吃着鱼肉的小皇帝笑眯眯地点头应了,还不忘把手边已经空了的汤碗往楚黎归面前推了推,“林哥哥,我还要喝汤。”
认命地替他又添了一碗,向来也是锦衣玉食的楚黎归哪里这样细致地伺候过人,可是一看到小孩那眉眼弯弯的样子,他的心立刻就化成了水。也许是跟小惠儿比较投缘吧。他笑了笑,伸手帮小孩摘掉粘在嘴角的米粒,“慢点吃,别被噎着了,又没人跟你抢。”
“好。”楚惠安甜甜应着,大口扒饭的样子分外可爱。小孩子本就在长身体的时候,又有楚黎归带着他做游戏消耗体力,并且陪着他吃饭,就算简单普通的菜式竟也觉得美味了起来。“我们说好了的,只要惠儿能吃完一碗,林哥哥就会给惠儿讲故事,对不对?”
楚黎归一边点头一边叹息,哄小孩这种事还真是一点都不简单,不过似乎自己还有些乐在其中的感觉。叫来下人收拾了碗筷,又拿了水帮小皇帝漱了口,楚黎归回头见他乖乖坐到了桌案前,不禁好笑地揉乱小孩的头发。“刚吃完饭就不要用功了,反正今天太后也不会过来抽查。”
因为退了朝不必再见外臣,楚惠安在自己宫里多是穿着常服,头发垂散在后面用跟明黄的带子系着。此时被楚黎归一通揉,立刻乱成一团,活像一只发狂的小狮子。“哎呀,林哥哥,辫子都被你弄乱啦!”小孩儿不依不饶地追着楚黎归在宽敞的大殿里疯闹,“快来帮惠儿把辫子绑好吧!”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闹到最后,都气喘吁吁地仰倒在铺在床边的软垫上。小孩儿精力虽然旺盛,经历了早朝、上课一系列折腾之后,此刻尽管舍不得早早睡觉,眼皮也忍不住开始打架了。“我不要睡觉!林哥哥,我要听故事。”
亲自动手给小皇帝梳洗了一番把他强行抓到床上,楚黎归只当看不到那些帮忙的小丫鬟们捂嘴偷笑的样子,狐假虎威地借着小皇帝的权势把人赶了出去,转头冲楚惠安道:“今晚小惠儿自己乖乖睡觉,我就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不要,林哥哥要给惠儿讲故事,也得陪惠儿睡觉!”小孩赶忙爬起来攥住楚黎归的袖子不撒手,“林哥哥之前答应过的,不能说话不算数!”
当初谁跟自己说小孩子好骗来着?禁不住小皇帝亮晶晶的大眼睛扑闪着望着自己,哭笑不得地楚黎归只好在床边躺了下来,搜肠刮肚找了个之前看过的小故事,改成小孩听得懂的句式讲给他听。果然他的故事还没讲到一半,身旁的小孩儿便已经进入了梦乡,抱着被子笑得一脸心满意足,也不知梦里遇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自然而然地给小孩裹好了被子,楚黎归望着他粉嫩嫩的小脸,忽然有些恍惚。因为周太后善妒,这**之中,除了周茹姬所出的楚惠安姐弟和自己这个见不得光的“意外”,先帝一脉便再无子孙传承下来。而整个楚氏皇族的嫡系子孙,除了他们之外,秦王、周王和景王暂时都安分守己地待在各自的封地做逍遥王爷,只有厉王父子还留在京城,时时搀和到朝政中来。殷然之前提醒过自己,皇叔楚博栾极有可能是为了皇位才答应帮助自己的。可是,楚黎归一直想不明白,若是小惠儿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又是个名不正言不顺流落在外的,这皇位不是顺理成章地就轮到楚博栾来坐么,他们父子有何必多此一举,找上自己呢?
