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说什么!?”
大司空气的喘粗气, 随即又冷笑起来, 说:“死到临头了!你还能猖狂?!”
他说着, 转头又说:“既然当今国君不体恤百/姓, 劳/民/伤/财, 那我们也只有推举贤能了!”
就见大司空说着, 百/姓的人群中波动了一下, 竟然有人走了出来,那人穿着很普通,似乎想要融入百/姓之中, 他慢慢走出来,一脸得意的样子。
吴纠是不认识这个人的,毕竟吴纠也没有公子纠的记忆, 那个人走出来, 齐侯则是笑了一声,说:“孤当是谁?”
齐侯似乎认的那人, 那男子笑着说:“好三叔, 您还认得侄/儿啊?”
他的话一出, 众人一片哗然, 高傒和国懿仲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原来在场众人之中, 很少有人不认得这个人。
这人便是公孙无知的儿子!
也就是大司空所说的公孙无知的后人。
当年公孙无知备受齐僖公的喜爱,他的衣食住行, 都按照太子的礼仪对待, 不止如此,公孙无知的儿子也受到了齐僖公的喜爱,疼的天天放在身边儿,以至于公孙无知的儿子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嚣张跋扈起来。
后来诸儿继位,公孙无知十分不服气,几年之后,就趁着诸儿打猎的时候,派人杀/害了诸儿,自己登上了君位。
不过虽然公孙无知继位,但是旁人根本不服公孙无知,就连高傒和国懿仲这两位监国也不服气,因为这两个监国没有吐口,因此天子就没有正式册封公孙无知为齐国国君。
这样一来,公孙无知并没有得到齐国的认可,也没有得到天子的认可,所以在齐国和诸国眼中,公孙无知都只是一个篡权者,而并非统/治者。
雍廪杀公孙无知,高傒和国懿仲配合清除临淄城内的反贼,公孙无知虽然身死,但是他的儿子,还有一些叛党却得到了消息,连夜逃出齐国,跑到鲁国去了。
按理来说,鲁国此时坐镇的乃是国/母文姜,公孙无知让人杀了文姜的情郎哥/哥诸儿,文姜不该收留公孙无知的后人,然而文姜也知道,齐国的人不耻自己,若是收留了公孙无知的后人,可能还会有翻盘的机会,因此这般,鲁国竟然收留了公孙无知的儿子,还有那些叛党。
当时齐国正在内乱,没有国君,因此高傒和国懿仲没有心思千里迢迢跑到鲁国去抓人,于是把心思就放在了立国君的事情,考量再三,还是准备立幼公子小白为国君。
也就是这样,公孙无知的儿子才在鲁国埋下了祸根。
而当时通知公孙无知的儿子逃跑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大司空!
大司空在辅佐公孙无知的时候,特别得宠,毕竟大司空是建筑方面的,公孙无知爱打猎,一上台就想要建设空前绝后的打猎场,所以大司空备受宠爱。
公孙无知奖赏了很多东西给大司空,因此公孙无知倒/台的时候,大司空就通知了他的儿子,让公孙无知的后人连夜逃走了。
如今大司空在齐国备受冷遇,在这个连板凳都没有发明的年代,坐了好几次的冷板凳,心中窝火。
大司空以前还认为齐侯不可能对自己动手,毕竟自己可是老臣了,但是现在一看,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狗急跳墙的大司空于是就想到了远在鲁国的公孙无知的后人。
若是公孙无知的儿子可以班师回朝,那么自己就有了机会,说不定还能成为功臣,一举登天变成国相爷!
不过虽然想要造/反,但是造/反可是需要条件的,大司空坐着冷板凳,手里的权/利也给罢了,现在都在鲍叔牙手中,根本没办法帮助旁人造/反。
大司空苦思冥想了很久很久,终于让他想到了法子……
那公孙无知的后人走过来,看着那些哗然的大臣,哈哈大笑着说:“怎么?你们现在很惊讶么?公子我竟然回来了!”
吴纠看着那男子,说:“你算是哪门子公子?”
公孙无知的后人最讨厌别人说自己不是公子,因为不是公子那就是篡权者,站不住脚跟,于是立刻说:“我就是公子!我父亲乃是齐国国君,就是您们这些篡权者,才横遭惨死,如今我就要替父亲报仇!”
他说着,转头看向那些大臣,说:“本公子开恩,你们这些被昏/君懵逼了眼目的人,若是有明事理的,大可以站出来,本公子定然会既往不咎,若是不明事理,那就别怪本公子了!”
他这么一说,大家更是面面相觑,好些人眼神就不镇定了,晃动的厉害。
一时间没人敢说话,毕竟这可是大事儿,但是此时的境况不怎么好,公孙无知的后人,还有大司空的人竟然将所有的官/员团团围在里面,人是少了些,但是总比他们没有兵马的强。
祭祀的时候,兵马是在外围的,他们现在被团团围在中间,根本没有办法叫兵马救驾,如此一来,虽然只有五十来个人,但是手中都拿着兵刃,也是相当可观的。
很多大臣犹豫再三,终于有一个人走出了人群,连忙说:“拥戴新君!新君英明!”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露/出惊讶的目光,公孙无知却哈哈大笑起来,说:“很好,你这人明事理,这世道就该是有能者居之,看起来你很有能力,这样,孤便封你为大司徒,如何?”
那大臣一听,顿时欣喜若狂,他本是个下大夫,连个中大夫都不是,一下变成了上大夫的三公之首,简直就是一跃登天,怎么能不高兴,连连磕头说:“新君英明!新君英明!!”
因为公孙无知的“册封”,一些贪婪的士大夫,还有大司空提前准备的党羽就开始蛊惑人心了,纷纷站出来应和,准备拥立新君。
眼看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纷纷投诚公孙无知的后人和大司空,齐侯眼中只是阴霾,却没有任何着急的神色,仍然气定神闲的。
高傒和国懿仲气的脸红脖子粗,他们也是老臣了,看到一帮子老齐人竟然投诚了公孙无知的后人,脸皮都要给烧掉了,真是替他们害臊,反观那些新派,老齐人竟然这般经不住蛊惑。
高傒怒斥说:“逆贼!你在这里蛊惑人心,就不怕遭天谴么!”
大司空哈哈大笑说:“什么?遭天谴!?如今新君便是天!”
吴纠浏览了一下站出去的一帮子大臣,笑着说:“好大的口气。”
那公孙无知的后人看向吴纠,眼神变了变,笑着说:“二叔,侄/儿在鲁国这些年,您可变了不少?这张嘴可是越来越凌厉了?侄/儿听说,你被三叔上的很爽?怎么,侄/儿怎么不知道,您竟然还有这种癖好?这样罢,若是三叔也投诚,侄/儿就勉为其难,也顽顽你,让你/爽一爽,如何?”
齐侯一听,顿时眼睛里几乎能喷/出火来,猛地上前一步,却立刻被吴纠给拦住了。
那公孙无知的后人说话想当难听,一脸嚣张跋扈尖酸刻薄的小人模样,吴纠拦住齐侯,他还以为是吴纠怕了,便哈哈大笑起来,笑的跟哪方遭难了一样。
吴纠也是笑了笑,不过笑容很温柔,扫了一眼出列的众人,然后把目光定在了大司空身上,笑眯眯的说:“大司空,若是纠没有记错,您最近一个月准备办寿宴,是么?”
大司空不知为何,在这个时候,吴纠突然要和自己唠嗑了?狐疑的看着吴纠,没有说话。
吴纠笑着说:“纠这个月接到守城的上报,本是一些小事儿,不值什么,但是因为这上报的文书中有大司空您的鼎鼎大名,因此纠不得不注意一二。这文书上写着,大司空因为要办六十大寿,因此运送了很多瓜果蔬菜,还有绢布进临淄城,前前后后,数十大车。”
当时守城呈给了吴纠看,吴纠并没有太注意,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这个年代的保鲜技术特别差,瓜果蔬菜这些都是容易腐烂的食物,虽然如今已经要入冬,而且有钱人家还可以用冰凌,但是还是很容易腐烂。
提前一个月就准备寿宴的东西,绢布还说得过去,瓜果蔬菜等到时候还不全都烂光了?
