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开的丁香,幽香飘渺,如烟如雾般半拢着雁园。
而夜半迷蒙中,雁园内——
热闹非凡。
正厅内气氛紧张,早已无人有心思欣赏丁香幽昧。
司徒烈到来之前,东方雁当机立断派人下山去找下午才走的刘 奇等人,想来他们人多事杂,多半还没走远。而此时,雁园内司徒烈也带了几个家丁拿着火把上山去找,园里一众女眷来回踱步焦急万分,没头苍蝇似的,晃得东方雁眼晕。
也怪不得她们,皇子丢失,多大的罪责?弄不好可是掉脑袋的大事!这下如何是好?
东方雁坐在太师椅上托腮沉思,皱眉不语,气氛—— 一时焦灼到了顶点。
“不能在这干等,我也要去找!”
东方雁也是个不喜欢坐以待毙的性子,当下急躁的开口。不料她这句话,话音刚落?就集中了全厅人的视线!
诸多的视线一时聚焦在她身上,看得东方眼毛骨悚然,登时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看她们惊悚的眼神……
东方雁才恍然反应过来!一个四岁的女娃,上山!找人?!
是件多么惊悚的事啊……
她平时再沉稳也毕竟是个孩子,在众人心里依旧改不了四岁孩童的固定观念。一时间纷纷劝阻——
“小姐,万万不可!”
“小姐,你可不能再出事了。”
“小姐,说不定皇子只是贪玩,一会……就回来了!”
“小姐……”
……
啧!这最后一句真把她当小孩哄了?!
出去玩?荒山野岭跟狼玩??
她微微拧眉,此刻更深夜重,晚一分就多一分危险,真发生了什么事,神仙都救不了!
不行,野外找人她多少能帮上点忙,好歹她上辈子八岁就在越南的深山老林里跟猴子打架,论起自保和找人,至少比他们要强的!
说做就做,东方雁当即起身往门外走去!身后丫头们花容失色纷纷劝阻,又没人敢上来拉住她,竟然让她顺利的走到门口?!
东方雁径直捡起刚才厅中匆匆拿出来不及收捡的火把,打开地上灯笼罩子点燃。小脸在火光的橙色光晕下显露出一分与年龄不符的坚毅和倔强。丫头们一时间忘了动作,静静注视着,这一刻火光中的人儿……
年纪稍大的回过神来,盘算着实在不行打晕了抱回房去!
不等接近,东方雁举起火把,一反身面对众人,让人一惊!
平日里从不发脾气温和安静体贴下属的小姐,甚至让人觉得她就是这么好说话的软糯孩童,可是真正板起脸来,于沉默中自有一份威严。让人忘了年纪与否,孩童与否,在如水威压中,众人刹那觉得自己如同离了水的鱼,被什么狠狠压迫着胸腔中的空气——不能动作,不能言语,做不出表情。
终于有个年纪稍大的,干涩开口,声音是自己都没想到的沙哑,她自己也是一愣。
“小姐,不能啊,如此形势,您再出了差错,奴婢们担待不起啊!”
东方雁环视她们一圈,单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在火光中面无表情,是谁阴气森森的开口?
“找不到小皇子,今日,你,我,这整个雁园的人头,都没人给你们担待。”
她这样一说,吓傻了一屋人!
所有人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仿佛都感觉到颈间森森凉意穿梭而过。
“所以,我的小命,要把握在自己手上。”是谁目光坚定,语气更加坚定?
她低低沉稳嘱咐,有条不紊,一时也无人记得反驳?
“你们都呆在这里,等刘大人上来之后说明事情,尽可能让他们加派人手上来。我这边若有情况会点火通知,你们依着烟雾找来就行了。”她不疾不徐说着,顺手一手扯下一旁桌布,所有人惊愕间也忘了反应?
‘哐啷’一声脆响,打破了何处的沉静?
茶壶瓷杯碎了一地,在这森凉的夜里发出叮铃脆响越发刺耳。她捡起地上碎瓷片,扯平桌布割开扯成条状,再拧成一把拴在腰间。
“我会沿路做记号,你们不必担心。”一众人早被东方雁雷霆行事震慑住,全然没了主意,只记得听从命令?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下一刻,就见东方雁长身而去,小小的身影一步一步,渐渐没入了夜色。
不待身影完全消失?是谁自何处钻了出来?
“小姐!哈……我…我和你……一起去……”
鹂儿不知从哪突然出现,气喘嘘嘘,一段话都分成了三次说完……她追出去,一把接过东方雁手中火把,却是谁错估了火把的重量?她微微晃了晃,赶紧用两只手稳住!
