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霁垂下眼帘，“我以为皇后那天的话，殿下听进去了。”

　　誉楚摇了摇头，自嘲地一笑，“母后一贯强势，但我一贯不听她的。”他望着开阔的湖面，在森严压抑的皇宫里，这样悠然自在的风光反而让人怅惘。

　　“况且，太子应该娶更好的女人。”颜霁诚恳地说，看来乔轩羽白费心思了，不是每个人都像他那样无情。

　　誉楚沉默下去，似乎想起了什么心事。颜霁就要告辞，他却忽然问道：“五弟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有心爱的人。”他一句话说完，才转过脸看着她，嘴角带着一抹苦涩的笑。

　　清裕王？颜霁摇头，乔轩羽倒是和她说过。想起乔轩羽的话，她不知如何面对誉楚。

　　“所以我不会娶别人。”他柔和的声音中带着不可抗拒的坚决。颜霁一愣，他怎么可以这样说，她不太相信地笑了笑，“东宫女主之位，未来的后位，难道都要空着不成？”

　　“娶一个不爱的女子，岂不是耽误了她。”誉楚淡淡地说。颜霁怔然，这么简单的道理，在皇宫却并不是人人都知道。

　　“你和五弟，很好吧。”

　　颜霁抚着冰凉的石栏，并没有回答。桥下的鱼儿为争飘在湖面的饲饵，挤作一团，她不由感叹，“鱼儿上钩时，越挣扎反抗，线就收得越紧。”她神色平静，仿佛只是说着鱼儿的烦恼，“若它不挣扎，岸上的人也许就不会收线，它也许还有机会逃脱。”

　　誉楚起身，脸上换上轻松的笑容，“在皇宫的湖里，鱼儿已学会带着鱼钩生活，习惯了就好。”颜霁感激地望了他一眼，站在他身边，不需算计揣测，她总是感到安全。

　　“走吧，下个月就去南韶行宫了，消夏加上犒赏三军，可要好一阵子。到时你就可以自由了。”誉楚走了几步，颜霁跟了上去，两人一起回素澜台赴宴。

　　南韶行宫就像一个自由的梦，让人心情明朗起来。可谁也不曾想到，一次看似悠闲的南韶之行，转变了所有人的命运，甚至整个誉国的命运。

　　炎热的夏日，誉国远征的七十万将士终于归来，将翊国的十三座城池纳入版图，让这个庞大的帝国彻底沸腾了起来。誉皇传旨在南韶行宫举行犒军大典。皇室宗亲悉数出行。

　　出城那天，仪仗浩荡。几百宫女太监随行，队伍长得不见首尾。百姓在道路两边朝拜，宽广的街道一时壅塞。年轻英俊的皇室子弟骑着骏马，金冠玉带，熠熠生辉，令不少女子偷眼观瞧。当然最让人心动的，还是美名满天下的清裕王。

　　他端坐马上，玉树临风，俊美如铸。情窦初开的少女们不由看得痴了，忘记了呼吸，不知今后多少个日夜要魂牵梦萦。

　　清裕王旁边，一辆香漆马车随行。只见纱帘一挑，车里的人儿半遮玉面。尽管如此，也让人觉得眼前一亮，夏日的强光也瞬间柔和起来。

　　车里的人似乎说了句什么，清裕王竟微微俯下身听着，脸上浮起笑意。让人心生艳羡，若那浅笑是对着自己的，此生也就无憾了。

　　誉彻回头吩咐了一句，关凌牵了马来。颜霁从车里走出，白纱遮面，誉彻伸臂一捞，将她抱到马上。就这一个动作，让无数芳心碎了一地。

　　颜霁深深吸了口气，在马车中实在憋闷。誉彻对一路上的风景十分熟悉，给她指点着，从历史古迹到人文典故，讲得都有声有色。

　　颜霁没想到那些平凡的角落，竟都孕育着悠久的历史。更没想到清裕王身居朝堂之远，对这片河山能了如指掌。若他执掌天下，也会是个勤政爱民的君王吧。

　　“清凉寺……”誉彻俊目一眯，若有所思，“这里的故事，王妃应该比我更了解。”

　　颜霁想起长公主死时的恐怖情形，不由瞪了他一眼。那是她的噩梦，他却有闲情拿来开玩笑。誉彻付之一笑，并不计较。队伍从寺边泰然经过，没人知道里面曾发生过怎样的血案。

　　傍晚，帝驾在途中下榻，后天就能到行宫了。最后一抹晚霞消散，天黑了下来，长风四起。颜霁站在开阔的高地上，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影，一点点被夜色吞没干净。

　　她抚了抚臂，这时身上一暖，一件衣服披下。颜霁回头，对上誉彻明亮的眸子，让人错觉星星提前浮上了天幕。他就那样看着她，眉间锁着化不开的迷茫，如山间弥漫的大雾。

　　“怎么这样看我？”颜霁伸手去抚平他的眉头，冰凉的手指还未触到，便被他蓦地抓住。

　　“别……”风吹乱了他的呼吸，千言万语凝在喉头，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定定的目光中，带着困兽般的挣扎。攥着她的手是那样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颜霁抬起头，泪水还未流出便已风干。他要说什么，别离开，还是别再靠近？夜晚的他和白天是那么不同，也许黑夜更容易让人卸下伪装，然而他的心事终究不会对她坦白。

　　颜霁粲然一笑，“夜深风凉，我们回去吧。”

　　回到房间，已经万籁俱寂。临时行宫被保卫得水泄不通，却听不到一点声音，静得好似无人。

　　小浮正打着瞌睡，迷迷糊糊地服侍颜霁。阿寂站在灯光照不到的角落，咬唇注视着颜霁的背影，袖中的手攥紧又放开。

　　第二天一早启程，颜霁的胃里开始翻江倒海，马车的每一下颠簸都让她头晕目眩。誉彻叫来随行的太医，可太医们也说不出所以然，“王妃可能是身体羸弱，经不起旅途劳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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