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听虞凡的口气,英子想必是没事。只是,阿角却更加的忐忑不安起来。随着虞凡进入内堂,内堂四周满是浓重的草药味,她看着西边白屏风下烛光闪动,男子拉长的倒影斜在屏风上轻微摇曳着。
这时,男子略微嘶哑的声音清清淡淡地从屏风后传出:“两月内忌硬、热食物,以软、凉食物为主,注意休息。我会给妳开些大青叶、荆芥、薄荷、黄连、桔梗、甘草......煎水,晾凉后服用。切记这段时间少说话,再拉破嗓子,将永不能言语,知晓么?”
“那她以后还能唱歌么?”阿角看见角落的影子忽而动了动,是燕水的声音。
虞凡轻叹:“以前的好嗓子在吞烧炭的那刻便毁了,以后还能说话也是她的福气,再唱歌恐是不可能了。”
他刚说完,阿角已穿过屏风捉住他的手,急道:“你不是神医么?起死回生都可以的,为何就不能让她的嗓子回复如前了?何况...何况......”何况你是玉尚不是么?你的血能治百病不是么?阿角没敢在说出来,只是因为虞凡看着她的眼神竟是那般的陌生与冰冷。
“我从没说自己能起死回生,如真能这般,人生因果报应还有何意义?”虞凡漠然地看了眼她拉住自己的手,一瞬间他抬头,浅灰色的瞳子清冷得如同看穿生死。明明他的指尖冰凉,阿角却像被烫到,霍地松开了。
阿角瞬间低着头,一霎竟不知如何面对。他却不见阿角的尴尬,依旧淡问道:“今天我先给她抓一副药,妳们谁过来一下?”
阿角本是想答应,燕水已经在一旁站起,看了眼阿角走到虞凡身边道:“虞大夫我跟你去。”
虞凡点了点头,未看阿角一眼,转身就出去了。
瞬间,阿角像被冻结了一般,不知自己究竟怎么呢?只是觉得好累。
手臂忽然被人捉住,阿角此刻才注意到躺在木床上的人。看着英子惨白毫无血色的脸,阿角觉得鼻尖酸涩,大颗大颗的泪珠像是断了线,簌簌落在英子细白的手腕上。
英子拉着她做了下来,看着英子喉间上缠着的雪白绷带,阿角更是难受得不知如何是好。
“妳为什么要这样做啊?为什么这么傻啊?”
她说着,英子只是咬着乌色的下唇,似要咬出血来。英子捉过阿角的手,在她手心里写了这么一句话:“哥哥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原来英子已经知晓了,阿角低着眉,眼泪染湿了她的睫毛,断断续续的往下落。可,又在一瞬间,她抬手擦掉眼泪,面上已是对英子的责怪与无奈。
竟是笑道:“妳这傻丫头,为什么不先给我说了?本来今天要告诉妳的,妳哥哥早就派人来找妳了,只是掌事姑姑一直瞒着妳。”似乎怕她不信,阿角又补充道:“我可是听秋离姑娘说的,你哥哥已经给了姑姑一笔钱,将妳的卖身契买下了,让妳去洛州去找他。”
听着她说,英子本是空洞的眼豁然出现了光彩,她拉着阿角的手,起身想说话,却扯痛了伤口。阿角连忙按住她,道:“妳别急,有什么话写在我手上。”
于是,英子双手打着颤在阿角手心激动地写到:“他怎么不来接我?他知不知道我等了他好久。”
“因为他才在朝廷做了官,一时脱不开身,便派人来了。只是我没想到妳这般的傻,这么等不及。他要是知道妳为了他自杀,肯定会难过的。所以,等妳把伤养好了,再去洛州找他,让他看见一个健康的英子,好么?”
阿角安慰地拍了拍英子的手,英子点头笑得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安置好英子熟睡后,阿角起身便往外堂走。还没掀开帘子就听见外面传来细细的声音。
等她出来时,竟是见着燕水如变了个人,如小鸟温顺般靠在柜台上,闪着大眼看着虞凡抓药秤毫,还柔声问着他手里桌上柜子里的都是些什么药,有何功效,治什么病?
