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晋家一行人进入药王谷见到诸多景致是何等惊讶赞叹,却说少素翾跟着凤殷然一路说说笑笑来到内院,才突然想起来自己竟然把买给段紫漪的点心等物落在了马车上,只好慌忙找来下人替他去取。
少素翾本来担心如今孩子心性的段紫漪等得不耐烦,又怕没有给他带去点心玩物惹他伤心,竟是回去也不对、不回去也不对,着实是进退两难。他这边兀自焦躁得埋怨那个小厮脚程太慢,凤殷然却懒得理会他,只找了伤药绷带,亲自给捡回来的那只幼狐包扎起后腿上的伤口来。
要说起这药王谷里,最不缺的恐怕就是药材和纱布。凤殷然多年来在精通医术的方临渊身边待得久了,耳濡目染包扎伤口这种小事简直手到擒来。君家自己调配的伤药效果自然极好,只是撒在伤口上时格外疼痛,倒像是抓了把盐涂在上面。好在小狐狸很是配合,疼得很了,也不过是把脑袋往凤殷然怀里埋了埋,所以伤口处理的特别顺畅,没一会儿这幼狐就又能自由走动了。
凤殷然救这小狐狸本就是顺手,本来也没打算真的将它养在身边。此时见幼狐一瘸一拐走了两步后,看了他一眼就往草丛里钻去,便也没有阻拦,只打算一会儿跟君家人说一句,若是在哪里碰上这只灰狐,莫要追打它就是了。
“紫漪这几日怎么样了?”凤殷然洗了手,拿起桌上的茶盏,一面慢慢喝着,一面对正等得无聊的少素翾问道。
“好多了,就是白天总要待在药池里,给那孩子闷坏了。”手指转着空杯子在桌上碰出叮当的声响,少素翾只要提起段紫漪,脸上的焦躁就越发明显。“只不过他最近总说头疼,闲闲说,他恐怕是要恢复记忆了。”
失忆后的段紫漪就像小鸟依恋破壳后第一眼见到的生物一样依恋少素翾,然而失忆前的段紫漪则一直对少素翾冷冷淡淡,根本谈不上有什么感情。更何况要是失忆前的他,知道了少素翾的真正身份以及他和飔肜宫的关系,恐怕会恨不得一刀杀了少素翾。思及此处,凤殷然不禁叹气,紫漪那样骄傲的人,若是当真记起来自己的身世和地位,又该如何面对他曾经格外依赖的少素翾呢。
“你自己呢?有什么打算?”
见凤殷然望着自己目露担忧,少素翾反而笑了起来,“能怎么办?我既然真心待他,就决不能因为一己之私为了让他留在我身边,就不让他治病啊。现在已经这样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左右他念在这些时日的情分上,肯定舍不得真的提刀来砍我吧?”