是谁不禁讶异敬佩疑惑?她傻傻看着东方雁单手举着实木火把,没有丝毫费力之感?明亮的火光下是谁沉静也看着?
东方雁眯了眯眼,眼前人儿浅黄色衣袍随风飘飞,小脸上却是一抹坚毅?是谁不知此时一语成谶?这句话出口,便决定了从今往后的多少个岁岁年年?
是谁如此坚毅?
“小姐去哪,我就去哪。”
东方雁抬头望着鹂儿,双眸中倒映着火光和自己的影子,她眼神坚毅流光盈盈,是谁出口的拒绝尽数含化在口中?东方雁当下也没有言语,回头看厅中众人,是谁朱唇轻启?如此镇定?
“等我回来。”
一黄一白两个身影,渐渐随着火光远去,直到与夜色融为一体,再不分彼此。
就此一步,踏出了多少传奇?
司徒烈往上山找,她就往西山找!
正门有人守夜,人来人往,她相信偷偷溜走的皇子殿下自然不会蠢到……到正门来等着被抓?她脑中想着想着白天小皇子恋家之举,用正常小孩思想一推?定是直线最短。
她恍然似乎在脑中铺开一幅长卷,何处大体轮廓如此清晰?自此出发,翻过西山,再翻一座山便直接进了城?!按理来说是进京最近的路,但是他定不知道——
翻过这座山,有一个鹰愁涧?
那处山崖高峻陡峭,鹰都难飞,要想下去,只有一条住在附近的人才知道的偏门小路。平日里又被林中低矮灌木遮住严严实实,非要走到路口才能看到下山的路,而进京?必须要翻过这鹰愁涧才能到下一座山去。
是谁思路清晰?当下咬了咬牙,东方雁心里暗暗嘀咕,但望这皇子殿下不要蠢到去爬崖……那个特技指数有点儿高……
有点儿高……
阴暗如水的夜色中,是谁脚下深一步浅一步,却丝毫不惧这山间崎岖之路?
她暗暗庆幸,好在平时闲不住,经常来闲晃!半夜熟悉路程的她好歹不至于寸步难行?
鹂儿稍微惨一点,双手举着火把,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但是路再难走,却是谁都都一声不吭?默默跟着?
东方雁也挑了挑眉,似乎略微满意?
作为一个深居简出的丫头,这种程度?也算是不错了。
夜色卓绰间,恍惚看见地上似乎有足迹?她赶紧示意鹂儿照一照周围,却只看见脚印凌乱,分不出有没有小皇子的……
兴许是山中猎人路过时留下的,不过好歹……不算没有收获?脑中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大致可以肯定就是她想的那样,司徒烈到现在也没有发出消息表示也没有结果,就表示自己的猜想也许也比较符合实际?甚至可能是照着正确情况发展的!
她自腰间抽出一根布条,尽可能高的绑在身旁不知名灌木上,略矮……奈何身高不够?不然她肯定绑在是个人都能看见的地方!这是记号,可不是暗号!黑灯瞎火,真不一定好找!
是谁脚步不停?一段下坡之后又紧接着上坡,脚下踩的基本就是西山的地界了。
此处与婉柔山两山相连,地势陡峭,爬了一段,连她都不禁喘了喘气。
身后鹂儿却咬牙坚持,坚决不拖累她!亦步一跟?
随后进入了竹林,竹林中地势更为复杂,若不看清脚下,随时就是一个坑等着!却早已失了脚印?她只知道,只要方向没错就要坚持下去!
是谁执着前行?
幸好她平时常常让人带着来西山散散步?不如说前世养成的习惯。
每到了一个地方最先开始熟悉地形,到现在倒派上了用场?她不时提醒着鹂儿注意脚下,这一路因了谁的轻车熟路,反而轻松了些?
黑夜中——
叶影稀疏,月光抛洒,偶有竹叶剪影随风飒飒,影影绰绰看不清楚。如此寂静中只听得鹂儿尽量压抑,却还是逃不过东方雁耳朵的低呼?夜色中越发清晰。
当下却是谁没有时间取笑鹂儿?她也摒了平日里逮到机会就调笑丫鬟的顽劣性子,压抑着心情,一步步走着。
地势越发平缓,感觉离山顶距离不远了?而当她们终于穿林而出,月光当头之时,两人已经一路跋涉接近一个时辰,才终于到了山顶?!
东方雁暗暗计算,若是按照前世的体力和脚程来算,肯定一半时间都用不到!是谁心中腹诽?
这四岁的身板真是不方便!鹂儿已经气喘连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东方雁也累了,找了块干净石头径直而坐,深吸一口气。
夜风带着深重的夜露拂过山顶?搅动泼雪月光,此刻如此宁静。
吹着山风寒凉?鹂儿也抱抱膀子,缩缩脖子?是谁怯怯的开口?