楚黎归正抱着头冥思苦想,却见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进了屋,轻手轻脚地来到自己面前,低声说道:“公子,厉王世子在殿外等着您呢。”
猛地抬头望向那个传话的小太监,楚黎归记得他是时时跟在总管太监旁的那一个,原以为也是周太后的人,没想到竟然是楚博栾安排的细作。见那小太监低眉顺眼地一言不发,顾念到小惠安正睡着,楚黎归也不好扯着他仔细盘问,只好随着他蹑手蹑脚的出了屋子。
“皇叔。”
站在庭中的楚博栾闻声回头,只见楚黎归站在小皇帝屋子门外,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离开门口的范围,好像生怕自己趁他不在就要加害楚惠安一样。这样想着,楚博栾不禁挑了挑唇角,想当初在荣韶初见时,这孩子对自己是何等的依赖和信任,而如今……楚博栾仔仔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虽然不过两三天不见,眼前穿着浅灰色内侍衣服的楚黎归仍是让他有些陌生的新鲜感。
这么看起来,跟在荣韶比,似乎真的瘦了许多……楚博栾远远打量着,因为下巴尖了些,楚黎归的眼睛显得越发的大了,偏偏此刻又有些担忧忐忑的望着自己,像极了他记忆深处的贺诗宁。“黎归,你过来。”楚博栾沉默许久,终于还是开口唤他,或许今夜,一切都该尘埃落定有个结局了。不仅仅是自己那种莫名的痴迷,还有楚黎归那被楚夏保护的很好的纯善……心里有些舍不得,又有些残忍的快感,楚博栾望着挣扎了许久,才挪着步子走向自己的楚黎归,拍了拍手,示意手下送上来一个木匣。
“皇叔,这个是?”心中突然涌出莫名的恐惧,楚黎归本能地想要远离那个木匣,双手却不听使唤地将那匣子接了过来。他慌张地抬头望向楚博栾,却见他一脸悲痛的抬手替自己打开盖子,一边说道:“黎归,都是皇叔不好,去晚了一步,你……你莫要太过伤心……”
木匣打开的一瞬间,血腥之气扑面而来,随之映入眼帘的,正是义父楚夏惨白的脸!楚黎归只觉脑中一片空白,身子踉跄着倒退了两步,捧着那木匣跌坐在地上。颤抖着伸出手碰触到楚夏的脸,冰凉又真实的触感仿佛巨大的石头一样砸在楚黎归的心头,仿佛有一口气堵在他胸口,教他连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怎么会这样……楚黎归呆呆地看着楚夏的头颅,仍旧无法接受楚夏死了的事实。明明殷然答应自己的三日之期只剩下一天,明明他已经设想着今后要和义父躲避到哪里一起生活下去,为什么?为什么……
楚博栾在他身边蹲了下来,用指尖慢慢抹去楚黎归无声滑落的泪水,心下虽也有些疼惜,却仍旧在他耳边说道:“周太后命人将楚将军的头颅送到我厉王府里,乃是想要震慑我和父王,还说要把楚将军的尸身丢到荒郊野外,让野狗撕扯、秃鹫啄食……”瞧着楚黎归狠狠握着双拳,眼中一片赤红,楚博栾惋惜地叹着气,继续说道:“都是我太过大意,竟指望周太后没有找到你之前,能稍稍有所忌惮,留下楚将军的性命。却忘了她当年对付你母亲宁妃时,所用的那些手段,是何等的残忍毒辣!”他说着眯起双眼,当年贪玩的他本想躲起来逗宁姨玩,却没想到藏在床底下的自己竟成了那场惨剧唯一幸存的目击者,“因为嫉妒宁妃与先皇情投意合,周太后以在宫中施行巫蛊之名,生生折断了宁妃的手脚,推她在钉板上滚了数次,打断了她全身每一处骨头!为了报复先皇,周茹姬还把宁妃的血肉炖成粥汤送与先帝食用,又把宁妃的骨灰散在风里,诅咒她生生世世无法转世轮回……”这些画面后来常常成为楚博栾的噩梦,只怕此生此世,他都再难忘记,更难以宽宥周茹姬的所作所为。
“黎归……”
见这孩子既伤心又愤怒,却强忍着不肯出声,几乎咬烂自己的下唇,楚博栾终归不忍,小心翼翼地从他手里将楚夏的头颅拿了出来,重又放回到那个木匣子里面。“只要你愿意,我厉王府上下,甘心为了你犯下大不敬之罪,带兵逼宫,让周茹姬那妖妇得到应有的惩戒!”他说着将早已准备好的匕首放入楚黎归的右手,拍着他的肩膀道:“先皇本就有意废了周茹姬,另立宁妃为后。你才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现在你只要亲自动手,杀了周茹姬那个妖妇的儿子,就能给你的父皇母后和你的义父,报仇雪恨!”
手中一凉,楚黎归咬着牙抓起那柄匕首,因为太用力,刀柄上镶嵌的宝石硌的掌心生疼,却疼不过他的心。周茹姬!他脑子里反反复复只剩这个名字,以及那些随着楚博栾诉述而想象出来的画面,无边的憎恨和悲愤像是一团熊熊火焰,烧光他的最后一丝理智和他的最后一丝宽容。他恍惚地在楚博栾的拉扯下站起身来,如同一个牵线木偶,握着那把冰冷的匕首,一步一步地朝寝殿的门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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