冷冷瞟他一眼,凤殷然瞧着他一脸的无赖样,忍不住就想泼他的冷水,“哎,你别说,紫漪他还真能做得出来。以他的为人,一刀捅死你都是轻的,不把你剁成肉泥都对不起他公子无颜的称号。”
少素翾似是被他故作凶狠的表情吓到,不由吞了下口水,“应该不会吧……”自己想了想段紫漪以前的模样,又觉得凤殷然的话也有一定到道理,心里便有些发虚,还不待他狡辩反驳,耳边却听到好友阴恻恻地问道:“你这段时间,没有哄骗紫漪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什么叫哄骗?!”少素翾下意识回嘴,迎上凤殷然意味深长的目光,脸腾地一下热了起来,“他……他现在完全像个未成年,我没那么禽兽好不好……”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少素翾如今这具身体比段紫漪还要年轻几岁,可是实际上他已经是多活了一世,两辈子加在一起,心理年龄早可以算作大叔了。再说现下失忆的段紫漪,对他根本就是孺慕多于爱恋,少素翾再厚颜无耻,也狠不下心吓到他的心头宝啊。
仿佛要从他的表情里找出破绽,凤殷然上上下下看了少素翾许久,直到少素翾几乎要炸毛,这才把目光挪回自己的手上。“没有最好。你若是真打算纠缠紫漪一辈子,还是多想想怎么在他察觉之前,把自己和飔肜宫的关系撇清比较实际。”
显然凤殷然的这条建议提的不合时宜,少素翾愣了一下,神情忽然就冷了下来,“我从前总觉得你话里有话,可是怎么问你都不肯跟我说明白。我是一直比你笨一些,但是我不傻。”他说着突然抬头,灼灼目光看得凤殷然不适应地侧开了脸,“除了宁西楼他们有意逼着我夺去紫漪的飔肜宫宫主之位以外,他和我之间,是不是还有什么不可逾越的鸿沟?!阿然你从八年前就开始接管遣星阁,天下的情报你想知道简直易如反掌。可你不但不帮我调查,还要暗地里横加阻拦!你当我真的笨到连你故意隐瞒都看不出来?到底我们俩有什么深仇大恨,今天你好歹说出来,让我也做个明白鬼!我是害死了他的父母,还是挖了他们家祖坟,让你觉得紫漪一定不会原谅我!你倒是说清楚啊!”
双肩被少素翾抓在掌中用力摇晃,眼前这张放大了的容颜上写满了急迫和怨怒,凤殷然看着难得对自己发火的挚友,不禁有些恍惚,更有些彷徨。他知道自己总以为别人好的名义,做一些人家根本不会领情的事情。说起来的确可笑,可是他一时半会总改不掉这个毛病。以前临渊在他身边的时候,永远能一针见血地理解他不敢说破的用意,笑着劝他何必无谓的给自己添烦恼。然而现在……
剧烈的晃动让凤殷然忍不住头晕,压住胃中的翻江倒海,他试图想要推开有些魔障了的少素翾,奈何身体还没完全复原,又没了武功,根本撼动不了少素翾一丝一毫,心里便不由也动了火气。“你想知道原因,为何不去找宁西楼问一问?!问一问他到底逼着紫漪练了什么武功,问一问他为什么紫漪未来的人生都要掌控在真正的飔肜宫继承人手里,就连生死荣辱都无法自己决定?!”
眼前浮现出少年时的段紫漪在宁西楼鞭下险些丧命的模样,凤殷然险些压不住自己的脾气,语气前所未有的恶劣,“在他失忆之前,紫漪最大的目标就是怎样在他未来的主人还没有真正控制他之前,杀掉那个人!这么多年来,我两头瞒骗,就是不想失去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这就是你想要的真相,你满意了吗?”
这些话冲口而出,还不待少素翾反应过来,凤殷然自己已经后悔了。“阿翾,我……”他本能的想说些什么来补救,可惜搜肠刮肚也找不到可以缓和气氛的话来。“都是我胡说的气话,你别多想。”
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少素翾松开双手,说了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话之后,转身便走。凤殷然心中一时百感交加,想要去追他,奈何眼前一阵晕黑,只得跌坐回花园的石凳上。他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扯了扯他的衣摆,一低头,却见那只青灰色的幼狐去而复返,嘴里还叼了一枝开着桃花的树枝,蹲坐在他脚边,一副邀功讨赏的模样。
“送给我的?”见幼狐如听懂了一般点头,还拿尾巴蹭了蹭他的腿,凤殷然接过那株桃枝,终于让这灵气十足的小东西逗笑,方才的不快稍稍缓和。“你想跟着我?”他犹豫着问道,没想到那小狐狸当真得寸进尺地扑进了他的怀里,竟像是准备就这么赖下去了。
目光几番变幻,凤殷然不知都想到了些什么,望着少素翾离开的方向怔怔地出了会神,最终还是把手放在了幼狐顺滑的皮毛上。“也罢。”凤殷然轻抚着小狐狸耳边的绒毛,叹息一声,只道出这两个不知何解的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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