吴纠越想越觉得没有道理,便让人偷偷去查了查,这一查就发现,大司空其实运送的根本不是瓜果蔬菜和绢布,而是兵器!
大司空偷偷运送了一批兵器入城,绝对没有安好心,这个时候齐国已经将盐铁茶的权/利收归了国/家,因此兵器是不能随便铸造的,也不能随便运送,必须由国/家经手,大司空是水力建筑方面,根本与司马不沾边儿,因此不会碰到兵器的问题,如今他却偷偷运送兵器进临淄城,吴纠就知道他一定有问题。
不只是吴纠知道他有问题,这个时候匽尚又来求见,说城郊准备祭祀和修河渠的地点似乎有点不对劲儿。
因为水渠在祭祀之后就会立刻动工,因此匽尚这些天跑的更勤快,去踩踩点,再最后查看一下,有没有需要临时改动的地方。
匽尚前些日子去跑点儿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些不对劲儿的地方,很多百/姓在旁边晃荡,这附近有水,百/姓过来挑水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情,然而那些百/姓很奇怪,在河边挑水,只是做做样子,而且根本不会挑水,挑一半洒一半。
匽尚很快就察觉出来了,这些人根本不是挑水,他们和自己的目的一样,也是来踩点儿的。
于是匽尚又来观察了几日,每日都是一样,而且人越来越多,每日都有新鲜的面孔,全都身材高大,五大三粗的,若是谁家里有这么高大的男丁,绝对不会在家种田,而是去投军了,毕竟齐国的兵役非常丰厚。
匽尚觉得不对,便去找到了吴纠,吴纠也是让人偷偷来查看,果然看到了那些踩点的人,仔细一查,竟然查出了大问题。
那些人不是旁人,是从鲁国偷偷偷渡回来的公孙无知的逆贼!
大司空虽然造/反,但是因为他和司马司理都不沾边,因此连个牢卒都没有,没有兵力,便想到和公孙无知的后人合作,公孙无知的后人提/供兵力,大司空负责将他们和兵器偷偷运送进临淄城,然后多方在河边踩点,准备埋伏齐侯。
吴纠将这些缓缓道来,众人听得都是面面相觑,高傒和国懿仲听了,面色渐渐舒缓起来,而大司空听着,面色渐渐僵硬/起来,因为吴纠竟然把自己的计谋识破了,而且看得一清二楚。
若是……
若是他识破了自己的计谋,怎么如今还是被埋伏了呢?
大司空这么一想,顿时外/强/中/干的说:“不要再虚张声势了!若没有再明事理的人,新君可就要动手了!”
齐侯此时笑了一声,幽幽的说:“你有一句话说的对。”
他说着,看向公孙无知的后人,公孙无知的后人愣了一下,不知齐侯说的是什么意思。
就听齐侯冷笑说:“有能者居之。”
齐侯的声音非常阴霾,带着沙哑和冷酷,还“呵呵”的笑了起来,笑的仿佛是一把锉刀,笑的那些投诚的卿大夫心里麻嗖嗖的,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齐侯照了照手,说:“热闹也看够了,还等什么?”
他的话音一落,就听吴纠说:“来人!”
吴纠一下令,就听到“哗啦!”一声,那些手持兵器的反贼,竟然全都调转了兵器,“呼——!”一声,将那些投诚的卿大夫,还有大司空与公孙无知的后人团团围了起来。
与此同时,展雄笑眯眯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一脚踹在那公孙无知的后人膝弯上,“咚!!”一声,那人被踹了一脚,惨叫着跪在地上,满眼都是惊讶,说:“怎么……怎么会!不可能!!这都是……都是我的人!!”
大司空也吓得面无人色,大叫着:“做什么呢!?做什么!你们要造/反吗!?去抓/住那个暴君啊!去抓啊!”
吴纠此时笑眯眯的,一脸亲和,说道:“大司空,您老糊涂了么?你们才是造/反,你的这些兵,只是识时务、明事理而已。难道只准你们招人投诚,不准君上也招人投诚?说起来,你们招人投诚,那就是凭嘴巴/子一碰,空许诺,而君上则不同了,金山银山,功名利禄,难道不是轻/松得多?”
大司空和公孙无知的后人顿时脸色都惨白了,惨白的何止是他们,还有那些方才投诚的卿大夫们,一个个不知竟然有此巨变,新君还没继位,就变成了阶/下/囚!
大司空颤巍巍的说:“不……不可能……这……这……”
吴纠笑着拱手说:“君上英明,早就看穿了你们的诡/计,不过是想要试探试探这满朝的文武,谁是忠心耿耿,谁是心怀叵测罢了,如今一试便知,还当真是多谢了大司空的良苦用心呢……哦不,不是大司空,乃是前……大司空了。”
大司空一听,顿时“咕咚”一身就瘫在了地上,老脸变得惨白,随即连连磕头说:“君上!君上饶命啊!小人……小人是被威胁的!是那个逆贼威胁小人!小人方才也只是故意曲迎,想要找机会尽忠啊君上!”
齐侯冷冷一笑,说:“尽忠?好啊,你到地底下,给先公尽忠去罢。”
齐侯只是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话,随即挥了挥手,展雄很快一把拽起地上不断磕头的大司空,笑着说:“你这老儿,也是忒不/要/脸,论建树你没什么可圈可点,可是论墙头草,你可是一把好手儿。”
展雄说着,又说:“快走罢,别跟这儿恶心人。”
那帮子投诚的卿大夫来忙跪下来,一个个哀求着。
“君上饶命啊!”
“君上饶命,小人也只是为了保存一时残躯,曲应奉承,好图他日大计啊!”
“是啊是啊,君上饶命啊!”
齐侯都没看他们求饶,只是笑了笑,对众人说:“今日的事情,众卿已经看在眼中,我齐国的卿大夫,也有好有坏,不能一概而论,如今投靠了逆贼的,最无可恕,一律……大辟。”
他的话音一落,那些投诚的卿大夫顿时哀嚎成一片,纷纷跪地求饶,说:“饶命啊!君上!君上饶命啊!!”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这些投诚的人的确可恶,但是一下处死这么多卿大夫,也不知道朝政会不会乱起来。
齐侯又说:“我齐国不养蛀虫,这些卿大夫不忠于心齐国,养在齐国也是隐患,而且还霸占着重要官/职,大辟之后,若有官/位空缺,自行由下级弥补上去。”
众人一听,顿时一片喧哗,当然不是为了别的,而是高兴的,方才很多人还在想,会不会影响朝政之类的,但是如今齐侯发话了,直接由下级弥补,这样一来,就是给了忠心耿耿的士大夫们十足十的好处,告诉他们只要忠心耿耿,就能升/官,在场众人,除了一些官/位已经很高的上大夫,基本都要集体升值了,大家都得到了甜头,谁不高兴?
于是众卿大夫连忙跪下来,叩头行大礼说:“君上英明!君上英明!君上英明!”
众人连续山呼了三次,齐侯冷笑一声,说:“今日祭祀河神,竟有逆贼扰乱,便是对天地山川的不恭敬,就用这些人的脑袋,祭祀我齐国的大好山川!”
