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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锦织 衣尘寒* 3882 2021-04-02 20:09

  第77章

  清圣祖治下康熙五十一年

  暮色黄昏,翠红遥天,银汉淡抹,碧叶凝夏。

  锦织刚出了医铺门欲上马车,雀惊翻檐,她闻声抬眼,恰见一锦衣男子从医馆斜对面的古玩店出来,大脑轰的一声,锦织立在原处不能动弹。

  心弦乍断间,往事翻飞。飞雪乱空,猩红惨白,父亲离去的一幕涌上心端,刹那间,恨如沧浪咆哮,翻滚胸中,压不住,锥心之痛,化成一股腥甜冲上喉头。

  耳朵嗡鸣,似乎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咬紧下唇,锦织颤抖的手已抚上腰间的软剑。

  “主子!”初白见锦织翠黛紧敛,玉颜含恨,不由心一惊,忙一把拉住已然抬步的锦织。

  锦织怔怔回头看向初白,长睫轻轻一颤,忙扭头垂眸,掩住那悄然拭下清泪。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初白忧虑问道。

  锦织不语,眼波复投向对面,看着当年追杀她和父亲的那个贼人优哉闲适的上了一轿子。握紧拳,她深深吸口气,目光追随着那轿子,心中默默念诵《严华经》,以期平息内心的怒火仇恨。

  她知道这是在京城,她不能轻举妄动,不能连累胤禛和孩子,可父亡之仇、那早已与血肉连在一起的痛恨,又岂能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锦织面色沉静了下来,可每一次沉重呼吸,她都能清楚地感受到胸口处那一阵阵闷钝的疼痛:起码,她要知道这个人到底姓甚名谁,站在他幕后的人又是谁。

  “初白,我忆起有事须去趟竹苑,你先回去照看澹儿。”她淡淡开口,声音不容置疑。

  “可主子……”

  初白欲说什么,可锦织一挥手打断了她:“这些日子澹儿长牙,磨牙的厉害,又不好好喝粥,你回去看着他,仔细莫让他乱含不净的东西。就这样,上车吧。”

  丢下这话,锦织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了。初白左右为难,情知即便她跟上锦织也会被打发回去,想了想,反正锦织是找董鄂公子,应该没什么事情,还是上了马车。

  锦织一路尾随那张国栋的软轿至一华宅前,高门福联,宾客满门,骏马锦轿,三台八座,喧哗热闹,一看便知是一高官摆寿筵。

  锦织隐在拐角处,杏眸满满是恨,见仇人与他的同僚们互相作揖寒暄,隐约可闻“张大人”的称呼,然后,他们递了帖子,由门口笑脸哈巴的仆人引入宅院。

  约摸过了一盏茶功夫,锦织转到宅邸后门的小巷,翻墙而入。

  斜月枝头,星河琳琅,灯烛映辉,丝竹歌舞,不绝于耳。

  锦织一扫她所处的小院子,花木扶疏,山石水色,精巧富丽。看向远处的灯火通明,锦织正犹豫着,却听见有错落的脚步声响起,忙闪身躲在了一高高堆砌的假山之后。

  “齐尚书,您的书院真是幽静雅致,宛如阆苑琼楼。”一个声音响起,话语谄媚,声音却是不卑不亢。

  “呵呵,耿尚书过誉了。刘福儿,太子赏赐的东西送来了?”说话的人显然就是齐尚书,声音不紧不慢,带着一股高傲威严。

  “回主子的话,送来了,奴才都妥善抬入书房了。”

  “嗯。耿尚书,这边请!”

  “齐尚书请。”

  锦织手扶石壁,指尖在清凉的石上点了几下,叹口气责备自己一番,人却已经掠向了他们入了的那房的墙角,挪到窗下探身偷听。

  心悬喉口,激烈的扑通着,她脑中百思旋转,只听得一个个人名、官名入耳,原想着这些人应该就是太子的党羽吧,没多久,却有‘保奏’、‘逼宫’四字穿过窗纱蹦到她耳中,震得她额上冷汗也冒了出来,一时不由自主竖着耳朵听的更认真。

  “这东西你可得放好了。要叫人找着了,那可是……”齐尚书沉声道。

  “你宽心,一回府,我就把它放在稀玩室的暗格里。再说,眼下还没走到那步。哎,只可惜托合齐已被拘禁,步军统领一职叫墙头草隆科多占了,咱们胜算减了几层,否则安需俟机而谋?”耿尚书叹道。

  房内传来来回的踱步声,半晌后,齐尚书应声道:“早晚要把隆科多那只老狐狸拉上船!小不忍则乱大谋,太子那,您也得多安抚着,让他等等无妨,切忌轻举妄动。”

  “嗯,我省得。齐兄,咱们出去吧,离席太久引人疑窦。”耿尚书缓缓道,声音波澜不惊。

  脚步声渐近,锦织忙踮足而退,一个飞身跃上了檐顶,见他们的身影远去,才敢深吸了气,平复慌乱疾跳的心。

  斟酌良久,锦织直觉认为应当尽快把这个消息通知胤禛。反正她已记下那仇人的模样,知道他姓张,参加了这个什么齐尚书的寿筵,还怕胤禛查他不出?父仇不共戴天,即使不能亲自手刃仇人,也要让胤禛为她讨回公道。