虞凡也极有耐心的与她讲解,燕水如受宠若惊般,原本那傲慢的神情像是化开的春水,今夜她未施粉黛,竟是显得更为的年轻俏丽,有些刺痛了阿角的眼。
再看向那侧对着自己的白衣男子,头上缠着锦白长带,流苏垂过腰际,清绝的五官,映着桌上微黄的油灯,让她觉得陌生。
这样站在旁边望着虞凡,阿角突然觉得这个人愈来愈不同于玉尚,无论他的面貌还是双眼,更或者身高,都不该是她记忆里的玉尚。玉尚没有他高。不管发生何事,玉尚的双眼都是漆黑明亮的,不似他如仙空灵淡漠。玉尚总是会耍太子脾气。还有,就是玉尚不会耐心的与人说话,更何况像他现在一般,一一的举例分析那些燕水明明听了也不会记得的药材。
阿角看着这样的虞凡,突然让她想起了一个人,曾带她去雪山给她说故事的人,凤然。没错,虽说一霎间,阿角感觉虞凡很像玉尚,却在久看下,觉得他的五官与凤然的极像,只是虞凡的那双眼是淡灰色,而凤然的是深紫。
可,听说凤然已经去世,那虞凡......阿角似乎松了口气,看来是长得太像了,她如是安慰着自己。
燕水刚发现了她出来,却在看了她一眼后,便没了笑容,刻意转头避开了。虞凡也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看了她一眼,淡灰色的眸子瞬间隐在昏黄的光线下看不清情绪。只是转眼,他嘴角轻勾,问道:“她睡了?”
“恩。”阿角点头,然后对着虞凡,笑得有些苦涩:“多谢虞大夫,英子的命是你救回来的。”
虞凡对谦和她笑了笑:“妳应该谢燕水姑娘,是她及时将英子带来我这里,不然晚了我也救不了。”回头,又继续将称好的草药包上。
听着虞凡突然说自己,燕水显然有些别扭,阿角走到她身边,对她鞠了一躬,道:“燕水姑娘谢谢妳。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好,希望妳大人不记小人过。”
燕水似乎没想到阿角会忽而这般的隆重其事,不免无措,就连淡漠的虞凡眼里也闪过一丝愕然。
这一夜似过得极为的漫长,燕水晚上便被姑姑派来的轿子接回去了。阿角留在芝草铺陪着英子,直到趴在床沿上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阿角看着自己背后盖着的毛毯,想必是昨夜虞大夫给她搭上的。等着英子醒来的时候,阿角向虞凡到了别,两人便回了花语阁。
只是在路上她才想起,上次在小巷里捡到的白玉药瓶,她应该找个机会还给虞凡。可,自从见了虞凡本尊样貌之后,心里总是有些沉沉地压得难受。难道,还介意他的感觉与玉尚相识?但,他不可能是玉尚不是么?玉尚现在应该还在夏国养病,或者已经痊愈执政了。
阿角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这些。然,刚踏入花语阁,本以为掌事姑姑会将自己骂的狗血淋头,却未想到她竟是捉了自己的双手,激动地老泪众横。
“我的心肝,我的肉啊!妳可终于回来了,昨晚去了哪里啊?真是要了我的老命啊!!!”
听着掌事姑姑这一番的吹捧,阿角瞬间不适应的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姑姑,妳找我有什么事情么?”昨晚阿角跑去芝草铺的时候,原来没人告诉姑姑,也难怪她这铁公鸡,也会让她无故在外面过夜。
“有事有事!妳可是我的金宝宝啊!!今晚怎么得也得给我乖乖呆在阁里,知道么?”掌事姑姑说着这话,阿角一时没听明白:“姑姑,到底什么事情?”
这时,燕水突然从楼上走下来,脸上重新画上了浓妆,嘲讽地瞥了眼掌事姑姑,便对着阿角说道:“我还说昨儿夜里姑姑那么焦急派了人专程接我回来是为了啥呢?原来是来了个大金主。只可惜了,那金主看不上我们这些头牌,指名了就只要妳。”
阿角听着她的冷嘲热讽,突然觉得有些不妙。连忙问道:“那人是谁?”
掌事姑姑瞪了燕水一眼,转过阿角单薄的身子,道:“阿角啊!昨晚可是个难得的金主,妳今天要打扮漂漂亮亮了。”
阿角似乎没听进她说的,再次问道:“那人是谁?”
“那人姓南宫,单名一个鸿字。”秋离不知何时进了厅堂,手里抱着一只花色的狸猫:“妳见过的,他是御史大人的客人。”
看着秋离对着她笑,明明娇柔似水的笑颜,看得她竟是觉得不是滋味。
“可是我没有卖身,就算他来了,我也不会陪他的。”
她这句话在煞那间在场姑姑与秋离都暗了脸色,反倒是惹得楼上的燕水扶着木栏,一阵娇声颤笑。
也没等阿角再次反对,姑姑已经叫了门口的龟公将阿角丢进了房里,上了锁。态度大变地对着房里的阿角吼道:“妳还真以为妳是贞洁烈女啊?今晚不陪也得陪!不然,有得妳好看的!”
听着掌事姑姑离去的脚步声,阿角叹气着回身看向窗外的落雪冬梅,原本美景依旧,却物是人非事事休。这让她心里添堵得厉害,兜兜转转,终是还是要面对。这几年的逃避,对于她究竟还有何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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