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南陆温珩,北陆墨清。
二十岁位极人臣,温珩早已是声誉在外的举世第一公子,容貌气度更是温润胜仙。
而这样一个人,却毫无风度可言,堂而皇之的在对她耍无赖。慕禾举着酒杯,脑中沉沉而不知如何作想。
两杯酒下肚,手中的杯盏印在眼中都明晃晃带了重影。酒宴差不多到了尾声,她的话反倒越来越少,安静而认真的坐在一边听苏瑜说话。
温珩取来了外衣,于慕禾胶着在苏瑜身上的视线前站定,”天色不早了,回家么?”
慕禾先是下意识的偏开头去看厅中的人,而后眸光悠悠回转,落在温珩的手臂上,提点着,“你拿的是我的外衣。”这么说着,也起身绕开了桌角,伸手想要去拿过自己的外衣,伸到一半,触及温珩的浅淡的眸光,手蓦然在空中定了定。
没一阵后复慢悠悠缩回来,点头道,“恩,回家。”
本就是相同的道路,即便不让温珩送,也没法阻止需得同路而返的现实。再者,他今天还是能说清理的人么?
苏瑜将两人送到门口,“那便劳烦温相将阿禾送回去了。”
温珩原是踏出了门的,闻言脚步微顿,刻意的回眸,唇边扬着浅浅笑意,“送师父回家原就是我分内之事,怎但得起太守劳烦二字。”
苏瑜眸中闪了闪,应是。
夜来风冷,人声寂寥的空巷之中幽冷更甚。
两人相顾无言,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渐渐拉开距离的在同一小巷中走着。
温珩走到巷道口才回头,望见三步一顿,站在巷尾有些出神的慕禾,开口问,“你在做什么?”
慕禾脚下定了定,正经回道,“我在走路。”
温珩意料之外的一怔,抑不住方才微沉的面色,眸底轻晃间便染上细碎的微光,轻笑出声。原路折返了回来,他伸手自然的扶住慕禾的手臂,“是头晕么?”
“还好。”
慕禾往前走了两步,站稳之后便缓缓拂开了他的扶持。
并不强烈却坚决的抗拒才最伤人,恍似不爱不恨,单纯的不需要,连一丝情绪都未能激起。
温珩随在她身后,倏然莫名道,“阿禾,你如今早已脱离栖梧宫,成了独身的一人了罢?”
慕禾慢半拍的抬了眸,清澈若水的瞳中点缀着幽定的月色,眸底朦朦胧胧的泛着水光,像是有点懵懵的。就着四周无人,月黑风高的气氛,淡淡问,“你要跟我动手?”言罢后瞅着温珩的模样,自己便先摇摇头,“应该不是这样。你说的是……什么方面?”
温珩低眉将慕禾迷茫的模样尽收眼底,眸底清澈如许,“你怎的知道我并不是要同你动手?”
“若是真的,你当不会先告诉我的。”
权谋之术是他们曾共同学的,势均力敌之际,能有先发优势才好在须臾之间有个输赢定论。
无论是温珩还是慕禾都知道,若是两者当真撕破脸,依托南北两陆对立、毫无余地之下,谁也不会落了这先发的优势。
慕禾脚下的线路还是直的,只不过沉缓了许多,所以被温珩轻而易举的跟上,既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什么的走在她的身侧。
反倒是换了个话题,“小竹还是两年前照顾你的侍女么?”
慕禾暗想他竟早不记得小竹了,这莫不也是薄情的体现?这个才当真应该早些知道才好的。
“打听这个做什么?”
温珩道,“那日见她似乎很排斥我。”
“小竹平素不是这个样子。”慕禾复思及今日的种种,便又添了句冷嘲,“那是你活该。”
“恩。”温珩极低极快的应了一句,含混得几乎让人分辨不清。
慕禾恍惚中并不确定自己是否听到了温珩方才那一句的应答,便又听得他道,“可她今晚并没有来接你,却是很放心你在苏瑜那么?”
