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轶商投壶的动作很好看,瞄准,甩臂,上身飞出,别人做出来像耍杂技,他却能行云流水,燕落平沙。
“三支全中。”阿监报喜。
李轶商拱拱手,退到银盘前,从千万珠宝琳琅中拿起那支朴素无华的桃木簪。
火光电石间,乌达和徐岑对视一眼。
一个是太极殿总管,一个是禁军卫首领,他二人近身追随楚风二十多年,是最了解帝王心性所思的人。
甚至有时候,帝王本人都不及两人旁观来的清楚。
目光一触即分,乌达和徐岑同时一动。
乌达踏上丹墀,躬身对楚风恭敬的说,“陛下,酒虽怡情,多则伤身。再多几杯,明日睿郡主又该来叮咛了。”
始帝今日心情极佳,闻声朗笑一声,“的确。”
的确,一直以来便是陈州都不敢直言他的身体状况,更别说太医院那些个山羊胡子。也唯有陈睿,总事无巨细,尖锐直白的要他注意这样,当心那样。
“罢了,收下去吧。”
楚风搁下酒盏,同时目光下移,落在陈睿身上。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越发显得身上繁重的华服格格不入。
“安公主府又是她一人来赴宴吗?”
乌达刚把酒盏交给宫女,听见询问,忙道了声,“是的,陛下。”
楚安公主自从下嫁陈州驸马,便常年养病,所有活动一概回避。陈驸马又身无官职,不喜抛头露面。打从陈睿很小的时候,便开始独自代表公主府来参加这样的宫宴。
一开始,不特别觉得。后来,见到她的人多了,总有种声音说她越长越像某个人……
楚风目光深深的看着陈睿。他看着她长大,从来都分的很清楚,她是她,她不是那人。这么多年来,只有刚刚的一瞬,好像生出了幻觉……
他不觉抬手按了按额头,自嘲的一笑,“只怕是酒真喝多了。”
“陛下觉得哪儿不适?一会不如让睿郡主留一下。”
“恩。让她留一下吧。”他薄唇微抿,点了点头。
李轶商款步而行,即将落座的时候,忽然被人一声“李大仁,且慢”唤住。
他闻声停步,回看来者,“徐将军,何事?”
徐岑大步上前,指着他手中的木簪,问,“大人可知道此物的由来?”
李轶商简而答之,“友人之物。”
“大人是否非拿不可?”
李轶商眸色略深的反问,“徐将军,为何有此一问?”
徐岑当然不好说这簪子是陛下亲手雕刻了送给一个女子的,道,“实不相瞒,此物原先的主人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徐某觉得,李大人尚不方便拿这样东西,也未必能承担拿取之后的责任。”
“多谢徐将军提醒。”李轶商不欲多言,道,“若有任何后果,在下自当承担。”
徐岑劝说不成,只能回身递了乌达一个眼神。
宴席之后,陈睿已得了消息一会到太极殿去给楚风请脉,于是始帝一出大殿,也便站起来与怡然道别。
“也好,我本来也有事,不能与你同路回去了。”怡然和李轶商还约了一会见面拿木簪,“你路上小心,我过几日便去看你。”
陈睿点点头,把耳边一律碎发夹到耳后。出了殿门,踏上太极殿的路没几步,却看见前面灯火辉煌,黑压压的依仗完全停在原地。
楚风站在树下,听着乌达说了句什么,突然抬头往她看来。
陈睿面色平静的走上前,行了个礼,不同往日,她今日环佩琳琅,华服在身,所以随着动作,便有一串清脆的声响。
“陈睿见过陛下。”
楚风打量着她,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丝情绪,然她平静的好像不知李轶商拿走那支木簪,又或者,根本就是知道并且完全接受了。
之前的流言蜚语,这次木簪被挑中,两次都是与同一个人,也许便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楚风沉吟片刻,问,“朕之前提的事,还记得吗?”
陈睿点头。
“李轶商这个名字,你可满意?”
陈睿忽然抬起头来,不似其他西楚女子身材高挑,她的下巴需要多昂起一些,才能完全看清楚风的脸。
而楚风原本落在陈睿头顶的目光,也在她突然的动作间,落在她的唇瓣上。
楚风喉间紧了一下,语气莫测,“莫非不满意?”
“没有。”陈睿回答的很干脆,甚至一字字重重的咬字,“应该算是天作之合。”
楚风终于缓缓点头,“那样便好。”
陈睿迅速的垂下头,有了夜色的掩盖,也因为她垂的很快,一滴眼泪没来得及充盈眼眶,就直接落了下来,打在下面的青砖上,转眼消失了。
“陛下若不介意,陈睿能不能就在这里给您请脉?”她意外的发现,自己的声音还能如此的平静。
“怎么,着急回去?”楚风语气轻松,似乎还打算话几句家常。
陈睿颔首,“是,着急回去。”
再怎么掩盖,也还是有飞快逃离的意味。
楚风奇怪的发现,他竟然能在刹那之间笃定——她在说谎。
有什么盖过了理智,在他还没有辨别过来的时候,就开了口,“着急也不在一时半会,还是到太极殿再请脉吧,再者,朕还要写赐婚的圣旨给你。”
陈睿抿紧了唇,无法再拒绝。
楚风转身,两个人隔着两步的距离,一前一后的走着。皇帝的耳朵一直竖着,等着,可身后的女子怪异的安静着,没再像平常一样细问他最近的饮食起居。
他压缓了步子,让那两步的距离悄然便成了一步。
她还是没有开口。
再不能放缓脚步了,因为帝王的身边从不允许有人并肩。
到了太极殿中,陈睿褪下双手双腕上的首饰,净手擦干。在一番惯常的询问和请脉,然后道,“也算不上醉酒,不过还是给您按摩一下头部几个穴位,免得晚些酒劲上来,睡的不好。”
她站起来,伸出一双纤纤素手。
楚风的太阳穴上顿时多了两股适宜的力度,有节奏的按压着,分明是舒适的感觉,却偏偏伴随着一种胀胀的,酸酸的感觉,好似这双手不仅仅是在穴位上,更是拨动了什么不可触碰的地方,令帝王的心中生出一种戒备和抗拒。
他神经绷紧,全力以敌,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对方突然不战而退!
毫不预兆的失衡,楚风淬不及防。
陈睿只觉得双腕一紧,被他紧紧的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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