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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凤谋乱世 沐凤诺 5523 2021-04-02 20:13

  深冬日短,才将将过了申时三刻,天色便渐渐暗了下来。昨日又一场鹅毛大雪,凤丞相府上的庭院楼台俱都被白雪覆盖,映着垂垂西斜的落日,隐隐透着淡淡的荧光。暖意融融的房间里,仰躺在铺着绒毯的雕花摇椅上的凤殷然,身上盖着件狐裘,手上抱着个手炉,正悠闲地翻看着记载霙墟历史风物的杂书。对于他来说,无论是远古诸神创世的神话,还是历朝历代一生传奇的帝王将相,闲时读来都别有一番趣味。坐在外间的风谣和雪赋两个小丫鬟,则看管着一旁火炉上煨着的淮山莲子珍珠羹,精致的瓷制炖盅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蒸腾出一室的清香甘甜,教人心里莫名的柔和温暖。

  转眼之间,凤殷然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个多月,渐渐地居然也习惯了这样腐败又清闲的日子,每日读读杂书、学学六艺,惬意自如非常。对于他突然“变聪明”的这个事实,他现在的父亲凤桐凤丞相倒也没有多问,仍旧日日抽空过来探望,偶尔陪他习字、给他讲解诗文,竟也真的如平常父子一般无二,令凤殷然心安不少。过年的时候,凤老爹特别包了大份的红包送给殷然,里面还装了个压惊辟邪的护身符,在少素翾“鄙视”的嘲笑中被凤殷然珍藏了起来。大年初一的早晨,凤殷然那位在宫中还没有机会见上一面的长姐命宫人送来了许多新奇的小玩意赏给他们两个,另有不少御赐的珍玩绫罗以及朝中大臣进献的礼物,堆得库房满满当当。

  一向“爱财如命”的少素翾自然少不得兴奋地拖着他一起跑到仓库里一顿挑挑拣拣,倒让凤殷然瞧到了几件称心的玉饰,统统吩咐掌事的司库送进了他的房间,又给了少素翾一个“笑话”他的机会。前世他就很喜欢玉石,奈何早些年是个仰人鼻息的孤儿,尽管后来沾了少素翾的光变成了有钱人,也没享过几天荣华富贵。如今有机会见了这么多上等玉器,自然是喜爱非常,也顾不上会不会让少素翾笑话了。不过从管家那里听说了这件事之后,“三好父亲”凤桐竟把儿子喜欢美玉的事情放在了心上,毫不吝啬地为两个孩子添置了许多玉器摆设、吊坠佩饰,不经意间带动了京城士大夫们的跟风效仿,倒是让京城各大玉石店铺赚了个盆溢钵满。

  至于凤府上上下下的下人,都只当然少爷是大病一场之后因祸得福开了心智,绘声绘色的说他是被神仙点化,传得神乎其神、煞有介事。见他这个少爷聪慧伶俐丝毫不逊于翾少爷,又想起他才是老爷的唯一嫡子,对他便格外巴结关怀起来。而一直跟在他身边伺候的两个丫鬟风谣和雪赋,一个大方得体、灵秀过人,一个天真烂漫、乖巧可人,在凤殷然软硬兼施耍了几个小手段之后,已经成功转型为他的心腹助力。虽然暗中查过了凤府上下所有的佣人,却没能找到他模糊记忆里那个想要加害他的女人,但是他好歹开始有了危急时刻能用得上的帮手。

  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凤殷然经常忍不住想起庄周梦蝶的故事,不知道是自己真的经历前世与地狱的种种来到此处,还是以往苦痛都是现在的自己臆想出来的噩梦……视线还停留在书页上,凤殷然却开始走神,时间过得越久、日子过得越舒适,他就越难以清楚的回忆起寒冰地狱和上一世临死时的怨恨。当初他一时激愤,打翻了孟婆汤,推阿翾入了轮回,自己因着心中那无边无界的怒火,几乎大闹了整个酆都鬼界,终被锁入那人间一年、地狱百年的第二殿寒冰炼狱,生生世世受寒冰裂骨七百年以静心思过。如今回想起来,那时的他不过一抹孤魂,怎么会有那样焚天燎原、鬼神退让的惊人力量迸发而出?而阎罗殿的楚江王,又怎么会大发慈悲提前放他回到阳间呢……

  “阿然!”

