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年近十五，也到了该选妃的时候了。太子选妃，依据正常情况来说，哪个朝臣不想当太子岳父。女儿一朝成为太子妃，来日那便是国母，高位重权荣宠何愁不来。

　　可眼下太子病发，一干大臣们又犹疑不决起来。太子的身子骨，宫内从来就没有传出个准话。一会儿生龙活虎，一会儿缠绵病榻，也不知是好是坏。再加上皇后娘娘宠爱三皇子，一时间心里也拿不定主意。思来想去，最终想出个两全之策来。

　　谁家没有三五个嫡出女儿，七八个庶出姑娘的。先挑出两个容色品行俱佳的，一个嫁与太子，另一个配给三皇子。将来不管谁登上皇位，妥妥的国丈逃不脱。

　　皇后娘娘设宴，把朝臣府中的姑娘请进宫，选妃之意，不言而喻。

　　江瑟虽不想让婉婉入宫参加宴会，但毕竟是皇后下了懿旨，她也不好推脱。皇权压死人，即使心中百般不愿，但面子上的功夫是要做足的。蒋皇后要是敢耍什么幺蛾子，她不介意大账小账一起算。

　　太子能放任蒋皇后为他选妃，显然是已妥协，婉婉也只是走个过场。婉婉聪慧，这点儿还是能参得透的。

　　想到此处，江瑟放下了心。她心底里还是不愿让将军府跟皇宫扯上一丁点儿关系。

　　水红色的刺绣妆花裙，腰间系了条蝴蝶结长穗五色宫绦。脸颊粉嫩腻滑，自家闺女的长相真不是盖的，根本用不着大肆装扮。

　　江瑟并不担心，因为蒋皇后根本看不中婉婉，正合她意。

　　婉婉靠在马车壁旁，单手支着脸，另一只手摇着朵花儿，口中喃喃自语：娘亲说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着那一朵蔫了吧唧的狗尾巴花。做不成恋人也可以做朋友，她李婉婉才不要跟其他女人共用同一个丈夫。

　　太子要是当了皇帝，皇帝的后宫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让他自己去挑吧。

　　婉婉这一想通，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虽然心底仍有那么一点子失落，也没去管它。

　　皇后置办的宴会，来的小姑娘还真不少，少说也得有三十来个。都是些十二三岁的姑娘家，虽有心攀比，但耐不住孩子天性，个个欢声笑语，一片花团锦簇的。

　　“你这条宫绦可真漂亮。”一个身穿石榴红罗裙的小姑娘来到婉婉跟前儿，指着婉婉腰间的五色宫绦赞道。

　　婉婉转头看去，水杏眼，圆脸庞，跟阿启似的肉嘟嘟的，年纪看起来比她略小一些。婉婉有些手痒，但见场合不对，遂止住了手。皇后娘娘还未现身，众千金都在殿内候着，心底虽雀跃，但也不能失了礼仪。

　　婉婉倒不在乎什么淑女不淑女，端庄不端庄的，她只是不想落了爹娘祖父祖母和阿启的脸面。所以耐着性子坐在大殿中的方凳上，心底却巴不得早点儿结束。这时见有人过来跟自己说话，她乐意得很。

　　婉婉瞧着自己腰间的宫绦，高兴不已道：“是么，这是我自己打的。”

　　那圆脸小姑娘羡慕不已，“哇，你真厉害，我什么都不会。我叫封寒舒，你是谁？”

　　“我是李婉婉。”婉婉说着解下腰间的宫绦，往封寒舒手里一塞，“初次见面，送给你了。”这是第二个人夸她打的绦子好看。

　　那封寒舒也不客气，直接收下了，左摸摸右摸摸，退掉手腕上带的碧玉镯子递给婉婉，“初次见面，送你了。”

　　婉婉郑重其事地把镯子塞进了怀里。

　　“婉姐姐，你看，那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女蒋灵，听说太子妃非她莫属。”封寒舒指着被一干贵女围着的蒋灵道。

　　婉婉抬头望去。那蒋灵身材高挑，容色清丽绝伦，比她好看多了。霎时想起那晚对太子所说的话，他挑的姑娘定要比她好看才行。不知为何，婉婉忽然觉得有点儿难过，心头闷闷的，脸色也跟着暗了下来。

　　“皇后娘娘到！”

　　婉婉忙起身跟着一干贵女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蒋皇后含笑让众人起身，待看见下首坐着的蒋灵时，脸色微微一变，随后又恢复一副雍容沉稳之态。