  拐出了小巷,心下焦虑,锦织埋头,且行且思,却闻得身边驻马嘶鸣声。

  本能的仰头看去,黑马上那眸含探究、炯炯而视的男子叫锦织不由一惊,呼吸微滞,柳眉不经意的轻折起来,她面无表情的挪开了视线,若无其事的继续前行。

  碧天万里,皎月银辉,余丰沛目光一直追随着前方那人,孤光泻了她的一身,容颜可易,可那双灿如月华、冰如玉清的眸子,那淡似轻风秋水的气质,他忘不了,辨的清。

  锦织……

  走出很远,锦织都能感觉到余丰沛引颈而望,摄在她身上的目光,心中叹了几叹,抬起头,她加快了步伐。

  特意绕了远路,锦织才转到雍王府的后门,确定无人跟踪后,掠身进去。

  月如眉,云似鬓,清风辽远,雾霭拂动。

  竹林朦胧,疏影下,胤禛一身古铜色宁绸长袍,俊眸深邃澄莹,噙着浅浅的笑,注视着被他揽在怀中的佳人,见她杏眸衔忧,桃腮抹愁,他心头不禁涌上更多的愉悦,薄唇越扬越高,俯身在她的耳畔低语:“急巴巴的跑来,原是告诉我这事儿。锦儿,放心,我晓得该如何谋划处理,别担心,好么?”

  “可,我总怕这是个圈套,不想你卷入出事儿。”锦织将头靠在胤禛胸口,手勾在他颈上,幽幽道。

  胤禛修长如玉的手指习惯性的轻勾起锦织光洁的下巴,俯首,温柔的轻吻落在锦织鼻尖,声音清澄,叫人安定:“锦儿,若你听到的都是真的,那他们行的便是大逆不道的谋逆之举。天幸你先回了我,如你私自行事,我都不敢想象……锦儿,我即知道了这事,便是连了干系在里头,不能不插手。不过,我自有计较,不会作恶出面去做那检举的事儿。且太子毕竟是我哥哥,我不愿他落得没下场。万事求个善字,这事儿,若能压下来,还是压下来的好。”

  锦织仔细捉摸了一番胤禛的话,只觉得他这话真真假假,不知道七七八八弯了几道肠,但肯定胤禛会利用这事做一番文章。不过,这天家皇嗣之间的权力之争,那些个鬼蜮伎俩,她不愿去管、去猜。如果胤禛是雍正,那么他所经历的一切风雨磨难都不过是有惊无险的历练,不必她去杞人忧天。

  “禛,我不管你是做钟馗,还是当菩萨,反正,你须万事小心,慎之又慎,别以为自个儿定是庙算无虞。胤禛,我可受不住你出任何万一……如今,这世上,我就只剩你和澹儿了……”锦织双眸掩不住担忧,扬起脸,目光锁向胤禛,轻声道。

  胤禛垂眸,凝视着如水月光下,锦织清丽的眉宇间凝着的缕缕愁思,雅致的眸中染了月光水色,一颗玲珑心千回百转,别样情思泛上心间,他眸中光华明灭,渐渐蓄上爱意怜惜。

  长臂微收,将锦织拢的更紧,胤禛冷硬的唇线微紧,声音坚定清晰,冷如清泉:“锦儿,放宽心,信我,嗯?我省的轻重。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和澹儿。至于那些曾害你之人,我必以十倍之礼还回给他们!”

  风清凉,竹叶飘香,两人袍角相叠,锦织点头不语,可片刻后,眸中水意溢满。

  那盈盈泪光,不胜之态,叫胤禛想起锦织曾受过的种种苦难,心不由一揪,只恨不能永远将锦织收纳在自己的怀中,好生沉溺保护着,不让她再受一分苦楚。

  可是,天,又能否随人愿呢?

  一月后,议处户部尚书沈天生等人串通户部外朗伊尔赛等人,包揽湖滩河朔事例额外多索银两一案。刑讯取供后,兵部尚书耿额自首曾受贿1000两,又供出刑部尚书齐世武受贿3000两,原步兵统领托合齐受贿2400两。

  这在贪污大案中其实完全是微不足道的数字,却不知何故,处罚却是极重。这三人与主犯沈天生等人一样,俱拟绞监候,秋后处决。

  该案完结,不足月余以后,九月三十日,康熙帝巡视塞外回京当即向诸皇子宣布太子“复立以来,狂疾未除,大失人心,祖宗弘业断不可托付此人……著将胤礽拘执看守。”次日,御笔朱书宣谕废黜太子的理由。

  直到同月二十九日,托合齐被判锉尸扬灰,其罪由是议废太子曾“潜通信息”,求托合齐、齐世武等人借助手中权势,助他尽早即位之罪。

  如此,太子被废的真正缘由大白,即皇太子曾策划逼康熙让位,引得康熙帝震怒,二者矛盾发展到不可调和。

  闻得这些惊天巨变,锦织没有半点意外。隐约间,也明白了胤禛的手段,逼得那耿额自首报状,暗地里检举太子以求减罪,且把处理此巨案的主动权给了皇上,怎么处置全由皇上定夺。如今,一举再废太子,胤禛自己却超脱于事外,不必担待心狠手辣、落井下石的名声。皇上许还欣赏他能体贴圣意。

  锦织惊叹于胤禛的城府心计,更确定了他必定就是今后的雍正皇帝。本该心安才是,却不知为何,她心中日益不安起来,只觉前路茫茫,心浮空中,没个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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