  只听得一声愉悦地呼唤,少素翾携夹着冷风冲进屋来,鹤氅锦衣、银冠皂靴,包子一样的小脸儿上笑出一对可爱非常的酒窝。“听说国师凌晏凌大人带着徒弟来府上做客,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早有乖巧懂事的风谣盛了糖水端来,收拾起心神的凤殷然拿了一碗递给兴致勃勃地少素翾,搁下了手里的书卷,“一下午没见你人影,倒是关心这个去了。不知这位凌大人有何出奇的地方,竟惹得你如此心向往之?”

  美滋滋地喝着汤羹,少素翾头也不抬地回道:“都叫你不要成日守着那些旧书了,瞧你现在说话都文绉绉、酸溜溜了,还不如和我多去打探一下外面的故事。”他咬着勺子,朝凤殷然咧嘴一笑:“这个凌国师据说是伊柯安灵界族长的首席弟子,道法仙术和剑术武功都十分厉害,十分得皇帝的器重。伊柯安灵界你知道吧?就是号称霙墟半仙灵族聚集地的神秘地方,好像每一代的荣韶国国师皆是出自那里……”

  见少素翾还要絮叨这些没用的东西,凤殷然扬了扬手里正看着的那本《霙墟七陆八海传说大全》,给了他一个鄙夷的白眼。

  少素翾倒也不恼,缓了口气接着说道:“我这不正要说重点呢嘛。虽然这个凌大人乃是灵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是做了国师总要听从皇帝的安排吧?三年前他却执意收下邻国沧爵送来的质子为徒,并把自己扬名天下的斩情剑倾囊相授。那可是质子哎,**那些个变态人人恨不得跺上一脚多欺负一下好讨得皇上欢心,这位皇子能平平安安活着都是万幸。可咱们这位凌大人还有意将未来大国师的位置传给那个身份尴尬的邻国质子,对自家徒弟好的不得了。更离奇的是皇上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似乎默认了凌国师的安排。你不觉得这个神棍真的很特别么?也不知道那个邻国来的质子有什么过人之处呢?”

  一会儿国师一会儿神棍的,你这究竟是不是佩服这位凌大人啊……凤殷然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忍俊不禁地问道:“这些八卦你都是从哪儿打听来的?”

  “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少素翾笑道:“前院的下人们都在谈论呢,我东一句西一句听来的啊。怎么样,要不要去远远看上一看?”

  终是不忍拂了他的兴致,凤殷然起身帮少素翾擦掉嘴角沾着的珍珠米,颇有些无可奈何地点了头,“那,便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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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府的格局布置精巧,东面是凤家诸人居住的庭院,西面则是以山水花园为主,叠山理水、构思奇妙,天然景物与人工雕琢相辅相成又和谐相融,处处亦诗亦画犹如天上人间。府内引地下泉水,自成莲湖并各处流觞曲水,建飞檐翘角的双顶小亭于湖中心,往来之间可由蜿蜒曲折的小桥登亭,亦可自撑湖边小舟迤逦分花拨叶而上,盛夏时节满湖碧叶白莲,堪称京城一景,比之宫中奢华旖旎的庭院亦不逊色分毫。

  一路随少素翾前来的凤殷然,站在湖边遥望正在亭中举酒对饮的凤桐和凌晏,与这四周白雪皑皑的景致,不由喃喃道:“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曲桥一痕与湖心亭一点……果然很美。”

  少素翾看着他那满面喜色,刚要说话,却听身旁传来一道温和悦耳的声音:“这满目白雪与一痕一点,倒真是一副可以入画的难得景色。”

