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来,天下的局势似乎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如今的岩止已经掌握了大半的兵权,甚至已有大半部落的首领都完全效忠于他,看来不用多久,岩止应该就会有所行动了吧。
“姑娘?”
“嗯?”轻尘微微一愣,才发觉贡桑早已经喊了她好几声了,眨了眨眼睛,原来她手中的那碗羊奶早已经凉透了。
一骨碌把它喝完,轻尘抹了抹嘴,放下了碗,那速度之快,连贡桑想要阻止都来不及。
“姑娘早些休息。”贡桑收起了碗,微微俯了俯身子便退了出去。
直到贡桑已经离开有一会了,轻尘还是按耐不住,抓了件暗黑色的披风披上之后便离开了房间往那片梅林的方向走去。
这几天,她每个晚上都会去那片梅林待一会,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缘故,佐伊仍然会每日在那个时候,就在那片梅林,那座竹屋前,那清幽的月华下,吹奏一曲仿佛可以瞬间令人的心境也安宁不少的箫音,但这几个夜晚,她们一个在林中,一个在林外,一个安静地聆听,一个吹罢一曲便会转身回到竹屋,谁也不曾打扰过谁。
今夜佐伊仍旧穿了一身红衣,只是因为天气渐渐发凉了,比起几日前,身上多了一件同样是火红色的披风。轻尘之所以每夜都来这片梅林外站一会,就那么不远不近地待一会便会离去,只因她实在好奇,佐伊为何会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这样的佐伊十分神秘,会让人不自觉地想要探究她。
她记得九年前的那次秋猎,她第一次见到跳舞的佐伊,当时的佐伊美艳耀眼,但她的注意力却不曾停留过佐伊的身上,而如今在这片梅林里看她,轻尘却觉得这艳丽的红穿在她的身上,竟依旧掩盖不了佐伊身上清冽疏离的虚无感,就像不曾存在于这个世上,可以随时消失于这片梅林中,或是在冬天到来的时候化身为寒梅上的殷红似的,这样的佐伊,反倒让轻尘不得不对她好奇起来。
但这一回,轻尘在听完一曲之后却并未像前几日一样安静地离去,她原本挺拔潇洒地立于暗夜之中,待这一曲落定,孟轻尘轻轻地弯起了唇角,漆黑璀璨的眼睛淡淡地流淌过一抹笑意,她阔步走进了这片梅林,踏上了竹阶,停留在了那座竹屋前,只因这座竹屋前原本空空荡荡的地方,在今夜却多了一壶热炉,两个杯子。
那炉子之中烧的是已经被热烫的羊奶,与不久前贡桑给她喝过的一样,天冷的时候,匈奴的贵族女子总会用温酒煮羊奶,以此来暖身子。
“你竟长这么大了。”率先开口的是佐伊,她置身于红衣之下,衬得她原本有些苍白的脸显得稍稍红润了一些,她在炉子旁坐下,玉箫也轻轻放在了身侧,先为轻尘倒了杯羊奶,又为自己倒了杯。
轻尘也不客气,在炉子的另外一边坐了下来,执起温热的羊奶轻轻地抿了一口,然后清澈墨黑的眼眸里也缓缓流淌过一抹暖意:“你会吹箫?”
佐伊年长轻尘约摸十岁,此时和轻尘并排坐在一起,倒显得一个清冽脱俗,一个潇洒沉静,只是稍显稚嫩。
是的,潇洒和沉静,这两个本该相去甚远的词,却能那么配合完美地呈现在孟轻尘身上,一点也不多余或负担,她形式作风潇洒,就像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但个性却沉静内敛,与夜晚给人的感觉十分相近。
佐伊没有回答轻尘的问题,她的视线反而落在了轻尘无意中滑露在外面的墨绿色镯子之上,那镯子内敛却光华无限,在她纤细白皙的手腕之上,显得十分相衬,这镯子的气质也与孟轻尘十分相近,也难怪它会那么喜欢她了。
“这镯子……”只是当佐伊见到这个镯子之时,眼中不免还是闪过一丝诧异,但这抹诧异并未在她美丽的容颜上停留太久,她红润的唇抿了抿,没有说出下面那句话。
“这镯子怎么了?”轻尘下意识地皱起了眉,若是能将这令她烦恼的东西脱下来,也许她会有那么一点喜欢它?
美好的东西用来观赏就好了,她可不喜欢将它们通通都戴在身上,多显累赘?
“没什么,很适合你。”佐伊笑了,美丽的眼眸满含深意,殷红的唇畔轻轻向上弯起,她依旧是美丽的,比起九年前那场秋猎上所见,更加美丽。
这是轻尘第一次如此欣赏一个女子,岩止虽下令封锁了当年佐伊遭遇不幸之事,即使是在这座王城里,知道此事的也是寥寥无几,也许是当年那场变故才使她产生如此之大的变化,但孟轻尘仍然对她钦佩不已,没有一个女人能够承受这样的屈辱,她不知道佐伊是如何熬过来的,又是如何劝说自己选择生存下来的。
“听说几日前,王发了一场怒,吓得侍从们全都瑟瑟发抖地从金殿里落荒而逃。”佐伊轻笑着说道,就像在与轻尘早已熟识,闲话家常一般。而事实却是,直道今日之前,她们虽同在一个王城里生活了多年,但两人的交集却少之又少。
轻尘面色一窘,连喝到一半的羊奶也都不再继续了,她皱着眉头鼓着腮帮子,连她自己也未曾发觉这个细微得有些孩子气的动作:“你如何知道?”
见孟轻尘这个反应,佐伊的笑意便更深了:“我虽住在这里多年不曾离开过,但毕竟还是这座王城的王妃,知道此事并不奇怪。”
轻尘神色窘迫,甚至还有些气恼,但还是简明扼要地将那日之事说了一遍,末了,她将羊奶往地上一放,两只手肘搭在膝盖上,垂着脑袋,挫败极了,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惹恼了岩止,此事竟然连佐伊都知道了,如此一想,她就更加郁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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