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爵国的宗正院专门负责方氏一族的宗室事务,由皇族中德高望重的藩王执掌,掌管君王九族的宗族名册,按时修整撰写沧爵皇族的族谱,并记录宗室子女嫡庶、名字、封号、世袭爵位、生死时间、婚嫁、谥号安葬的事。在宗正院的西北角,还特别辟出一个院落,用来关押被圈禁的宗室罪人。依照所犯罪责的轻重和罪犯的身份,分为墙圈、屋圈、坐圈和人圈四种处罚形式。
昭帝虽然下旨将四子方景晖从皇室玉牒中除名,但是顾念他是方氏嫡系血脉,宗人令秦王不敢太过轻慢,见昭帝未明确判处,便自作主张给方景晖定位墙圈。每日准他在院子里晒晒太阳,随便在院中溜达,一日三餐的饭食虽粗陋些,到底顿顿不落,对方景晖并不过分苛责。
方临渊请了圣旨来到宗正院北苑的时候,瞧见的便是方景晖倚在廊下看书的场景,脸上的笑容随即带了十分的冷峻。今日当差的左宗正晋王正陪在方临渊身边,被他眉梢眼角透出的肃杀之气一吓,立时出了一身的冷汗。再想想宫中如今的局势,和昭帝对这位休泽王的无上疼宠,不由越发埋怨秦王不该这般优待被废的四皇子,害他间接的也得罪了眼前的七殿下。晋王正懊恼着,却听见前头的休泽王请他不必继续陪同,立时明白七殿下有隐秘的话要对四皇子说,哪里还有不顺从的道理,连忙带上手下痛快的退出了院子。
待到宗正院的人都走了,不用方临渊示意,跟在他身后的那两个御林军已然上前拿住了方景晖,不由分说地往他手脚上套上一副精铁所制的沉重镣铐。方景晖索性也不挣扎,只抬头朝方临渊不屑地一笑:“老七,你若是想为你那小情人出气,动手也忒晚了些。”
对他的冷嘲热讽置若罔闻,方临渊挥了挥手,令那两个大内侍卫把方景晖丢进门口安着铁栅栏的小屋里。“四哥,孤此次来,奉的是父皇的旨意,又受了贵妃娘娘的请托,并不是为了一己私怨。”不等方景晖回神反抗,门口的铁栅已经砰地一声关门落锁,任他如何摇晃,也不能撼动分毫。“四哥又何必如此失态,父皇既然肯留下你的性命,吩咐孤只判了你终身屋圈在此,四哥就该感恩戴德,欣然领旨谢恩才是。”
“不会的!父皇不会如此绝情!”“终身屋圈”四个字一出,方景晖立刻骇得面无血色,一想到今后的人生都要被禁锢在这一间小小的屋子里,方景晖就不寒而栗。“你居然敢自称孤……难道父皇要立你为太子?!不会的!不会的……”方景晖大叫着想要扑向方临渊,却只是狠狠撞在栅栏之上,镣铐在腕间勒出血痕。“方临渊!一定是你在父皇面前挑拨,才害我至此!成王败寇,我早就有所预料。可是至多不过一死,你为何这般毒辣?!”
方临渊笑了笑,只是冷冷看着方景晖抓着栏杆叫骂,自始至终不过远远看着。“赐你毒酒一杯,或是白绫三尺,岂不是太便宜你了?”他慢慢向前一步,却仍是方景晖无法企及的距离,“四哥可还记得你安插在五哥身边的那个谋士赵申?本王不过擅作主张,替四哥将此人找到,送给了为五哥报仇心切的贵妃娘娘。终于能得偿夙愿的陈家人,当然要投桃报李,让人打造了这副镣铐,又向父皇请了这道旨意,才好报答四哥你的情意。”
“你!……”方景晖本就被方临渊命人废去了武功,并在胸口腹上都刺了几剑,意为对凤殷然当日所受的苦楚加倍奉还,能侥幸活下来,全靠方临渊让人用参汤替他续命,要让他在剩下的半生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此时听了方临渊的话,方景晖怒极攻心,口中不禁吐出血来。
那冲口而出的血箭落在方临渊一步外的地上,殷红一片,一如夏以秋死时那般绚烂。微微敛了敛双眸,方临渊过了片刻才又睁开眼睛,挥手让人拿来滚烫的铁水,将牢门上的重锁彻底铸死。“还望四哥保重,千万要看着孤登上皇位、统御八荒!”
铁水渐渐凝固,也压垮了方景晖最后一丝理智。他半似癫狂的哭喊大笑着,用额头不断死命地撞着栏杆。“方临渊!方临渊!我一定等着!等着看你的报应!等着看你怎么死!……”
嫌恶地看了看如一条死狗一样瘫软在地上兀自疯叫的方景晖,方临渊转身待走,却见同方景晖一母同胞的六公主方梓晴正脸色煞白的呆呆站在院子门口,显然将方才发生的事情看了不少。“七弟你……”望着举止疯癫的皇兄,方梓晴嘴唇不禁有些哆嗦,“四哥毕竟也是你的兄长,你怎么能……”
“兄长?”眼底的戾气更甚,方临渊想起幼年时所遭受的一切,唇边雍容的笑便多了几分冷肃无情,“六皇姐莫要忘了,罪人方景晖已经从宗谱里除名,他甚至没有资格再姓方。”仿佛身后的方景晖的哭号根本没有传入他的耳朵里,方临渊目不斜视走向门口,与瑟缩在一旁的方梓晴擦肩而过。“六皇姐也莫要忘了,父皇已经下旨,要把你嫁给南疆王。过几日,就要由本王护送,启程南下。”
猛然听到这个噩耗,方梓晴晃了晃差点栽倒在地。即便她只是公主,好歹在江湖中闯荡过几日,也知道父皇早就有意料理早有反意的南疆王,此时安排和亲,不过是为了找借口出兵罢了。她少年时任性妄为,以为凭着自己公主的身份,一生不嫁也无何不可,却忘了正是因为她是沧爵的公主,生死荣辱更无法由他自己来做主……惨淡一笑,方梓晴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生生毁了我们后半生……方临渊,这就是你对我们的报复?”她哽咽着问完,却并不等方临渊回答,转身往外走去。他们那位狠心的父皇既然已经下了旨意,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即便她可以侥幸逃出宫去,却必然要一生颠沛流离,何况她还要顾忌母妃的安危。
“七弟,对不起。”
这一声迟来的歉意,夹杂了太多的情绪,被呼啸的风转瞬吞噬,再也无迹可寻。望着方梓晴颓然的背影消失在围墙之间,方临渊弹了弹袖口,心中却无一丝一毫的畅快欢喜。凡是伤害过凤殷然的人,他都会不遗余力的报复。可是偏偏他自己,才是最令殷然伤心的人。
“望舒侯的车马出城了么?”方临渊偏了偏头,立刻有魔教的暗卫闪身而出,俯首答道:“启禀教主,侯爷的车驾半个时辰前就出发了,现在应已上了城外官道。”
走了,也好……抬手揉了揉痛如刀绞的心口,方临渊敛去眉眼间最后一丝温柔,反身朝沧爵皇宫的方向走去。
八荒各国风起云涌,天下,就要乱了……
喜欢凤谋乱世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凤谋乱世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