  两人双双回头,却见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年,身着素色织金绣云衣袍,腰系梨花白璇璧长穗宫绦,足登软底嵌玉官靴,眉眼含笑地望着二人。凤殷然微微有些失神,只觉那少年精致迷人的面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亲切,令他不由自主地想与这个温润如玉的少年更亲近一些。

  “在下方临渊,听到小公子的妙论忍不住搭话,唐突之处,还望二位海涵。”方临渊悠然一笑,谈吐之间让人如沐春风,只一句随意的客套,便教人生出许多好感。凤、少二人听了他的名字却一怔,若不是重名那般巧合,眼前这位优雅温柔的少年,正是邻国沧爵的七皇子、凌国师的高徒如今住在荣韶国宫中为质的方临渊!

  醒过神来的凤殷然连忙拉着少素翾见了礼,好歹人家是客、自己是主,总不能失了礼数。“殿下客气了。闻听凌国师与殿下来访,小子凤殷然特与少素翾一同前来拜见。”

  见面前这两个只七八岁的孩子成熟老练的与自己对答,方临渊饶有兴味地又仔细打量了二人一番,他不愿打扰凌晏与凤桐之间的谈话,这才告罪出来随意走走,没想到竟遇到这两个有趣的小孩。不知是不是凤桐的家教方式得益,才能培养出这样两个少年老成的孩子。方临渊忍不住微笑起来,弯下腰望着凤殷然的眼睛道:“不必称我为殿下,只当我与你们是世交子弟便好。你今年多大了?竟也学得大人这套客气但是听起来很无聊的客气?”

  凤殷然脸上一热,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不该老实回答他的问题。说起来,自己的表现确实不像个七岁的孩子,可是让自己跟柯南一样装乖扮可爱,他还真是办不到……轻咳一声,凤殷然不自在地退了一步,避开方临渊探视的目光,偷偷拽了拽少素翾的袖子。

  好笑地瞥了眼不太正常的凤殷然,少素翾抿了抿嘴偷笑着没有说出心里的话,仰脸冲方临渊露出他那两个招摇的酒窝,“我们该喊你什么?方公子?方大哥?”

  “称呼而已,你们随意唤我名字就好。”方临渊直起身来,四周天色渐暗,早有下人点了宫灯,映得积雪闪闪发光。“师父与凤丞相相谈甚欢,想必一时三刻不会离开。两位小少爷不打算带我四处看看么?”

  昏黄温和的灯光,莹莹闪耀的积雪,这样的背景下,将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衬得方临渊分外飘逸如仙。凤殷然脑海中隐隐浮现出一幅与眼前景象相差无几的画面,却模模糊糊地看不真切,一时间反而惹得自己心神俱乱。强压住心里的不安,凤殷然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召来一旁的下人吩咐他准备酒菜,一路引着方临渊来到湖边的芙蕖水榭。

  凤府的这座芙蕖水榭依湖而建,跨水部分以梁、柱凌空架于水面之上,临水的栏杆设鹅颈靠椅供坐憩凭依,室内则摆放着凤家历代收藏的乐器和曲谱,供凤家诸人自怡观景。三人才刚入座,早就对凤桐珍藏的那支非金非玉材质特殊的笛子心动已久的少素翾便技痒难耐的冲上去拿起笛子把玩起来。

  已经见惯不怪的凤殷然一边替方临渊斟满烫好的美酒,一边笑道:“传说这只灵玉飞音,是上古时候流传下来的神仙之作,至今无人能够分辨制作此笛的材料。父亲早说过那支笛子阿翾既然喜欢就带在身边好了,可是他总是脸皮太薄,不肯收下这么贵重的礼物。”他说着回头对少素翾一笑:“看你今天兴致这么高,不如吹一曲吧。”

  少素翾点头应下,虽有方临渊在旁倒不怯场,手腕一转、笛子在指尖转动挽出几个花样,“说吧,想听什么曲子?”