齐侯的声音非常有穿透力,虽然不大,但是震人心神,众臣立刻又山呼“祭祀山川”。
大司空和那些投诚的卿大夫一看,顿时感觉逃生无望,脸色苍白的要死。
局面瞬间翻转,一下就给控/制住了,其实为了今天,齐侯和吴纠也商议了很久,并且做出了很多应对,不只是买通那些逆贼,若是临时出了问题,曹刿也会立刻带兵冲过来解救,不过今日的局面,要比想象中的好控/制的多。
展雄拽着大司空去行刑,当着众人面政/法,以儆效尤,就在这个时候,突听吴纠大喊了一声“当心”!
那边公孙无知的后人似乎狗急跳墙,猛地挣开压住他的士兵,从怀中掏出一个匕/首,快速的冲上前去,冲着齐侯就要扎下匕/首。
吴纠大喊了一声,连忙冲过去。齐侯的反应也很快,猛地想要向侧面躲出去。而就在这个时候,有人突然从侧面冲出来,一下拦在了齐侯面前。
卿大夫们忽然发出“嗬!”的一声抽气声,就听到“嗤!!”一声,是匕/首没入皮肉的声音,“嘭!”一声,有人倒在了齐侯面前,一瞬间瘫在地上就不能动了。
吴纠将那公孙无知的后人撞开,却看到匽尚突然冲上来,匕/首猛地没入匽尚的胸口,一下扎到了根/部。
众人都大喊了一声,没想到匽尚突然冲出来替齐侯挡了一剑。
很快,公孙无知就被冲上来的展雄曹刿一把压在地上,与此同时,就听到公孙无知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着说:“哈哈哈哈!!你们的司空要死了!!短剑上有毒!见血封喉!你们的司空要死了!我看你们的水渠要怎么修!要怎么修!!”
齐侯和吴纠当即震/惊的看向倒在地上的匽尚,匽尚脸色顿时苍白下来,血从伤口/中溢出来,眼睛泛白,嘴唇瞬间变成了青色,呼吸也不顺畅了,瘫在地上,不停的颤/抖着。
齐侯和吴纠快速的抢过去,吴纠用帕子按住匽尚流/血的伤口,匽尚呼吸不畅,一直哆嗦着,齐侯脸色十分阴霾,低声喝着:“来人!!医官何/在!快救人!”
众人都没想到匽尚会突然冲出来替齐侯挡住偷袭的匕/首,匽尚可是齐国唯一可以修建水利的人才,那必匕/首上又涂了见血封喉的□□,一瞬间匽尚就要昏死过去。
棠巫赶紧从人群中冲出来,他背着小药箱子,“嘭!”一声扔在地上,连忙打开,双手颤/抖的从里面拿出药粉,洒在伤口周边,说:“剑上的毒很霸道,小臣要现在拔剑。”
齐侯脸色阴沉,说:“快拔。”
棠巫有拿了药丸,送到匽尚口/中,让他含/着,但是匽尚几乎含不住,嘴里喃喃的颤/抖着,隐约在喊……棠儿。
棠巫本就紧张,听到他的声音,更加紧张,一手压住匽尚的胸口,另外一手压住匕/首,牟足了一口气,但是仍然不敢往外拔。
匕/首上有毒,而且还扎得很深,棠巫学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碰到了不敢医的人,就连吴纠这仿佛马蜂窝的身/子,棠巫都有信心能医好,而如今……
棠巫不敢拔剑,匽尚这个时候艰难的眯着眼睛,微微抬起手来,费力得抓/住了棠巫的手腕子,看着他虚弱的点了点头。
棠巫抿着嘴唇,咬着牙,突然一发狠,猛地将短剑“嗤!!”一声带了出来。
“嗬!!”
一瞬间匽尚高大的身/子猛地一绷,随即头一歪,直接昏死了过去,齐侯连忙伸手去探匽尚的鼻息,毒血差点碰到齐侯的手。
还有鼻息,只是实在太微弱了,齐侯连忙说:“快!给他止血!匽尚不能死!”
好端端的一个祭祀盛典变得混乱不堪,齐侯怒极,让人将大司空和公孙无知的后人五马分尸,剁成肉泥。
众人火急火燎的回到了宫中,匽尚的脸色更是难看,几乎已经死过去,胸口也不见起伏,躺在榻上,仿佛就是一具尸体。
棠巫跪在榻前,衣裳上蹭了不少血迹,正在尽力解毒施救,也是急的满头大汗,初冬的天气,汗珠从额角上源源不断的滚落下来。
齐侯阴沉着脸,焦急的在房舍中走来走去,一刻也安生不下来,他心中十分担心,因为齐侯清楚,匽尚若是死了,这几个月的准备就白搭了,齐国再没有人可以像匽尚这样修水渠。
吴纠见齐侯走来走去,轻声说:“君上。”
齐侯看到吴纠,两个人便走出了内室,来到外室,齐侯脸色十分难看,说:“好不容易扳倒了大司空,如今眼看着就能修水渠,却出现了这种事情!”
吴纠说:“棠儿的医术高明,一定能救活匽大夫的。”
齐侯点了点头,说:“但愿如此……这偌大的齐国之中,除了匽尚之外,孤真不知道谁还能对水力如数家珍。”
虽然如今齐侯和吴纠都已经开始怀疑匽尚的身份,但是齐侯说的没错,匽尚对水力非常的熟悉,眼看就要动工了,匽尚若有个好歹,损失的便是齐国,毕竟先行准备全都规划下去了,也调配了不少人力和财力。
不管匽尚是不是楚国派来的细作,这水渠一定是要修的。
齐侯和吴纠在外面等了很久很久,久到已经天黑了,子清和晏娥端来茶水和晚膳,两个人也没什么心情吃饭。
就在这个时候,里面的棠巫这才走出来,一脸的疲惫,脸上却有放松的意思,齐侯连忙抢上去说:“匽大夫怎么样?”
