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斩钉截铁。

　　颜霁袖中的手紧紧攥起，掌心已经有了湿意，她无比痛恨这个人，却好像黏在了他身边，一步也走不开。这恨是复杂的，抓住了她的魂魄，她想逃走，又渴望留下，留下有朝一日亲手杀了他，毁了他，让他知道痛不欲生的滋味。

　　“你走也行，她不能走。”翊章王目光微微一动，指向了阿寂。阿寂愤然瞪着他，如此卑鄙的伎俩，竟然利用她威胁主人！

　　“我不走就是。”颜霁脸上扬起虚弱的笑容，说得云淡风轻，无比平静。她早就没有了方向，恰恰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了断了她所有的念想。如今他指了一条路，她走下去便是，而且一定好好走，不辜负他的恩赐。

　　时值秋末，翊国地处北方，提前进入了凛冽严寒，不过这丝毫不能冷却京城的一派喜气。太子和翊章王出征，一举攻克了周边十余个小国，让翊国的版图几乎扩大了一倍，此刻再和老对手誉国抗衡，鹿死谁手就不可知了。

　　听说誉国人怕了，送来三百美人求和，让翊国人顿觉扬眉吐气，俯首称臣多年，终于换来和誉国平起平坐的机会。

　　“父皇，儿臣以为应将誉国的进贡赏给有功之臣。”

　　崇明殿上，百官朝贺，太子翊伦出列奏禀。翊皇点了点头，“太子认为该如何封赏？”三百美人站在殿下，低头听着自己命运的决断。颜霁站在众人中间，虽看不见翊皇的形貌，却将他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这就是传说中笃信丹石之术的昏君。此刻听来，他虽然已苍老，神智却清楚得很。

　　“翊国自古尚武，过去的男子想得到什么女人，就将她抢到马背上。现在虽然形式有所不同，但凭实力打天下的准则不变。”翊伦振袖一笑，不慌不忙道：“所以儿臣提议，进行一个小小的游戏。”

　　寒风呼啸，鼓动着招展的旗帜，宫人们衣袂飞扬，站在承元台上随侍圣驾。台下几十匹骏马一字排开，马上坐着的，尽是皇室子弟，文武官员。翊国正如翊伦所说，男儿尚武，皇室男子六艺无一不精，朝中的大臣就算是文官，骑射也不输武将。

　　而在百步开外，站在三百名如花似玉的娇人，纱裙在风中飘摆，如薄雾中盛开的芙蓉，和这边的铮铮铁骑形成鲜明的对比。在她们每个人身边，都立着一个靶子。女子们惶惶地立在那里，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诸位，游戏很简单。只要射中靶心，女人就是你的。”翊伦骑马在众人面前慢慢踱过，他的鞍上也挂着箭壶，里面盛满了刻着太子名号的羽箭。

　　众人面露兴奋之色，秋季围猎刚刚结束，豪迈之情尚在，让人无比怀念纵马奔跑，锁定猎物的那份畅快，这个游戏真是应景。不过这次猎物换成了弱女子，任谁都有些怜香惜玉。看中了哪个娇滴滴的美人，万一手下出什么差池，不是反送了美人的性命。

　　翊伦弯腰抽出一支羽箭，漫不经心地策马上前，“我就做个示范，大家看清楚了。”

　　众人闻言不由屏住了呼吸，这一箭出去，虽说应该是万无一失，可还是有血溅当场的可能。

　　翊伦将箭搭在雕头弯弓上，抬臂拉弓，左目微眇，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颜霁远远地望去，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翊伦的箭慢慢瞄了过来，停在她的方向。距离那么远，让她甚至有一种错觉，他瞄准的不是靶子，而是她。

　　忽然，一支羽箭疾速穿破长空，带着不可阻挡的力量撕裂空气，冷不防呼啸而来，稳稳地钉在了颜霁身旁的靶上，力透红心，震得草靶兀自颤抖，也震得众人目瞪口呆。

　　颜霁猛地抬头望去，翊伦的箭还留在手里。而在他身后，一人坐在马上，将手中的弓垂下，玄色披风猎猎飞扬，如一尊执掌万物的神。

　　“翊章王！”翊伦气急败坏地回头，“你胆敢僭越吗？”

　　“战场之上，何来僭越？”翊章王沉声开口，不动声色地挑战着翊伦忍耐的极限，“正如太子所言，凭实力赢女人，本王自然要抢先机。”

　　翊伦死死盯着他，脸色由苍白转为阴沉，连平常的假笑也退得一干二净，看来是真动了肝火。一旁的臣子们不知所措，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谁也不敢开口妄加评论。

　　承元台上，翊皇看见此景朗笑一声，手扶雕龙栏杆，“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朕的两个儿子亦如是。”话音未落，他掩口咳了起来，迎风而立，寒凉很快就侵入衣袂。

　　“父皇！”翊伦翻身下马，跪在台下，面露关切。翊章王也下了马，在翊皇面前，两人将争执暂且放在了一边。

　　“翊玄说的对，时不我待，这女子就赏给他吧。”翊皇摆了摆手，对翊伦无奈地笑道：“难得他无赖一次，你就当一回君子。”

　　这番评判的言末之音太过明显，翊伦白皙的脸上不由微微泛红，“儿臣遵命。”

　　“谢父皇。”翊玄叩头谢恩。

　　众人松了口气，幸好这场风波就这样平息，没将游戏变成祸事。颜霁皱眉望着远处的高台，他们在交涉什么，她一个字也听不见。最后只见翊章王起身上马，向这边跑了过来，他身后的阳光正浓，耀得她无法直视。

　　“你是我的了。”他在她身边勒住缰绳，微微低头，银色面具后两道漠然又滚烫的目光落下，似乎随口宣布着一个猎物的归属，又似乎迫不及待地将某件珍宝据为已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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