　　婉婉以往是见过蒋皇后的，但因太子的缘故，对蒋皇后也激不起好感来。想到太子，婉婉脸上又是一片黯然。

　　蒋灵不知蒋皇后的意图，以为是蒋皇后担心她身体不适，所以才不让她进宫参宴。为了不辜负蒋皇后的美意，所以不顾娘亲的劝阻，执意进宫来了。

　　因是为太子选妃，蒋皇后也不太上心，随意挑选几个让永安帝拿主意便罢了。太子妃的身份不能太显赫，省得抢了三皇子的风头。太子选妃，向来选的是家世，模样品行倒在其次。

　　下首一干贵女们一一拜见过蒋皇后。怕蒋皇后记不清楚，一旁的嬷嬷又小声叙说了一遍。那位是侍郎府的小姐，这位是尚书府的姑娘，还有那一位是李将军府的千金。

　　李婉婉？江瑟的女儿。蒋皇后嘴角逸出一丝冷笑：江瑟的女儿给三皇子做个侧妃，还不错。遂让嬷嬷在婉婉的名字旁添了一笔。

　　宫中宴会说也无聊，再加上婉婉心情有些低落，巴不得早点结束。想必皇后娘娘已为太子定好太子妃了吧。

　　婉婉正发呆间，忽然听见一内侍慌乱地跑过来大声禀告道：“皇后娘娘，不好了，太子殿下又昏过去了。”

　　蒋皇后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但又不好发作，只能收敛胸中怒气，装作一副痛心模样。

　　这好好的宴会，只能提前结束了。

　　众贵女一听说太子殿下又晕了过去，个个脸色吓得煞白。本抱着希望而来，现在心里却直打鼓。太子病弱，万一哪天去了怎么办，难道守一辈子的寡不成。

　　倒是蒋灵心下镇定，她确实是想当太子妃，不过她看上的不是三皇子，而是刘康。太子晕厥，她是想要去看望，但碍于蒋皇后，未敢提出，只能兀自担心着。

　　婉婉这下又不想出宫了，苍白着脸，两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袖：他也病了么。但一看到面前这一群各有千秋的女孩儿，心中一赌气，晕了便晕了吧，反正不干她的事情。

　　“婉姐姐，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回去吧。”封寒舒轻轻推搡着婉婉，接着往四周瞟了一眼，见无人注意到俩人，压低了声音道：“唉，我跟你说，这太子妃当不得，听说太子活不过十八。”

　　虽说是谣传，婉婉一听心下更是痛极，脚下似有千斤般重，半步也挪不得。最后一狠心，跟着封舒寒走了出去。

　　各家小姐的马车皆停在宫门外，俩人快走到宫门口时，一个内侍急匆匆地追了上来。

　　“李小姐，请留步。”那内侍累得满头是汗，想必是追了不少时候了。

　　婉婉应声停了下来，见是太子身边服侍的内侍，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公公有何要事？”婉婉的态度有些冷淡。

　　那内侍哆嗦着嘴唇子，欲言又止，“殿下他……”

　　封寒舒双眼圆瞪，在婉婉和那内侍之间扫了一遍道：“婉姐姐，我先走一步了。”太子殿下和婉姐姐，嗯嗯。

　　婉婉心神烦乱，也没想那么多，点了点头让封舒寒先走一步。

　　“殿下他怎么了？”婉婉垂眸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那内侍苦着脸环视四周，躬身道：“小姐这边请。”

　　婉婉犹豫片刻，跟了上去。

　　俩人来到宫墙一角，那内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姐，您去瞧瞧殿下吧，殿下今早都吐了血了。”说着拿出一条带着血的绫帕，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婉婉呼吸一窒，“可是……”

　　“小姐，您放心，小的已经安排人前往将军府通传一声了。还有，这里都是殿下的人。”

　　婉婉点了点。

　　那内侍把绫帕塞回去，松了一口气：殿下，属下只能帮您到这了。

　　太子在寝殿中一会儿躺下，一会儿在殿中踱着步子，心焦如焚。他什么都想到了，却从未想过选妃一事可能会伤了婉婉的心，如若她对自己也有意的话。

　　“你把我骗来，到底有什么事？”婉婉看到殿中活蹦乱跳的太子殿下，心下一松。

　　太子身子一僵，缓缓转身，看清来人的模样，俊逸的面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婉婉，你来了。”

　　婉婉低头，视线落在殿内铺着的猩红地毯上，低声道：“你都吐血了，是不是快死了？”一副我来见你最后一面的口吻。

　　太子一身墨蓝色锦袍，乌发上束着墨玉冠，容颜隽秀，气质出尘，哪还有半分病色。

　　太子心中雀跃不已，她能来见自己，是不是意味着他在她心中是特别的。一定是这样，想到此处，太子心中骤然涌起一股勇气，上前几步，拉住婉婉的手，双眸直盯着她的双眼，轻声道：“婉婉你告诉我，你不想让我选妃，对不对？”说完满是期待地望着她，希望从她口中立马吐出个“是”字。

　　太子的口气无比认真，手又拉着她的手，婉婉微微偏转过头，脸颊不可抑制地烫了起来，一时间竟有些心慌意乱。

　　“你放开我！”俩人自小一起长大，虽彼此有意，但从未明说，这手自是还没有拉过。

　　太子心里一突，立马松开了婉婉的手，紧抿着嘴唇，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婉婉的脸庞，面上现出细小的紧张之色，生怕她气恼。是他孟浪了，唐突了她。

　　她脸红了，太子心中重新又升起一丝雀跃。

　　太子栖身上前，双手拢在婉婉身前，柔声道：“婉婉，你也喜欢我的！做我的妻子好不好？”

　　婉婉红着脸不说话。

　　太子大着胆子，猛地把人拥在了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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