慕禾不以为然,“苏瑜自然可信。”
“虽然可信,只不过,他唤你阿禾。”平淡陈述的语调,只待温珩身子一侧,居高临下的拦在慕禾面前,那最后一句稍快的语速便显了份不动声色的压迫。
慕禾尚未反应过来,腰上一紧便给人牢牢的搂在了怀中。温珩身上淡香冷然渡来,不适时宜的让她本就滞缓的思绪停顿了一瞬。
回神时两人已翻过围墙,到了内院。幽白月色下树影摇曳,安然熟悉的院落之间却未有人等待的身影。
这一番翻墙的动静并不算大,慕禾着地后,胃中仍是一阵的翻腾,脑海之中亦是涌起强烈的晕眩。
温珩将她扶着,望向屋内已熄的灯火,如实告知她道,“小竹已经睡了。”
晕眩铺天盖地并未消散,慕禾捂着嘴没有吱声,半晌后才接过自己的外衣,同样望了望屋内熄灭的灯火。脑中晕眩的同时,也暗叹这妮子为了撮合她和苏瑜,做得够干脆直接的。
可既然已经到了自己的地盘,不需要人帮忙了,慕禾自然毫不犹豫的下达逐客令,“多谢送我回来,你可以回去了。”
言罢,正难受着的她便没心思再去理会温珩,一脚深一脚浅,转身慢悠悠的回了房……
飘散着院中清雅梅香的房间内,屋内布局还是一贯风格的简洁素雅,书桌上种种的书籍却乱作一堆,是今天赶着去茶会忘了收的。
杂乱的书籍搁在平常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如今慕禾却是醉着的。本想拿起书桌上的茶壶自己倒一杯水解渴,稍稍一恍惚杯子便莫名其妙啪嗒一声碎在了地上,茶壶口倾倒,蔓延开来的水立马浸湿了附近的书册。
那一声格外醒神的破碎声炸响在寂静的夜中,慕禾却并不为所动。随手再拿了个杯子,倾倒茶水时屏息凝神,紧紧盯着杯盏的模样,显得格外的正经认真。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醉了,而且,这种不能自控的感觉并不好受。
像是被这不能自已的失控感逼出了份执拗,慕禾面容肃然地握着茶盏,非要给自己倒上一杯水才罢休。
凝神时,闷沉乍起的破碎声隐在左手手掌之中,粘稠温热的血液不久便沿着指缝滴下。方才还好端端的茶杯支离破碎的被她握在手心,慕禾却像是没有察觉一般,右手茶壶微微倾斜,仍要倒下冷彻的茶水。
茶水还未能倾下,便被一只修长的手截了过去。
温珩一言不发将茶壶远远放开,又沉着地扣住慕禾的手腕,将她用力收拢的手掌摊开。
鲜红的血液犹若失了控制,争先往外涌着,皮肉之中嵌着几片细碎的瓷片,让人瞧着也觉得痛楚,可慕禾偏偏一副不痛不痒的模样。
“你没走?”慕禾望着近在咫尺的温珩先是错愕了一瞬,然后才慢半拍的看到自己手上的伤势。怔了怔,想将手从他手中抽回来。
温珩眸底如墨深沉,感知到她的反抗,微微皱眉,“别动。”两字不容置否,纵然嗓音温和,亦说得慕禾当真的一顿,没再动弹。
只是安静了没一阵,慕禾便轻微的缩了下手,像是从震慑中醒过来般,隐隐反抗,“可我想喝水。”
黑暗之中,温珩几不可闻的一叹,无可奈何先给她递上一杯水。
慕禾接过水一饮而尽,再不能安分地起身往床边上走去。一面低首将方才温珩帮她缠上的纱布随意绑了绑,“这么就可了,多谢。你出去的时候帮我把门带上。”
躺上松软的床,慕禾觉着自己浑身的不舒畅都稍稍缓解了些,静下不动时连晕眩感都散了许多。于是干脆的松了心神,懒下来不愿再动了。
昏昏沉沉中,手边似乎还传来着隐隐的刺痛和人指尖轻抚的触感。
慕禾朦胧听到温珩在床边道,他帮她将瓷片清理了就会离开。
思绪混沌之时,也无由来的在想,他为什么还要管她呢?像今天那样的纠缠不清。
明明都已经断得干净了。
脑中混乱闪现了些许的画面,多数仍是在栖梧宫后山的光景。
那时的她支着头坐在撑了帐篷竹床上,困得不行、有一搭没一搭的给温珩打着扇。待他在梦中微微皱了眉,她便一个机灵的转醒,小心翼翼的握住他的手,扇子也摇得快了些……
富家的少爷就是这样不好养的。
温珩幼年身子不好,小小伤寒也格外的厉害,吃不进东西,又是发烧又是做噩梦。
只忙着照顾他,也便忘了自个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生过病。
可当初她为什么要管他呢?
本是一个不相干的人,秉承一份将她当做踏脚石的狼心狗肺,做什么要对他巴心巴肺那么多年?
慕禾难受的侧身,虽然并未睁眼意识却微微清醒了些许,也感知到手边的触感淡去。
人应该已经不在了……
也好。
正当她迷迷瞪瞪又要睡去之时,唇上忽而覆上一点微凉,像是指腹在唇边亲昵地摩挲,又似是在轻轻地擦拭着什么。
原是轻柔的摩挲,到得后来却有些用力了,反反复复未得停止,便开始扰人。
”唔……”慕禾终于觉着难受,试图偏开头,避开那手指。侧开脸时,却反被一片温软的唇攫取,一口恶狠狠的咬在了她的唇上。
慕禾吃痛,意识也是一瞬间的半清醒。被迫睁眼,对上一双漆黑若渊的眸。
不晓得是否是那唇舌中浓郁的血腥之气在作祟,还是单纯地醉迷糊了。以至于慕禾都以为那一瞬间,在温珩眼中看到了几近疯狂的偏执,浸透着暗如漆黑的血红,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意。
更是终于后知后觉,自己对于一个将她抛弃的前夫,还是没有基本男女方面的防备。
等想要将他推开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受伤的左手已经被绑在了床头,右手则被温珩扣在怀中。
密不透风的吻压下来时,他整个人覆在她的身上,独有手肘支撑,按住她的后脑不容回避。如斯姿态好似曾经那紧密得不留一丝缝隙的拥抱,牢牢占据,没有半分可让她逃脱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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