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到了极致,就演变成麻木,连意识也跟着迷乱。凤殷然这一睡,便昏睡了三天三夜,颠三倒四的做了无数的梦,一会儿看到方临渊,一会儿又瞧见魔尊麟非,穿着打扮却和眼下不同,只是言谈举止间透着亲密。
凤殷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仿佛亲临其境,但是真要仔细回忆,便有觉得浑浑噩噩什么也记不起来。心里只记得自己很难过,却又不晓得为了什么而痛不欲生。
待到他终于从混乱的梦境里清醒过来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少素翾惊喜若狂的面孔,“阿然!你可算是醒了!你都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了!一直高烧不退,还胡言乱语。真是吓死我了!……”
许是因为刚刚醒来,凤殷然听他喋喋不休的吵了很久,才慢慢找回自己的意识,听懂他说的意思,却沉默着没有立即回话。他四下看了看,认出是方临渊府中自己的房间,陈列摆设仿造的是凤府,却难掩骨子里透出的沧爵国风,莫名的让他开始思念远在荣韶国的那个家。
少素翾见他目光闪烁,还以为他在寻方临渊,忙笑着说道:“你的临渊去给你端药去了。他这三天一直守着你寸步不离,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你吃不下去东西,他也是粒米未进,憔悴沧桑得倒不像那个谪仙般的人物了。你的药都是他亲自熬的,一步也不肯假他人之手,非要亲自端来,再一口一口亲自喂你喝进去……”他正说着,却见凤殷然的目光忽然落在了他的身后,一回头果然是方临渊端了药碗进来。少素翾亲眼看到凤殷然醒了,心里的石头也就落地了,此时当然不愿留在这里碍眼。便以不放心段紫漪自己一个人在屋里等他为由,赶紧跑出了房间,还替他们把门也带上了。
“身上可还有哪里疼痛?”
不等凤殷然答话,方临渊已经快步走了过来,搁下药碗便忙着替凤殷然诊起脉来。凤殷然愣愣地望着眼前的男人,一时之间竟有些怔忪,却见方临渊的白衣上不但染了药渍,还沾了煤灰。俊雅的容颜似乎是瘦了不少,眼底有淡淡的黑紫,连下巴上都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哪里还有平时纤尘不染的清傲模样?只是此刻见他无碍,方临渊眼中欣喜的光芒太过耀眼,竟让凤殷然看着看着,不禁双目有些刺痛酸胀。
细细听了他的脉象,方临渊蹙着的眉头才稍稍纾解,露出些笑容来。“万幸你腹上和胸口的剑伤都没刺中要害,再休息段时日便能痊愈了。至于武功和内力,等调养好身体,再重头练起也是一样的……”
凤殷然只是静静听着,心里乱成一团。他只要看着方临渊,麟非和他言笑晏晏的景象,还有夏以秋死时的模样,总是不由分说的从脑海中跳出来,不依不饶地堵在他眼前。凤殷然想问清楚方临渊和麟非之间的关系,可是想到惨死在他怀里的夏以秋,已经到嘴边的话便又咽了回去。若不是看在临渊的情分上,夏以秋哪里会舍命搭救一个不过见过两次面的他呢……
盯着方临渊的脸痴痴看了一会儿,凤殷然就着方临渊的手喝了药,便躺回床上,咬牙翻了身,只将后背对着他。过了片刻,才终于开口说道:“你也累了,回房休息吧。”
眉头忍不住又皱了起来,凤殷然那粗粝沙哑的声音,如同一把钝刀一样,在方临渊的心上来来回回的切割。“好。”他站了许久,最后只说了一个字,上前温柔的帮凤殷然掖好被角,便转身走了。
听着房门轻轻合上的声音,凤殷然闭了闭眼睛,却是一滴泪也没能落下。
昭帝二十九年正月十五闹得沸沸扬扬的这场兵变逼宫,最后以帝王天命所归的睿智落下帷幕。步兵营的围城逼宫虽然凶险,但是由于昭帝洞察先机早有预料,事先将调兵的虎符交给了他的第七个儿子——休泽王方临渊,命他与禁军侍卫将领周源协同处置,这才调动了京畿营的兵力,将这场闹剧兵不血刃的压制下来。
在休泽王的追踪彻查之下,以讨伐英国公克扣军饷为由的这场兵变,幕后的黑手却牵扯到了四王爷方景晖的身上,乃是由他一手策划,不但是想要英国公的女婿、二王爷方连城彻底失去圣心,也是为了逼迫昭帝早日禅让于他。一干从犯的供词和搜集到的证物陆续承到昭帝面前,痛心疾首的方桦当即下令褫夺英国公的爵位,抄家夺权、发配边疆,连带二王爷也受累被罚闭门思过。而犯上作乱的四王爷方景晖,则被从皇室玉牒中除名,圈禁终生。而他们之前负责的六部差事,俱都移交给了七皇子方临渊处置。
