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烟生下五阿哥六日之后的乾隆六年二月十三,是个极为晴朗的好日子。
这一日,永和宫贵人叶赫那拉氏晋封舒嫔、延禧宫嘉嫔金氏晋封嘉妃、景仁宫贵人海里叶特氏晋封愉嫔。
因着愉嫔尚在月子中,不能参与晋封礼,此刻跪在长春宫正殿穿着吉服的也就月婵和亦珍二人。
亦珍跪在月婵之后,看着月婵身上那件紫色吉服,那样华贵的颜色,和自己身上的这件玫红吉服相衬,如同今日满眼的喜庆吉祥一般的姹紫嫣红。
皇后一身正红色凤穿牡丹锦绣长袍,赤金红宝的首饰熠熠生辉,耳边是一溜三钳的赤金灯笼耳坠,坠得耳垂微微有些发疼。
她坐在凤座之上看着底下一脸恭敬的两人,手指上戴着的纯金护甲抓着凤座扶手,开口的声音却极为温和:“今嘉妃金氏、舒嫔叶赫那拉氏得天所授,承兆内闱,望今后修得自持,和睦宫闱,勤谨奉上。绵延后嗣。”
这段话皇后已经说过多次,早就已经烂熟于心,但是不管说多少次,依旧能激起心中一片细碎的心酸。
月婵领着身后的亦珍对着皇后俯身三拜,耳边的珠珞流苏簌簌作响,衬得声音越发沉静:“臣妾承教于皇后,不胜欣喜。”
槐月身着樱粉色宫女服站在殿中,此时送上两个锦盒,皇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两柄玉如意是本宫贺你们晋封之喜的,望你们今后事事如意。”
月婵和亦珍接过,再次俯身拜倒:“多谢皇后娘娘。”
外头此刻响起了礼乐之声,不知是在何处响起,但是听着倒像是从皇宫的各个角落传来,众人被包裹在一片喜庆吉祥之中。
因着生皇子之喜和晋封之喜,且知道景烟未去册封礼,所以景仁宫内早就坐满了一众前来贺喜的妃嫔,景烟坐在床上,大红色的床帏上成串的金色葡萄和石榴远近喧闹着,瓜瓞绵绵的图案将所有人的脸上都染上了一层喜气。
纯妃穿着一件胭脂红绣海棠彩蝶对襟旗装,头上是鎏金点翠花卉长簪,坐在景烟身边亲热道:“今日妹妹大喜,生了五阿哥,又晋封愉嫔,让姐姐见了也是羡慕。”
景烟嘴角的笑意自那日生子之后就没有褪下过,不光是真心关心,也是不失礼于人的客气,如今见纯妃这么说,谦虚道:“姐姐说的哪里话,妹妹哪有姐姐福泽深厚,且不说姐姐早已为妃,就是将来永琪能有三阿哥一半聪慧嫔妾也就心满意足了。”
一番话说得纯妃极为舒心,慧贵妃此时也进了门,房中坐了不少人,不禁笑道:“刚刚去钟粹宫没见到纯妃,就知道定是来景仁宫了,愉嫔是个有福气的,咱们都要来沾沾喜气才是。”
众人见了慧贵妃,皆是起来行礼,慧贵妃点了点头,纯妃往一边让了让,让慧贵妃坐到了景烟边上,慧贵妃看着景烟笑道:“如今气色倒是好些了,可见多吃些滋补的东西是不错。”说罢对着外面道,“掌秋,进来吧。”
话音刚落,掌秋便托着托盘进了房中,托盘上是一套孩子用的东西,慧贵妃将托盘接过,对着景烟说道:“这是你怀孕的时候本宫就叫人在庙里面供着的了,前几日本宫叫人取了过来,虽说这寄名锁、手镯项圈什么的皇上和太后赏的肯定少不了,但是总归是本宫的一番心意了。”
景烟看着那一套器具,皆是精巧可爱,名贵非凡,心下感激:“这礼物贵重,嫔妾怎么好意思呢……”
慧贵妃“嗐”了一声,嗔道:“妹妹为皇上生下五阿哥,皇上欢喜得恨不得将月亮摘下来给妹妹,本宫不过是送一套东西给妹妹,又哪里算得上贵重。”
这么说了之后,景烟才有些微微脸红,让人将东西收下了。
身后有个低位妃嫔这几日见多了各宫的人送了许多东西过来,一时有些艳羡道:“到底是愉嫔娘娘有福气。”
在一边坐着的怡嫔斜眼看了那妃嫔一眼,淡淡说道:“你要是给皇上生了个皇子,这样的也算不得什么。”
怡嫔这句话一说完,就是慧贵妃也不免有些侧目,纯妃皱了皱眉头,瞪了怡嫔一眼:“怡嫔的意思是愉嫔现在这番光景全是依靠五阿哥的吗?本宫倒是想看看,若是你怡嫔生子,还能怎么风光。”
慧贵妃也在前头冷冷出声:“本宫记得,就是愉嫔尚未怀孕的时候,怡嫔你的宠爱也是远远不及愉嫔的吧?”