棠巫声音沙哑虚弱,说:“没事了,只是失血太多,需要静养。”
他这么一说,齐侯和吴纠猛地松了一口气,统统感觉水渠保住了……
吴纠见棠巫脸色十分不好看,声音也沙哑,知道他是一下午都没有离开,也没喝水吃饭,身/子承受不住了,连忙说:“棠儿,你去休息一会儿。”
棠巫摇头说:“谢大司徒,棠儿不必休息,虽然匽先生的毒素清楚了,但是伤口很深,棠儿怕匽先生半夜发/热,今天晚上还需要守在这里。”
吴纠有些不认同的说:“你的身/子……”
棠巫连忙说:“棠儿无事。”
棠巫的态度很坚决,吴纠也没有再劝他,匽尚算是给救过来了,众人这才放下心来,齐侯和吴纠也是疲惫不已,齐侯便带着吴纠回了小寝宫,回去先用晚膳,之后逆贼作乱的事情,也需要后期处理一番。
棠巫恭送了齐侯和吴纠,这才回了房舍,检/查了匽尚一番,随即坐在一边儿的席上,他也不敢离开,匆匆吃了两口晚膳,喝了好几杯水,这才缓解了一下自己沙哑的嗓子。
夜色很快就浓重上来,棠巫本想守着的,但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太累了,因此竟然有些昏沉,脑子里越来越昏沉,越来越转不过来,竟然“咚”的一下歪倒在了地上。
黑漆漆的夜里,一切都很安静,棠巫倒在地上之后,躺在榻上一直昏迷不醒的匽尚这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看他那样子,仿佛是早就醒了,并不是刚刚醒来,眼睛里没有迷茫和不清/醒。
匽尚看了一眼昏迷的棠巫,这才艰难的撑着身/子坐起来,他一动,胸口包扎的地方就有一种撕/裂的疼痛,痛的匽尚几乎生不如死,呼呼的喘气粗气来。
匽尚额头上顿时滚下冷汗,虚弱的双手打颤。
匽尚替齐侯挡了一剑,其实是有原因的,匽尚也隐隐约约发现,或许吴纠有些怀疑自己了,毕竟匽尚很聪明,他隐约听出来,吴纠两次三番的试探自己。
匽尚觉得自己的身份岌岌可危,若是被齐国人察觉出来,定然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匽尚就铤而走险,替齐侯挡了一剑,若是就此死了,也算是为楚王尽忠,若是能苟活下来,也能稍微颇得一些信任。
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那就是匽尚最近没有任何机会将得到的情报送出去,一连好几个月,匽尚身边都有人跟着,没办法抽身送信。
如今匽尚重伤在身,身/子虚弱,齐国人肯定会放松对他的警惕心,匽尚觉得,当下便是送信的大好时机。
棠巫昏睡了过去,倒在地上,匽尚下了榻,按住自己的胸口,轻轻的将棠巫小心翼翼的抱起来,把他放在席上,让他趴在案上,整理了一下棠巫的姿/势。
匽尚做完这种事情,已经累得不行了,呼呼的喘着粗气,脚步不稳,随时都要昏死过去,随即扶着墙,慢慢推开门走了出去。
匽尚很早之前就得到了齐国的“兵马布防图”,但是没能送出去,正好今日受伤,只有棠巫一个人守着他,便趁机溜出去。
匽尚出去了很长时间,昏睡的棠巫听到房门“吱呀——”一声闭合的声音,竟然慢慢睁开了眼睛,随即从口/中吐出了一个小药丸。
棠巫的眼神在黑/暗之中很镇定,也很冷淡,他方才闻到了一股略微发甜的味道,棠巫是什么样的人,他是个学医的人,也是个擅于用毒的人。
匽尚用迷/药想要迷倒棠巫,棠巫一下就发现了,借着喝水的动作,将药丸放在舌/头下面含/着,那迷/药对棠巫根本不管用,方才棠巫晕倒,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
棠巫很快爬起来,急匆匆的走出门去,快速往小寝宫去了。
匽尚回来的时候,整个人仿佛是从水中打捞出来的,已经奄奄一息,胸口被血染红了一大片,包扎的纱布都不管用了。
匽尚推门进来,就看到棠巫还是那个模样,趴在案上没有醒来,匽尚就在一边坐下来,用冰冷的大手,细细的抚/摸/着棠巫的眉眼和鬓角。
匽尚的眼神很涣散,似乎马上要不行了,用沙哑的声音轻声说:“棠儿……是你……你还是那个样子,没有变过……但匽尚……已不是当年的匽尚了……”
匽尚说着,苦笑了一声,轻轻/抚/摸了一下棠巫的发顶,随即手一滑,“嘭”一下整个人滑/到在了地上,昏死了过去。
棠巫本在装睡,心中诧异万分,匽尚竟然认出自己了,这口气,分明是早就认出自己了。
匽尚突然晕倒,棠巫赶紧睁开眼睛,就看到匽尚浑身是血,连忙将他扶起来,扶到榻上,给匽尚止血。
匽尚一直很虚弱,毕竟受了重伤,而且还忍着伤痛出去送信,走了这么一圈,仿佛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之后的两三个月,匽尚都在榻上渡过的,不过并没有耽误水渠的进程,匽尚休养了三天,便开始指挥水渠动工,因为不能错过冬日的浅水期。
虽然匽尚不到郊外去,只是每天看文书,看进度报告,但是也十分耗神,两三个月下去,身/子还是没有调养好。
就算这样,匽尚也不敢耽误一时半刻,毕竟楚国对郑国发兵在即,匽尚需要疲惫齐国,不能再等了。
齐侯和吴纠的意思自然是要修水渠的,不管是不是疲惫齐国的计策,修水渠都是百年的大计,绝对有利无弊,好不容易有个这么杰出的水利专/家,如何能放他走?
再加上匽尚也做劲儿,别管目的是什么,真的很做劲儿,水渠修的又快又好,三个月,临淄城外的水渠基本已经要完工了。
整个冬天过的非常匆忙,眼看就要开春儿了。
这天齐侯和吴纠在小寝宫,已经准备就寝了,大司行公孙隰朋匆匆忙忙的从外面赶过来,请求拜见。
齐侯便让人将公孙隰朋请进来,因为最近临淄城外的水渠即将完工的问题,还有处理了前大司空和无知叛党的问题,因此齐侯心情是不错的。
齐侯笑眯眯的看着公孙隰朋,说:“这么着急进宫,隰朋可是想和孤说说你的婚事儿?”
这一提起来,公孙隰朋才记起,齐侯许诺自己和易牙的婚事,只要易牙肯以女子身份嫁给公孙隰朋,那么便封他为大司行夫人,让他们来年开春完婚。
因为水渠和叛党的事情,时间过得实在匆匆,一晃已经是来年的开春儿了,公孙隰朋最近忙着抓细作,又要调和诸侯国/家,楚国对郑国仍然虎视眈眈不肯放松,因此公孙隰朋是忙得四脚朝天,根本没时间去想成婚的事情。
被齐侯一打趣,公孙隰朋顿时有些不自然,拱手说:“君上莫要打趣隰朋了。”
齐侯一笑,吴纠说:“大司行深夜进宫,定然有要事?”
公孙隰朋连忙说:“正是!”
他说着,连忙屏退左右,小寝宫中只剩下齐侯吴纠和他自己,这才低声说:“君上,大事不好,隰朋刚刚听到探子回报,楚国不知如何,手中竟然得到了我/国的兵马布防图,兵马布防事关重大,因此隰朋不敢耽误,一得到消息就进宫来了。”
齐侯和吴纠一听,顿时都是一愣,随即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
这事儿十分严重,兵马部分一旦泄/露,很多不怀好意的国/家肯定会往薄弱的地方攻击,就算不能灭国,肯定也会受到重创,若是临时更改兵马布防,一方面是仓促,不知严谨不严谨,另外一方面也是劳/民/伤/财,损失很大。
而齐侯和吴纠听到之后,竟然齐刷刷的笑了起来,那两个人的笑容,笑的老实人公孙隰朋一脸诧异,十分不解。
齐侯笑了笑,说:“不是什么大事儿。”
吴纠也说:“纠险些忘了,楚国离齐国太远,这兵马布防图,这么久才送过去,怪不得这几个月楚国都没什么动静儿呢。”
公孙隰朋越听越迷糊,最后还是吴纠给他解释的,原来他们心中早就有细作的底细了,只不过不能确定,如今吴纠亲情杜/撰的兵马布防图已经到了楚国人的手中,齐侯和吴纠终于可以确定了……
才高八斗的水利专/家匽尚,的确是楚国人派过来的探子。
之前棠巫也过来禀报过,说匽尚重伤之后偷偷出去过一次,不知是去做什么,吴纠只是让他当做没看见,继续观察就好了。
如今匽尚算是彻彻底底的暴/露了出来,已经是证据确凿的事情。
齐侯不难想象,为何匽尚这个郑国人,会为楚王效忠到不要命的地步?原因很简单,因为当年害死匽尚父亲的好友,便是在出使楚国的时候,被人剁成肉泥的。
恐怕那个时候楚王突然杀了郑国的使臣,并不是因为要和周朝示/威,而是因为知道匽尚有才华,所以想要拉拢匽尚。
齐侯笑眯眯的说:“这楚王,还挺有远见,知道安排一个这么长远的细作,匽尚在我齐国的边邑足足做了三年的百/姓,这线可是够长的。然,真是可惜了……”
齐侯顿了顿,又幽幽的叹口气,说:“楚王的远见,竟然首先放在离间其他国/家上面,像匽尚这样的人才,孤若是对他有恩,肯定舍不得让他去旁的国/家做探子,一定会将他留在朝中,好好管理水力才是。”
吴纠点了点头,说:“君上说的正是,况且匽大夫还是个美男子。”
齐侯一听,首先没听懂,随即才听懂了,他家二哥很是破天荒的在吃醋,也是方才齐侯那口气,真是太“宝贝”匽尚了,吴纠其实和齐侯内地里有些像,他们都是个内心强/势,占有欲偏执的人。
因此吴纠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也是后知后觉,很想给自己掌嘴,怎么听着那么酸呢?
