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寂在西院当值,你可以去看看她。”翊玄忽然开口。他说话声音永远不高,沉甸甸的,让人心里某处轰然破败,寒风从缝隙中掠过,阵阵发凉。
“是。”
“你的房间管家已经备好,有不满意的地方就说。”
“是。”
颜霁低头应着,再无话说。她只觉头顶两道目光落下来,默默无语的审视,似乎一盆冷水从头流到脚,无处不及,无所不知。怔神间,地上青靴一转,他已然离去。她这才微微抬起眼帘,偏斜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玄色大氅随着脚步飘摆,让他的背影多了几许神秘。
颜霁转过身,举目四顾,墙上的玄冰剑静静地挂在那里,似乎还回响着激战的铮鸣。她深深吐了一口气,却吐不出心中积郁的阴霾。
阿寂也留在了王府,负责洒扫洗衣的杂务。而颜霁居住在东院,就在翊章王卧房的旁边,另开辟了一间雅致的小屋,安置她这个“贴身”侍女。
翊章王在宫中抢了太子靶子的事很快传了出来,府里也如外面一样,满腹狐疑地偷偷议论着,王爷抢了这个誉国女人做丫鬟,又是故意和太子过不去么?大家都对这个新搬入府的女子十分好奇,可是她除了伺候王爷,就足不出户,让人难以打探到半点消息。
半个月下来,颜霁逐渐习惯了翊章王府的生活。翊玄作息严谨而规律,三更起身,洗漱更衣,用过早膳后上朝。下午则赋闲读书,也无人造访,就皇室来讲,翊章王府算是门庭冷落的。翊玄并不像誉彻那般,和门客谈古论今下棋舞剑。
他常常独来独往,丝毫不觉冷清,也许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事物比他更冷清。翊章王妃闺名叫邬砌雪,是朝中元老之女,出身名门望族,当初嫁给风华正茂的翊章王,堪称珠联璧合的绝配。不过颜霁在府中待了一段时日,便不难发现翊章王对王妃礼待有加,却没有夫妻应有的温情,世子翊希见到他,也是又敬又怕,丝毫没有孩子该有的玩闹撒娇。
也许翊章王就是一块冰,谁都无法融化。颜霁服侍他的饮食起居,虽站在他的跟前,却隔着天涯之远。她为他更衣,却仅限外袍,而那张银色面具如同长在他的脸上,连她这个近侍都没见过他本来的面目,她与他相处一天,他可以一言不发,当她以为自己被当成空气时,却发现他其实对一切动静了如指掌。
有一次他下了早朝,眸光阴沉,纵使她看不见他的脸,也能感受到无处不在的压抑。他负手立在窗前,如一尊最坚硬的石头刻成的雕像,一动不动。颜霁不由抬眸看着他的背影。翊章王,他不光戴着面具,还穿着无形的盔甲,将情绪与心事藏得严严实实,刀枪不入。
就算他站在那里,略带怅然,她也完全猜不出前因后果,更不要说找到他的软肋。
“为什么一直看着我。”翊玄缓缓开口,依旧背对着她。
颜霁不由诧然,她一直安静地站在书案后,没有发出任何声息,甚至猜测他已忘了她的存在。然后他仅一句话,就否定了她的全部设想。
“我不喜欢有人在背后盯着。”翊玄侧过脸,银色的面具上白光一闪,衬得他的面庞更加清冷。
“是。”颜霁颔首,垂下了眼帘,原本平静的心绪却起了层层波澜。他究竟是人还是鬼神,这世上究竟有没有什么不在他的掌控,有没有什么能让他折腰?
很快她就得到了答案。
当晚翊章王进宫,整夜未归。第二天,天色蒙蒙亮的时候,焦虑了一宿的王府才听到消息,王爷是在崇明殿外的寒风中,跪了整整一夜。满府哗然。
颜霁转身关上房门,嘴角不经意地一挑,她差点忘了,世上有一种东西无人不怕,无人敢去挑战,却又人人都在觊觎,那就是皇权。那是皇室中人逃不过的魔咒,清裕王如是,翊章王也如是。
清晨,一切都还在沉睡,翊章王府里却骚动了起来。王爷自幼就深得皇上宠爱,风光无两,什么事能让他在崇明殿外跪上一夜?什么事能让皇上动如此肝火,不留情面。
“王爷回来了。”不知谁说了一句,所有人不约而同安静下来。低头垂手,听着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翊玄从外面走进,熹微的晨光落下,照亮了他的面容,却照不出一丝喜怒。衣袍上的五爪苍龙隐没云间,墨色的大氅厚重了他的身形,如高山令人仰止。众人侧耳听着他沉稳的脚步,揣测着他此刻的心境。皇上可放过了王爷?不论发生了什么,以后是否还一如既往地风平浪静?这王府中的一草一木,都在王爷的庇佑之下,一荣俱荣,一辱俱辱,若他有了什么闪失,就是天塌地陷。
“王爷。”邬砌雪快步走了过去,也顾不得大家闺秀的风度,一颗心都悬在他身上,“宫里出了什么事?”
翊玄脚步微微顿了顿,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等待着他的回答。唯有书房的灯盈盈地亮着,颜霁秉烛站在门口,低垂眼帘,默不作声,漠不关心。似乎这世上所有的波澜,都与她无关。
“没事了。”翊玄迈步走上台阶,寒凉的朝露打湿了他的袍摆,泛起骨髓的冰凉。
邬砌雪紧张地望着他的背影,却再也等不到其他的回答,她一夜没有合眼,到头来只有这短短的三个字。仆人们倒是松了一口气,王爷说的话他们向来深信不疑,他说没事,那就一定不会有事。
颜霁服侍翊玄更了衣,早膳已经备好。一夜无眠,他却并没有睡觉的意思,照常用膳,只是今日没有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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