  室内的明灯映照着水榭外渐渐暗下来的天空,从落地的明窗中隐约能看到突然又飘起来的白雪,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随着风飞舞回旋着落了下来,融入地上的积雪里,仿佛一连串无声的叹息。凤殷然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扬唇道:“寒夜雪花轻,推门玉满庭。孤灯一盏酒,凝伫到天明……不知怎么地想起这首《夜雪》,那就吹一曲《夜雪》,好不好?”

  少素翾也不推辞,举起笛子缓行几步依窗而立,望着那飘摇而落的雪花,宛转的笛声顿时从他指尖流淌而出。恍如微风袭卷庭间枝桠,细雪纷繁门前帘幔,萦绕成满天如雾似幻的空茫,凝结成一地仿若梨花的芳华,教人分不清是听到了那空灵的笛声,还是真的置身在风回雪舞的莹白天地之中。方临渊眸光一亮,起身来到放置着古琴冰清,随手一拨,应和着少素翾的笛声弹奏起来。二人一琴一笛,一旷远一悠扬,为这支原本普通无奇的曲子平添了几分缥缈幽深的意境。一曲终了,两人相视片刻一起笑了起来,目光中竟有了些惺惺相惜的味道。

  心知这二人因为这首合奏的曲子都有把对方引为知音的意思,凤殷然也不说破,重又举壶添酒拉两人回桌坐下。“音律这方面,我一向没有心思钻研,如今白听了你们两个的曲子,就以区区水酒,当作我的谢意吧。”他说着一饮而尽,三人推杯换盏就此熟络起来,谈笑闲聊亦自在许多。

  瞧着窗外纷纷扬扬越下越大的白雪,凤殷然频频独饮,眼中醉意不知是酒的作用还是心的作用,微眯着眼睛,凤殷然低笑着呢喃道:“长安大雪天,鸟雀难相觅。其中豪贵家,捣椒泥四壁。到处爇红炉,周回下罗幂。暖手调金丝,蘸甲斟琼液。醉唱玉尘飞,困融香汁滴。岂知饥寒人,手脚生皴劈……呵,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亦成了这醉唱玉尘飞的豪贵人家……”

  抬手捂住凤殷然的嘴,少素翾怕他一时激愤说出更多奇怪的话泄露了两人二世为人的秘密,忙圆场道:“临渊你莫要见怪,阿然这家伙酒量不好偏偏酒胆就奇大,刚刚高兴没有留心,竟让他偷喝了这么多酒,一会儿醉死了凤叔叔肯定要责备我了。”

  挑眉魅惑地笑了起来,凤殷然拨开少素翾的手,摇摇晃晃地起身要走,谁料一头栽进了对面方临渊的怀里。他悠悠仰脸,染了酒气的眼睛水汪汪地像是凝聚了星光,苍白消瘦的脸上亦添了两抹可爱的红晕。方临渊看着他那张尚显稚嫩天真的小脸,又想起他方才语带嘲弄的感慨,对他的好奇倍增许多。“殷然,你还好么?不如叫下人送你回去先睡一觉吧。”

  痴痴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凤殷然的心不受控制地刺痛起来,带着些不甘与怨怼。他惨然一笑,没头没脑地对方临渊慢慢说道:“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

  少素翾同方临渊俱是一怔,却见凤殷然这个始作俑者说完这番奇怪的话便头一歪睡了过去,将满腹疑问的二人晾在了当场。少素翾挠了挠头一时理不清头绪,这么多年来阿然的情绪变化从来无迹可寻,他早已习惯,却不知道方临渊会不会多想。

  低头望着毫无戒备在自己怀中熟睡的男孩,方临渊心里莫名地一软,忍不住莞尔一笑,帮他裹紧了身上的狐裘。

  窗外墨黑的天幕下仍旧有雪凌乱飘落,婆娑起舞仿佛开出千万朵娇妍明媚的素色小花,至寒透骨、肆意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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