怡嫔原本也是看着景烟被人众星拱月一般地宠着有些嫉妒才说了一些拈酸吃醋的话来,不成想被纯妃和慧贵妃轮番说了一通,当即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但又不敢说旁的话,只能红着脸说道:“是嫔妾失言了,还请两位娘娘息怒。”
慧贵妃依旧是刚刚的样子,眼睛并不看怡嫔,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冰冷:“这话你也就在本宫面前说说,若是换做了皇后或者皇上,看不让人狠狠掌你的嘴!语出嫉妒,是妃嫔应有的言辞么?”
这话一出口,怡嫔便知道了厉害,当即跪下道:“是嫔妾有错,慧贵妃恕罪。”
慧贵妃有些不耐,扬了扬手中的绢子,厌弃道:“本宫又未责罚你,你何必要本宫恕罪,动不动就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待怡嫔你有多苛责。”
纯妃一听便知道慧贵妃的言下之意,顺着话头说道:“嫔妾可以作证,慧贵妃娘娘并未苛待怡嫔。”说罢轻轻扫视殿中各位妃嫔。
那些妃嫔也是乖觉的,立刻接口道:“嫔妾们也能作证,慧贵妃娘娘并未苛待怡嫔。”
慧贵妃这才扬嘴笑了笑,看着怡嫔道:“怡嫔,你可听见了?起来吧。”
怡嫔咬着嘴唇,却不得不谢过了慧贵妃之后才从地上起身。
景烟刚刚一直看着殿中发生的一切,待怡嫔起来了之后方才如梦初醒。扯了扯嘴角看着慧贵妃,有些恍惚道:“娘娘做事当真刚正。”
慧贵妃收敛起刚刚对怡嫔的冷漠,转而面对景烟的时候一脸的和颜悦色,她拍了拍景烟的手说道:“你现在已是嫔位,过些时候皇后娘娘就要安排你另居别宫,也算是个正经的主子了,也该是时候拿些气势出来。”
景烟有些茫然地点点头,转而说道:“有娘娘护着,嫔妾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相比于此时景烟房中的一片热闹,思卿却一个人待在房中手握笔杆一笔一划地抄录着佛经,那佛经上的一字一句在思卿的脑中如同长街上飞过的鸟雀一般,只是轻轻一过,留下一个虚无的影子之后,便杳无痕迹。
守夏站在思卿的身边,短了一盏银耳莲子羹过来道:“娘娘写了好一会儿了,用些莲子羹之后再写吧。”
思卿抄录完最后一句话之后方才放下手中的笔,接过了莲子羹恨声道:“早不生晚不生,非得趁着本宫不在的时候生,害得本宫吃了皇后的亏。”
守夏也在一边说道:“你说这海贵人……不对,是愉嫔,平时在宫里不声不响的,怎么生个孩子弄出这么大动静,自己晋封也就罢了,还便宜了舒嫔和嘉妃。”
说到嘉妃,思卿更是生气:“宫中向来只立四妃,如今带本宫已经有了三妃,且纯妃和嘉妃都有孩子,相比之下还委屈了本宫一个满军旗的屈居于汉军旗之下!”
守夏哼了一声,声音里却带了一丝遗憾:“若是当日娘娘也在场,定能晋封贵妃了。”
说到贵妃,思卿脸上又是一沉,即使自己晋封贵妃,但是在慧贵妃面前依旧是被压了一头,想到此节,思卿不禁手中暗暗用力,心中有了计较,不敢说皇后之位,便是那皇贵妃之位,也定不能便宜了慧贵妃。
用完莲子羹,思卿再次拿起笔,抄录起佛经,但是脑子里想的却是位同副后的皇贵妃之位,听说册封皇贵妃的服制和皇后的凤袍极为相似,不知自己穿上又是怎么一副样子。
一边的守夏静立一边,许久之后,对着思卿说道:“娘娘,前几日永寿宫的陆常在放出来了。”
思卿的手中并未停笔,语气淡淡的:“放出来便放出来了,关了这么久,不知道身子有没有发霉,也该好好晒晒宫里的太阳了。”
守夏抿嘴一笑,但是跟着说道:“娘娘,陆常在是太后那边的人,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思卿“嗤”了一声,停下笔看着守夏:“陆琇莹关了那么久,就是太后也是一句话也没说,我们何必那么关心她,指不定和舒嫔似的,早就失了太后的欢心了。”
守夏低头:“奴婢是看着今日那么多人去为愉嫔锦上添花,却难有人为陆常在雪中送炭,若是娘娘今日关心了陆常在,陆常在定会感激,咱们拉拢她过来也容易了许多。”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宫里人多是趋炎附势之辈,你说的倒也是不错。”思卿沉吟了一下,点头道:“那你便去准备准备,今夜本宫就去永寿宫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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