公孙隰朋一听,原来细作早就被发现了,而且兵马图是假的,这便把心放回肚子里去了,连忙拱手说:“那隰朋先告退了。”
齐侯连忙让公孙隰朋先回去,然后一脸兴/奋的对吴纠说:“二哥,你可是吃味儿了。”
吴纠偷偷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这味儿吃的,把自己大牙都酸掉了,其实吴纠也没想到自己吃味竟然这么重,想想看……也挺重口的。
吴纠连忙咳嗽了一声,说:“君上,时辰不早了,纠也先告退了。”
齐侯一把拉住吴纠,笑眯眯的不让他走,耍赖说:“二哥好不容易吃味儿,孤怎么能放二哥走呢?”
吴纠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下来,一失足成千古恨啊,肯定会被齐侯嘲笑的。
齐侯缠着吴纠,不让他走,吴纠只好在小寝宫就寝了,不过齐侯不让吴纠睡觉,搂着他,在他耳边亲来亲去,用沙哑性/感的声音低笑说:“二哥,你说你是不是吃味儿了,嗯?快告诉孤?告诉孤,孤就让你睡觉。”
吴纠不说话装死,齐侯就一直亲他,吴纠感觉自己的耳朵都要被亲掉一层皮了,而且齐侯还往自己耳朵里呵气,呵的吴纠掉了一身一身的鸡皮疙瘩,肉麻的都要不行了。
齐侯就那么一句话,耍赖的反复说,非要吴纠承认自己是吃醋了才行,吴纠也是个硬汉子,起初就是不承认,非常的坚决,但是后来被齐侯叨念的差点精神衰弱了,眼看着已经大半夜,齐侯小公举的气场已经改过了霸道总裁气场,一定要让吴纠承认。
吴纠几乎要翻白眼,有气无力的说:“君上,臣知错了,纠是吃味儿了,君上您行行好,放过纠罢……”
哪知道齐侯刚刚小公举的气场简直收放自如,“唰”一下就收敛了,然后换上一副苏的不能忍的口气,贴着吴纠的耳朵,轻声说:“嗯?孤还什么都没做呢?二哥就求着孤放过你了?”
吴纠脸上一热,脑子里只剩下“神/经病”三个字,立刻翻身背过去,眼不见心不烦,让齐侯自己去自/由切换频道去了……
齐侯见吴纠是真的困了,而且二哥还承认他是吃味儿了,这千年难遇见的大好事儿真是让齐侯精力充沛,就跟刚刚充满了电似的,吴纠背过身去,齐侯就目光灼灼的盯着吴纠的背影,挑了一缕吴纠的头发,自己默默地把顽。
虽然齐侯顽着吴纠的头发,吴纠是感觉不到的,但是吴纠却能感觉到后背射来的灼灼然的目光,简直要把自己刺两个大窟窿出来,果然祸从口出……
第二天要上早朝,吴纠因为睡得晚,根本不想起床,抱着被子懒在榻上,把头也埋在被子里,齐侯早就醒了,而且精神旺/盛,看着吴纠抱着被子撒娇的样子,简直是爱极了,默默的欣赏了好一会儿,反正时间还早,就让吴纠多睡一会儿。
吴纠刚开始还是睡的熟,后来就感觉有目光刺着自己,好像痴/汉似的,吴纠在熟睡中都觉得毛/骨/悚/然,后背发凉的,渐渐也就醒了,睁开眼睛一看,顿时更是头皮发/麻,原来真是有人盯着自己,怪不得睡不好呢。
子清和晏娥低垂着头,都默默的看着地板,心想着公子起床气一向很大,睡不饱是从来叫不醒的,叫醒之后也会露/出一派“威严”的气质,和平时那温文优雅的气质一点儿也不相同,叫人看着就害怕。
如今倒是好了,君上有特殊的叫醒办法,都不需要大声喧哗,公子竟然自己爬起来了,而且没有一点儿起床气,气压也不低,子清和晏娥不得不佩服其君上那双眼睛来,目光当真厉害。
吴纠盯着压力爬起来,齐侯笑眯眯的亲自拿过衣裳,给他套/上,说:“二哥,睡得好么?”
吴纠虽然起了,但是还困着,因为血糖低的缘故,都不想甩齐侯一眼,默默的被伺候着穿衣裳,等洗漱之后,稍微吃了一口东西,这才感觉活过来了。
子清和晏娥就看着一脸冷漠的公子,终于变回了那个温文尔雅的公子,连忙吁了口气。
吴纠穿戴整齐,就先行去路寝宫准备上朝了,齐侯从内殿走,比较近,吴纠虽然睡在小寝宫,但是不能从内殿走,毕竟那可是国君走的路。
吴纠进了路寝宫,因为又立了一大功,因此吴纠现在可谓是权倾朝野,那帮子倚老卖老的“老齐人”一下清除了大半,剩下看不起齐侯的,也渐渐明白了,齐侯的手段雷厉风行,绝不能小看。
那些深知吴纠有才华,却酸不溜丢执意称吴纠是男宠,自欺欺人的人也不敢冒然开口了,虽然心中还是酸,但是面上也不敢酸了。
吴纠走进路寝宫,很多士大夫连忙对吴纠拱手行礼,吴纠笑着回礼,根本没有起床时候的那种冷漠气场,已经变回了那个外热内冷的斯文上卿。
吴纠走进去,很难得没看到周甫,周甫因着非常崇拜石速,总是天天跟屁虫一样,跟在后面左一句“石大哥”又一句“石大哥”,叫的特别诚恳欢实。
又因着周甫是代大司马,而石速在司马部门供职,因此两个人也经常是同进同出,看起来形影不离似的,而今天只有石速来上朝,不见周甫的影子。
吴纠恐怕是周甫生病了,便走过去拱手说:“公子,怎么不见周甫?”
石速也连忙朝吴纠拱手,虽然石速名义上是齐国的公子,齐侯认的义子,但是石速这个人很明白自己的地位,他本是个不入流的奴/隶,能被齐侯提拔赏识,已经非常感激了,因此不会托大,耍什么公子派头。
石速说:“方才有边关急报,代大司马被叫去了。”
吴纠一听急报,顿时心中就不安生起来,不知又是哪里又出事儿了。
就在这个空当,齐侯从内殿走了出来,寺人通传,卿大夫们连忙躬身行礼,说:“拜见君上!”
齐侯走出来,施施然的在主/席上坐下来,说:“众卿平身罢。”
众人这才平身,然后纷纷入席,准备上早朝了。
就在大家入席之后,齐侯还没发话的当口,却听到“踏踏踏”的声音,一个身材纤长的人竟然快速从外面闯了进来,连通报也没有。
众人侧头一看,原来是代大司马的周甫。
周甫如今才十七岁有余,若是在现代,那便是个高中生,而如今,周甫可已经是代大司马了,别看他平时嘻嘻哈哈的,很顽皮欢脱的样子,但是家教其实极严,一点儿纨绔的气息也没有,遇到事情的时候非常认真。
周甫快速走进来,赶忙拱手行礼,匆忙的说:“君上,边关急报!”
