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玄……”颜霁伏在他怀中,不知要说什么才好,“你有没有想过,召废太子回京。”
“不行。”他直接拒绝,冷酷而不容转圜,“养虎为患,若他留在东宫之位,一旦我百年之后,你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
颜霁浑身一颤,不由紧紧环住了他,不想再听,“别说了。”世上只有死亡能将他们分开,她不想这么快就提及。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要携手到齿摇发落,相看两不厌。
翊玄轻笑了一下,将她拥入怀中。她轻得就像一片叶子,随时都可能被风吹走,而他就是她攀附的大树,倚靠的高山,让她栖息的广阔岸滩。
颜霁流产的消息极为秘密,太医对皇后的身体状况只字不提,以免让复杂不已的朝局更加动荡。
“闲岸霜洲找到了,他们半年前就混入宫中。”小浮低声禀报着,这几日颜霁在陌上宫休养,顺便料理闲岸霜洲之事。
“相府被抄,颜相不知所踪,他们另谋其他营生,娶妻生子。半年前誉皇扣押了他们的家眷,命他们潜入宫中……”小浮已将一切调查清楚。
“不要说了。”颜霁放下手中的笔,毕竟是曾经的家人,关于他们的悲惨境遇,她听了只会徒增伤感,“给他们些钱,放他们走吧。”
“他们自知百身莫赎,恳求见小姐一面。”小浮叹了口气,昔日两个俊秀非凡的男子,竟被逼到入宫为宦的境地。闲岸对小姐照顾有加,若不是走投无路,万万不会背叛她。主仆情谊毁于一旦,誉彻未免太过残忍。
“不见。”颜霁淡淡地回绝,物是人非,她已不是相府的二小姐,他们也早已不是当时的闲岸霜洲。她失去了一个孩子,他们失去了妻儿,都是落魄之人,何必再见相怜。
小浮低头称是,转身走了出去。颜霁转头望着窗外的蒙蒙天青,仿佛还能看到,父亲穿玉带朝服,持象笏入轿上朝,两个非凡的男子骑骏马随侍,明亮的灯笼照着前路,在更声中渐行渐远。
“乌合之众。”崇明殿上,翊玄冷冷一笑,“临汝王已赴京请罪,只剩李奇和邬启风负隅顽抗,谁和他们交情好,前去劝劝?”
“臣惶恐。”殿下跪倒了一片,众臣暗暗对李邬两人咬牙切齿,他们造反倒是逍遥,害众人在这担惊受怕,生怕受了牵连。
“诏书已经下了三道,翊希仍无悔意。”翊玄脸色沉了下去,杀气弥漫,“调靖远大营,剿灭乱军,一个不留!”
朝臣面面相觑,走了临汝王的五万人,剩下二十万仍是大翊的子弟,这样自相残杀,未免可惜。然而皇上已仁至义尽,太子铁了心要反,再心慈手软下去,翊国将危。
“恒州急报!”殿外,新一轮的战报送到,“李奇于营中自尽谢罪。”
“什么?”殿上的人完全糊涂了,顾不得礼节议论起来,这其中又有什么曲折,怎么李大将军就自杀了?
“这是寄给李奇的手书。”驿官跪地呈上,太监接过急急送入殿来。大臣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一封信就让一代将军自尽了?
翊玄展开信,阅览了良久,最后递给太监,“念。”
太监恭敬接过,朗声读了起来,“妾常慕将军威声赫赫,洪志汤汤,虽未幸得见,亦嗟叹将军生不逢时。”
殿下人面露犹疑,皇后这是里通叛贼么?竟和李奇惺惺相惜,还替他惋惜生不逢时?
“文臣之功,建于清明,而武将之名,常成于乱世。风雨如晦,江山似絮。奸小弄权,媚主而欺民;贪佞当道,阳奉而阴悖。若壮士振臂,则千人齐应,弦鼓齐奏,日落狼烟升;刀枪并擎,云黯铁甲明。功铸千秋,名垂青史,子孙荣荫无穷矣。
妾谓将军有持颠扶危之经纬,逢此乱世必为雄杰。然我大翊拓疆初定,百废待兴,非乱世也。民何以经战役之苦,国何以负疮痍之累!噫!众生浴血,将军独浴其名。睥睨朝堂之摇摇,殊不知哀鸿之遍野;啸傲硝尘之滚滚,曾未见民生之多艰!老妪稚童,瘦马残兵,悲耶,非耶?”
读到此处,殿下的臣子无不面露激昂愤懑之色,翊国艰辛走过百年,是历代君臣齐心协力的结果,如今却被这些叛军无情地践踏,自相残杀,李奇真是枉为一代名将。
“古有言,寸丹为重,七尺为轻。唯将军以世人罹难,易扶持太子之功绩,开国元勋之美名,可谓戚志鄙欲,下匹夫戍卒也远矣。妾虽卑贱,尚识宠辱大义,妾如为将军,必举袖掩面,遁入山林,不复出焉!”太监念完,合上了绢纱。
久久的寂静,最后不知谁赞叹了一句,“妙极!”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不由拍手称快,这封信婉转巧妙,不知出于那个奇女子之手。将李奇骂了个狗血淋头,体无完肤,真是痛快。任何一个知晓君臣大义,有些脸面的人都受不住吧。况且李奇这个以翊国名将自居的老臣,一下子沦为人人喊打的叛贼,见识连个女子都不如,怎能不惭愧至死。
“文采飞扬,言辞犀利,襟怀眼界优胜男儿啊!”大学士许如泉不禁称赞,世上还有这等女子,让他这个学士也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封信,是皇后亲笔。”翊玄目光扫过殿下,看着朝臣脸上来不及退去的惊讶,嘴角一挑,悠悠地漾起了笑容。
“这……”众人唏嘘着,一时气氛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收场。原以为皇后只是个从誉国来的美人,粗俗鄙陋,凭美色勾引了皇上,没想到她有如此大气的手笔。
喜欢相府二小姐请大家收藏:(321553.xyz)相府二小姐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