一夕之间,昭帝膝下封王的四位年长的皇子中,只剩下一个休泽王方临渊手握重兵权柄,距离储君之位不过一步之遥。原先各自支持不同皇子的大臣们在这剧变中皆乱了阵脚,京中官场局势一夜之内改弦更张。
水涨船高,休泽王方临渊每日忙得分身乏术,休泽王府也跟着热闹起来。大小官员和宗室亲贵借着千奇百怪的由头,变着法的往府里送礼,应付得管事恨不得一天多出几个时辰才好。只是府中前院虽然门庭若市,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客居在后院养伤的凤殷然和赖着不走的方绶。任凭一墙之隔的前院如何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凤殷然住的园子依旧波平如镜、波澜不起。
自从凤殷然那一日醒来后赶了方临渊出去,他们二人便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不知是不是两人都存心躲避的缘故,即便是同住在一个府邸中,这半个月来凤殷然和方临渊二人却连个照面都没有碰到过,实在是让方绶等人不禁啧啧称奇。
因为要静心养伤,凤殷然这十来日除了康王府的以秋郡主头七时,亲自去替她上了柱香之外,其余时候大多留在院子里足不出户,除了方绶和少素翾、段紫漪同轸宿,闲杂人等一概不见。所得的那些外间消息传闻,也都是从方绶或轸宿口中,左一句右一句拼凑出来的。
“阿殷,”方绶如今倒也晓得了凤殷然的身份,只是称呼上习惯了,一时半刻也懒得再改,“今日朝上有人把立储的事情又搬了出来,陛下一开始没吱声,他们就越发放肆,还提议复了二王爷和八王爷的差事,气得陛下在朝堂上好一顿发火。骇得那些昏官噼里啪啦跪了一地,头磕得跟捣蒜一样,你说好笑不好笑。”
方绶绘声绘色的讲着,明明他自己也是从旁人那里听来的,偏偏要在凤殷然面前卖弄,唱作俱佳的模样仿佛他曾身临其境一般。“唉,依我看啊,这册立七殿下为太子的诏书,大概过不了几天就要颁布下来了。他们竟还揣摩不出陛下的心意,真是可怜……”
正挽袖临帖的凤殷然只默默听着,神情专注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得其乐。自从内力全废之后,他受损的经脉想要恢复如普通人一样尚且需要一年半载,再想习武也要三五年后才行。他之前发现双手经常使不上力气,又颤抖不稳,便每日抄写经书,打发时间、稳定心神,倒害得少素翾等人差点误以为他要剃度出家,惴惴了许久。
见他一脸安然宁静,方绶默默看了半晌,倒有些辨别不清自己心头是何滋味,更不知该如何开解凤殷然的愁绪。“药都快凉了,你也顺便歇歇手,明日再练吧。”
慢慢搁下手中的笔,凤殷然将微微有些颤抖的右手藏进袖中,终是回他一笑,“嗯,让人来把笔墨都收了吧。”目光落在碗中的汤药上,凤殷然呆了呆,终是一叹。他虽是没了武功、五感不明,却也不会认不出出夜夜潜进他屋里给他把脉的人是谁。他之所以始终不问不言,不过是想先冷静了自己的心情罢了。“等临渊这些事情都忙完了,你再来告诉我。”
方绶突然听到凤殷然这句话,不由一怔,却见凤殷然挑眉笑道:“难道不是临渊托你日日来陪我逗趣解闷?”
得了他这句话,方绶简直如释重负,嘴上还不忘说道:“本王其实是想让阿殷你觉得欠了本王的人情,将来多做点好吃的给本王解馋……”
凤殷然闻言白了方绶一眼,还未开口取笑他,却见少素翾急三火四的闯了进来,后面跟着同样脸色不虞的轸宿。少素翾原本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可是对上凤殷然的探询的目光,反而又紧紧闭上了嘴巴,扭头生气得在桌边坐了下来。
“怎么了?”凤殷然瞧了瞧少素翾,见他只低头不肯答话,便又去看轸宿,说话间脸上已经隐有怒气,“到底出了什么事?”
自家阁主虽然很少发火动怒,但是遣星阁上上下下都深谙凤殷然的脾气秉性,知道凤殷然素来说一不二,最是厌烦属下推诿搪塞。此时眼见阁主不快,轸宿心中“咯噔”一下,连忙跪了下去。“是从皇宫里刚传出来了一条消息……”
喜欢凤谋乱世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凤谋乱世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