周甫说着,将一张小羊皮拱手呈上,说:“楚国正式向郑国下达了战书,楚王已经发兵。”
他这一说,满朝文武顿时哗然一片,楚国竟然真的向郑国发兵了。
其实这是在常理之中的事情,大家也都看得出来。
毕竟楚王一直与周天子分庭抗礼,楚国天高皇帝远,而且拥有强大的兵力,国土面积也非常雄厚,齐国鲁国再加上莒国,这三个东方大国加起来,还没有楚国的面积大。
这些年几任楚王可算是励精图治,楚国已经迅速壮/大起来,并且将手掌伸向了内陆,先后灭掉了申国和邓国。
灭掉申国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与周天子的洛师接壤的最大异姓国/家已经被消灭,这可是对周天子的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申国被灭,楚国的地盘扩大到与天子接壤,显然对洛师已经虎视眈眈,但是楚国并不能贸然对洛师下手,毕竟天子可是天下正道,若是对洛师下手,很多不服楚国的国/家,就会找到借口,群起攻之,到时候周朝的国/家拧做一股劲儿,楚国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楚王深知周朝的诸侯国,其实内地里都是自私自利的秉性,若是他不打洛师,诸侯国可能因为利益不统/一,出兵多少,出粮饷多少,利益多少等等众多的问题而产生分歧,并不会拧做一股来对抗楚国。
因此楚王很聪明的选择了没有国君的郑国。
郑国如今还在内乱,国君死了,没有子嗣,第一权臣祭仲又病重,朝中无人主事儿,可谓是乱七八糟的一片散沙,再加上郑国乃周朝的“中/国”,因此楚王便把目光放在了郑国上,若是能消灭郑国,或者只是威吓,让郑国变成自己的附属国/家,这样一来,楚国便不是南蛮子,而是拥有中/国土地的强国了。
楚国若是占领了郑国,那便是占领了核心,而且还与先前占领的申国相呼应,可谓是北面震慑晋国燕国,东面震慑齐国,西面震慑天子,而南面独霸了。
众人一听,因此一片哗然,喧哗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大家不停的交头接耳起来。
而此时的吴纠,听到楚国发兵的消息,却完全没有一点点的惊讶和诧异,似乎是情理之中的,也在意料之中,楚王那种迫不及待的心情,吴纠也明白的清清楚楚。
毕竟只有齐侯和吴纠知道,楚王手中接到了一份十分机/密的齐国兵马布防图,这份图是吴纠精心绘制的,外/强/中/干的布置,虽然简陋了一些,但是足以用喜悦冲昏楚王的头脑。
吴纠特意将齐国南面,与谭国鲁国莒国接壤的一些地方的布防设置的十分虚弱,而且不浮夸,也是有理由的,毕竟齐国刚刚就和遂国恶战了一番,遂国就在齐国的南面,因此南面布防虚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楚王一心想要攻打郑国,看到了匽尚冒死送来的地图,地图上还沾染着匽尚的血迹,再加上齐国兴修水利,又经过内乱,楚王能不野心勃勃的宣战发兵么?
吴纠笑了笑,看了一眼默默坐在位置上的匽尚,匽尚低着头,似乎没听见这件事情似的,十分镇定。
吴纠看了一眼,心想着还是匽先生能个儿,若不是因为匽先生冒着重伤,冒死将那卷兵马布防图送出去,可能楚王/还不相信齐国这般内虚呢。
众人一听,恐怕也只有吴纠这么镇定了,齐侯则装作一脸阴沉,演技可以颁发小金人,说:“各位卿有何看法?”
高傒第一个站出来,毕竟他可是周天子的监国,若是郑国不保,楚国就能从南面和北面一起夹击洛师了,到时候天子也就危险了。
高傒拱手说:“君上,高傒恳求君上,发兵救援!”
他这么一说,众人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有人立刻提出质疑,说:“虽然发兵是正道,但是……这……我齐国最近在兴修水利,很多兵马用在水利建设上,还有钱财空虚,这样一来,是不是会给其他心怀不轨的国/家制/造一个可乘之机呢?”
有人这么提出来,众人纷纷开始迎合起来,一下朝/廷内就分化出了两个派系,一派是高傒国懿仲为主,主张派兵救援郑国。
这一派也是有道理的,国懿仲说:“君上奉行尊王攘夷之道,若是此时不发兵救援郑国,何来尊王,何来攘夷?若叫那南蛮子猖狂起来,郑国损失了不要紧,但是那郑国乃是中土之地的中心门口,一旦丧失,也会危害到我齐国的利益,恐怕南蛮子会将郑国当做一个转运辎重,拉弓蓄力的转折点。”
国懿仲分析的头头是道,众人纷纷点头,这个时候鲍叔牙却站出来说:“叔牙也赞同国子的意见,然有一件事情,叔牙心中十分焦虑……那便是,若君上派兵支援郑国,是可解燃眉之急,但楚国用兵,擅于突进,若是虚晃一记,再与我/国交恶的鲁国谭国莒国,甚至是遂国有所勾连,那岂不是……”
鲍叔牙说的十分在理,国懿仲说的也十分在理,一时间这主战和主旁观的两派也是倒戈来倒戈去的,士大夫们竟然一时也做不好决定。
大家纷纷发表议论,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那就是谭国和齐国并不交好,若是大兵出征,必须从谭国借道,否则根本无法拖着大病绕远路,翻山过沼泽。
吴纠此时拱手说:“谭国的问题,君上不防用金银珠宝贿/赂谭国太子,纠听说,如今谭公因为年老力衰,因此无瑕管理朝政,一切朝政都是谭国的太子在管理,谭国太子对待我齐国的态度,并没有老谭公那般强/硬,君上不防从太子入手,请他打开城门,允许我齐军借道过城。”
众人一听,都觉得挺有道理,老谭公已经九十多岁了,因为仗着自己辅佐了很多周王,因此看不起新兴的齐国,再加上老谭公的主张是抑霸,而齐侯的主张是攘夷,因此两个国/家的政/治主见是远远偏离的,怎么可能交善?
如今老谭公年老,无心管理朝政,七十多岁的老太子一直把持着政事,老太子的手腕没有他老爹强/硬,若是想要贿/赂老太子,其实容易得多。
吴纠这么说着,匽尚的眼睛不由晃动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主意,眯了眯眼睛,始终没有抬起头来。
齐侯沉着脸,皱着眉,摆出一副苦思冥想,“孤也很焦虑”的表情,说:“众卿说的都有道理,孤再想想,今日先散朝罢。”
他这么一说,众人纷纷行礼,齐侯先行进入了内殿,众人这才散去,大家一边走还一边讨论着吴纠的说辞,贿/赂谭国老太子,的确是个好办法。
匽尚也跟着人群,很快急匆匆走出路寝宫,似乎有什么要事儿去做。
吴纠盯着匽尚的背影,挑了挑眉,等匽尚匆匆离开,吴纠就拐了个弯儿,又回到了小寝宫中。
吴纠不需要通报,直接走进去,不过小寝宫里没人,吴纠不知道齐侯去哪里了,左右看了看,里面静悄悄的,还以为齐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还没回来。
因此吴纠就往里走去,想要坐下来休息一下,结果还没走两步,突然有人“呵”的一笑,吓了他一大跳,竟然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住。
吴纠回头一看,竟然是齐侯,齐侯一脸笑眯眯的样子,仿佛故意躲起来吓他,吴纠顿时无奈的要命,说:“君上,您是三岁的孩童么?”
齐侯笑着将吴纠一把抱起来,一看就是齐侯的腿伤和手臂伤全都好了,抱的非常稳,齐侯抱着吴纠走进去,将他放在席上,这才松手,说:“孤这不是心疼二哥么?二哥方才在朝/廷上斗智斗勇的下圈套,孤怕二哥你累着。”
吴纠听他这么说,不由得笑了笑,下圈套其实有,斗智斗勇就没有了,而且坏点子吴纠是层出不穷的,也不需要费力。
方才在朝上,齐侯也早就料到楚王要发兵了,因为楚国和齐国离得比较远,因此消息传得也有一定的滞后性,昨天晚上公孙隰朋刚刚收到探子的报告,说是楚王得到了兵马图,今天早上就传来了楚王发兵的消息。
虽然有一定的滞后性,但是齐侯早就料到了,并没有措手不及,但是齐侯和吴纠就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不得不说两个人想到一块去了。
之前就是多亏了匽尚冒死传信,楚王才相信齐国空虚,如今两个人自然又想从忠心耿耿的匽尚下手,给楚王下个圈套。
这个圈套自然就是吴纠所说的“贿/赂谭国太子”了,吴纠把这个事儿说给匽尚听,匽尚是个聪明人,又不想让齐国出兵救援,因此最好的办法,自然是从谭国下手,直接阻断齐国的兵马。
吴纠特意咬重了“贿/赂”两个字,其实就是暗示匽尚,匽尚立刻也想到,齐国可以贿/赂谭国,楚国自然也能贿/赂谭国,到时候让谭国将齐国的兵马扣下来,这样一来,既能撼动齐国,又能帮助楚国攻打郑国,便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吴纠见匽尚那个眼神,就知道自己的圈套成功,笑眯眯的说:“费力倒是不费的,鱼已经上钩了。”
齐侯笑眯眯的说:“要么说二哥真是能个儿呢,接下来就是给孤做个烤鱼吃了?”
吴纠顿时一口血差点喷/出来,两个人明明在说阴楚国的办法,结果齐侯怎么就拐到吃烤鱼的事情上去了?
吴纠在齐侯的小寝宫中坐了一会儿,就离开往政事堂去了,他一走进政事堂,今儿的政事堂格外的热闹,好多士大夫没有在各自的部门里面坐镇,而是在政事堂的院子里互相通气。
见到吴纠走进来,一片人全都围上来,拱手说:“大司徒,您方才是去见君上了罢?君上到底是什么意思,这郑国……是救还是不救啊?”
吴纠笑了笑,看到匽尚也站在人群之中,便说:“这……君上的意思,纠也不敢妄自揣度,但是看情况的话,救郑国,或是势在必行的事情了。”
展获皱了皱眉,说:“但若是真的派兵救郑国,展季恐怕鲁国……”
他这么一说,旁边的臧辰也皱了皱眉,鲁国闹饥/荒告粮已经快要一年的时间了,这一年之间鲁国休养生息,虽然不能恢复十成十的元气,但是五成也是有的。
鲁国/安生了这么久,若是齐国真的发兵救郑国,恐怕鲁国/会趁虚而入。
吴纠叹了口气,装作很忧伤的样子,故意朗声说:“何止是鲁国,若是楚王真的想要搞/垮我齐国,那么完全可以贿/赂鲁国莒国还有遂国,这些国/家全都在我齐国的南面,若是一举向我齐国攻来,恐怕是……”
他说着,顿了顿,众人的脸色也都变化了不少,一片肃然,似乎确实是这个样子的。
吴纠继续给匽尚“开阔思路”,说:“还有,虽然我齐国准备贿/赂谭国太子,借道救郑,但是若是楚国也贿/赂了谭国太子,到时候谭国太子将我齐国来个瓮中捉鳖,这如何是好?”
他这么一说,大家纷纷点头,立时哗然一片,匽尚听到这里,皱了皱眉,就转身走了回去,进了政事堂。
吴纠见匽尚已经走了,便不再多说,笑着说:“诸位大夫也不必太担心,这都是纠的愚见,还要请君上定夺,再者说了,天子肯定也会授意,到时候还要看多方的条件。”
众人纷纷答应之后,就赶紧进了政事堂忙正事儿去了。
吴纠笑眯眯的走进政事堂,路过司空部门的时候,还往里看了一眼,匽尚坐在席上,手中捧着文书,但是并没有低头看,而是在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吴纠看了一眼,就直接走过去了。
这一天过得很快,晚上众大夫散了之后,吴纠就走出了政事堂,施施然的往膳房去。
今日因为楚国给郑国下战书的缘故,因此齐侯和吴纠一唱一和的演了一出戏,吴纠中午又接到了齐侯传来的话,让他晚上留下来,到小寝宫去,有事商议,不只是吴纠,还有召忽、东郭牙、展雄、展获、臧辰、曹刿等等,好几个人都接到了齐侯的传话,并且让他们不要声张。
吴纠自然知道,他们的假政/策发出去之后,终于该研究真的对策了。
吴纠看了看时辰还早,就晃进了膳房,一会儿这么多人到小寝宫议事儿,吴纠打算做点吃的,让大家一边吃一谈,也不至于枯燥无味。
进了膳房,吴纠扫了一眼膳夫们准备的食材,今日的食材鸡肉格外新鲜,看起来不错,旁边还放着鱼和一些小海鲜。
吴纠看到那鱼,就想到齐侯想吃烤鱼了,便准备做一条烤鱼给小白公举吃,那些小海鲜可以爆炒一下,做个麻辣蛤喇之类的,而鸡肉呢?
吴纠看了看那些鸡翅,心想着不如做个蜜/汁烤鸡翅?
吴纠当下卷起袖子,开始准备调汁儿,吴纠知道齐侯不太喜欢甜口的菜,因此没有做的太甜,蜜/汁的香味咸中透甜,又不霸道,反而给咸味增加了不少鲜度。
吴纠调好了汁儿,又弄了几根木签子,把熟的鸡翅插在木签子上,然后开始刷上酱,烤鸡翅。
刷了一大盘子鸡翅,吴纠发现酱料好像有点多儿,便也弄了些小排骨来,如法炮制的也刷了酱料来烤,就变成了蜜/汁排骨。
做了一大堆的烤串,吴纠最后将蛤蜊和小海鲜炒好,盛入盘子中,一边撸串儿,一边说国/家大事,一定就不枯燥无味了。
齐侯在小寝宫等着,众人是吃了晚饭,等着晚上/门禁了之后,这才陆陆续续的来到了小寝宫。
齐侯坐镇在小寝宫中,让寺人和宫女全都出去了,只剩下议事的士大夫们,大家都来齐了,不过吴纠一直没有来。
齐侯刚要让人去请吴纠过来,众人立刻味道了一股说不出来的香味儿,甜甜的,有点甜/蜜,还有焦香的肉味儿,一会儿又是麻辣的味道,冲着鼻子,霸道的钻进来。
果然,众人先是闻到了味儿,随即就看到了一袭白衣的吴纠走了进来。
吴纠笑眯眯的端着一大个大盘子,上面摆着不少碗筷和碟子,齐侯是轻车熟路啊,连忙起身替吴纠将盘子端到案上。
那一大盘子的东西,还挺沉的,盘子放在案上,香味儿顿时更浓郁了,只有一条烤鱼是他们见过的菜色,剩下的麻辣蛤蜊,还有蜜/汁排骨蜜/汁鸡翅,他们都没有见过。
但见排骨和鸡翅都裹/着焦香的琥珀色蜜/汁,仿佛是一层糖衣,闻着就让人流口水,鸡翅和排骨还经过烤制,焦香四溢,而油则被烤了出来,完全不会腻人。
大家闻到这香味儿,瞬间都懵掉了,齐侯难道是请他们来吃小灶儿的……
齐侯一看到有夜宵,当即特别高兴,笑眯眯的说:“二哥辛苦了。”
于是众人围坐下来,准备开始探讨楚国攻打郑国的国/家大事,不过一个个手里全都拿着烤串儿,准备顺便撸串儿吃……
齐侯先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蜜/汁鸡翅,一股香味涌进口腔,虽然是甜的,但是那甜味儿竟然让齐侯不厌恶,特别的提鲜,不止如此,鸡翅外焦里嫩,里面一咬嫩的出/水,外面的皮焦香脆口。
因为是刚烤好的,难免有些烫,齐侯连忙“嘶”了一声,烫的不行,却不放开那鸡翅,连忙又咬了一口,生怕那鸡翅自己飞了似的。
吴纠是看惯了齐侯的吃相,而众人看到齐侯的吃相都是一愣,吴纠连忙咳嗽了一声,还把手伸到案子底下,偷偷拨了一下齐侯的腿。
齐侯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仪态问题,也轻轻咳嗽了一声,拿起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嘴,嘴唇边沾上了不少蜜/汁,其实齐侯是恨不得自己舔/了,绝对不想用帕子擦了。
但是奈何国君的仪态十分重要,于是便优雅的擦了擦嘴,笑着说:“各位卿大夫都是孤的心腹之臣,今日请大家过来,乃是商讨一下楚国发兵郑国这件事情。”
众人早就想到这件事情了,心中也有许多话想要说。
展雄第一个说:“这郑国,肯定是要救的,不然恐怕旁人觉得咱们是不仁不义的国/家……”
展雄说着,就听到旁边的召忽突然用惊喜的口气,十分压抑的低声说:“啊……好好吃!”
原来召忽趁着展雄说话的当口,就拿了一串蜜/汁排骨开始撸,咬了一口下去,恨不得连小排骨的骨头都给吞下肚子去,眼睛直亮。
因为大家人头很多,所以做好的烤串分下来一人也没有几串,鸡翅一人两串,排骨就一人一串,多余一串肯定是齐侯的,这不用说了。
召忽吃了蜜/汁排骨,简直是心头大爱,连忙斜眼看向东郭牙的盘子,然后偷偷伸手过去,悄默默的就要顺走东郭牙的蜜/汁排骨。
东郭牙早就看到他的小动作了,当即很无奈,伸手一把按住了召忽的手,两个人偷偷在底下搞小动作,眉来眼去。
召忽被他按着手,没拿到排骨,一滑,掌心还按在了东郭牙的大/腿上,东郭牙伸手压着他的手,不让他把手抽走,召忽脸上顿时一红,感觉这动作好生尴尬,仿佛是自己要去摸东郭牙的腿一样。
召忽低声说:“你怎么那么小气,我知道你不喜甜食,你把排骨让给我罢。”
东郭牙皮笑肉不笑的,也小声说:“虽然东郭不喜食甜,但一人一份,中大夫为何要食东郭的?”
召忽听他这么说,便绞尽脑汁瞎掰,说:“你不喜欢就给我啊,别浪费了,再说了,我跟你关系亲厚,才厚着脸皮管你要的,你看我绝不管公子要,多丢人,是罢?”
召忽都瞎掰不下去了,为了一串蜜/汁排骨也是拼了,不过这话说完,东郭牙竟然笑了一下,不是冷笑,也不是哂笑,更不是嘲笑,笑的召忽一愣,险些给吓着。
东郭牙笑过之后,竟然真的把那串排骨放在了召忽的碟子上,让给召忽吃了。
召忽瞪着那串排骨,觉得东郭牙真是“喜怒无常”,自己几句很没有诚意的奉承,东郭牙竟然把蜜/汁排骨让给自己了……
那两个人小动作搞来搞去的,齐侯能看不见么?咳嗽了一声,说:“东郭师傅素来点子也多,不如东郭师傅就来说一说?”
东郭牙听了拱了拱手,转换的倒是挺快,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说:“回禀君上,楚国发兵,我齐国一定要救,这并非取决于我齐国想不想救,而是取决于天子。”
他这一说,吴纠也赞同,如今强国,齐国说自己是老/二,没人敢说自己是老大,因此楚国想要打郑国,天子肯定会下令让齐国这个强国救援郑国。
若是不救,那就是抗旨,更别说是尊王攘夷了,这对齐国的舆/论相当不利,因此他们现在想的办法应该是,怎么样才能救郑国,又保住齐国的地盘不被骚扰。
东郭牙又说:“按照如今楚国与我/国的实力来说,楚国攻打郑国,我/国救援郑国,全都未有十足的把握。一来是因为楚国远离郑国,战线太长,我/国与郑国相隔千山万水,营救的路途太长。二来则是因为楚国强盛,我/国也不逊色,若是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绝对是两败俱伤的后果。”
召忽说:“你这样说来,还是不救郑国为好了。”
东郭牙一笑,笑的召忽觉得后背瘆得慌,就听东郭牙说:“救,自然是救郑国,但是在救郑国这个事/件上,我齐国应该只是起到虚晃一枪的作用,牵制住楚国兵力和视线的作用,而并非是鱼死网破。”
齐侯眯了眯眼睛,说:“东郭师傅的意思是……”
吴纠脑子里一闪,笑了笑,说:“东郭师傅这个主意好。”
召忽也是打仗的人,自然明白了东郭牙和吴纠的意思,咬了一口东郭牙给他的蜜/汁排骨,含糊的说:“嗯,阴险。”
其实东郭牙和吴纠的意思很简单,因为楚国这次出兵,完全是因为得到了假的齐国兵马图,因此被喜悦迷昏了头,便仓促出兵了,这样一来,楚国的大部分注意力其实是在齐国身上的,想要看看齐国到底派兵多少援助。
齐国完全可以高出一个大仗势,欺/骗楚国的眼睛,牵制住楚国,然后再与其他国/家联合合纵,偷袭楚军,来达到救援郑国的目的。
这偷袭楚军的事情,吴纠倒是想到了一个很好的人选,便是展雄的心头宝——宋公御说。
宋国就在郑国旁边,而且宋国与郑国的关系并不好,之前郑伯还派人来刺杀宋公御说,因此宋公绝对有理由拒绝营救郑国。
宋国因着御说和展雄的关系,现在与齐国那是交善的关系,齐国如果提出帮助,宋公御说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众人一边撸串,一边看着地图,吴纠还拿签子敲了敲地图,发出“叩叩”的声音,说:“如此一来,救援郑国的事情其实就变的很容易,剩下便是怎么牵扯住楚国的目光,给宋公打掩护了。”
众人随着吴纠的动作看去,就见吴纠的木签子正瞧着齐国地图旁边的一个小国/家,那土地还没有齐国的一个小邑大,但是这个国/家财大气粗,一直以来都在和齐国叫板,气焰十分嚣张,那便是谭国了。
吴纠笑了笑,挑眉说:“我军借道谭国,谭国太子又是个贪得无厌的人,如今楚国细作恐怕已经将消息派了出去,楚国肯定会抢在我们前面贿/赂谭国太子,让我/国的军/队无法正常借道,这样一来,何不将计就计?就在谭国的地盘上,陪他们顽一顽,搏一搏楚国的眼球?”
吴纠这么说,多半人都是同意的,不过石速比较谨慎,说:“大司徒说的有理,但如何能确定楚国人一定会上当?匽大夫冒死送出兵马图这种事情,只能做一次,若是有第二次便不灵了,速听说楚王素来是个疑心病重的人,若是楚国与谭国不联合,岂不是无法给宋国打掩护,这样一来,宋公的队伍,便要和楚国硬碰硬,那样就危险了。”
他这么一说,展雄立刻皱起眉来。
吴纠倒是一脸很镇定的样子,还笑了一声,齐侯听着他们讨论,动作优雅,速度却极快极快的席卷了自己碟子里的撸串儿,然后偷偷伸手过去,把吴纠盘子吃了一半的蜜/汁排骨给顺走了,那串蜜/汁排骨上面插着三个小排骨,吴纠刚吃了第一个。
齐侯一边将蜜/汁排骨火速的席卷,一边看向吴纠,笑着说:“二哥定然有好办法。”
吴纠无奈的看了一眼齐侯嘴边挂着的蜜/汁猫胡子,说:“正是,纠有一个万全之计,楚王就算多疑,也绝对会上钩,一定会迫不及待的联合谭国。”
展雄赶紧说:“二哥,是什么法子?”
吴纠笑着说:“想要钓大鱼,自然要肯下诱饵,纠请君上……御驾亲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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