“小姐,你累不累?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要不……”是谁试探着低询?“我们回去吧?”
东方雁感受着石头上微微凉意,点点露水浸了衣衫?她的视线随着星光远望,望过前面远方一个略矮的山头?是谁眯了眯眼?
那里隐隐可见星星灯火,掺在背景微蓝的天空里,融合在星光明灭里,何处带了微微暖黄的光?
静谧,而安详。
是谁思索盘算着?翻过这个山头就要到山下城里了……
她抬手摸了摸额上微汗,夜风一吹也泛起了凉?是谁不自觉竖起了寒毛?
她也轻轻搓搓膀子,估算着回去还是继续?
却是谁一转眼竟看到……前面约么半人高的杂草丛上,一道压折的痕迹?
她眯了眯眼,是谁轻易认出?
看样子应该是最近才留下的痕迹,冥冥中她也感觉小皇子应该就在前方不远了,但是……要怎么点起烟雾呢?她想了半天无果,这山林草木茂密,万一引起了森林大火?啧啧……皇宫给不给报销损失?
正好鹂儿累了,不如让鹂儿先回去报信?
是谁一喜?!
再回头,是谁远远望去?一路丝丝白飘,在夜风中轻轻摆动?似引魂之路,飘飘摇摇,向人招手?
她微微晃了晃头,甩开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是谁低低嘱咐?
“鹂儿你自己回去吧,先回去跟他们说一声这边有线索,我感觉应该就在前方不远了。我再往前找找,要是找不到的话……我晚些就回去。”
她说完,一摸?从身后掏出一个火折子,准备点燃。
鹂儿回身一望?身后黑黢黢的来路,在月色中张牙舞爪摩梭摇摆的竹影?是谁一阵恶寒?
她缩了缩脖子……是谁硬着头皮说?
“我……我还是跟着小姐吧!”
东方雁依言,却还是点燃了手中火折子。鹂儿手中火把在夜风吹拂下摇摇摆摆半明半灭,渗着几分寒意,将熄未熄?
她脑中兀自盘算着,若是到了崖边,不管找没找到人,现在多少有点线索,无论如何也得想办法点燃烟雾,通知园子里一下有消息了,接下来……能让大人找的,就让他们找了!
她也据实估算,是谁懒得逞强?
自己两人筋疲力尽,能找到消息……也没算白来了!
两人稍作休息后再次上路,顺着前方草丛压折的痕迹前进,她随意一挥手?一根白飘落于草上,如此醒目~
飘飘,零零……
时间推移,约么有半刻钟左右。
半人高的草丛越来越茂密,简直快要淹没到东方雁胸口?火把火折子只能费力的尽量高举,以免星火燎原,燃了这天干物燥的草坡?
东方雁手上抓着一根刚才随手撇来的木棍在前方开路,后面鹂儿喘声渐急,也是咬牙强撑?
所谓望山跑死马……
透过草丛,依然隐约可以看到山的那头灯火闪闪?却没有感觉没有半分接近……是谁只觉脚下越来越重?火把将尽,越发看不清前面的道路。
她也推算不出距离,只能麻木而机械的前进着……
每隔几步,扔下一根白色布襟,留做标记。
云层漂浮遮,挡住月光?再回望时,一路白绢飘飘……
不像刚才阴森招摇,反而在月色下黑暗中,隐约有几分悠远凄迷?摇摆出了几分似曾相识的弧度。
她脑中一个模糊画面闪过,转瞬即逝,捕捉不住……是谁神情几分恍惚?脑中思绪中,似乎有什么一撞?她脚步一顿,脚下一飘?竟有几分站立不稳之态……
身后鹂儿只顾着脚下的路,却没注意突然停顿,眼神放空的东方雁?!是谁一个急刹已经收势不及!她一撞,撞得东方雁踉跄几步,直直往后仰去?!
她也似乎一愣!
鹂儿急急下意识伸手一抓!手指拂过东方雁衣袖,用力一握?!不料想东方雁衣袖一滑,竟从手中溜去?!
慌忙之中,火把一照?余光一撇!发现前方竟是万丈深渊?!透不进光亮!
鹂儿手一抖!火把径直坠落!
是谁以一个半空中急抓的手势未能得逞?生生用在半身探出悬崖边的僵硬姿势固定在了原地?
一惊之下!鹂儿才恍然回神,发现两手一空?竟眼看着东方雁白衣飘飞,化作一抹蝶影没入黑暗深渊,转眼化为一个白点渐渐淡去?!
鹂儿身子一阵瘫软,是谁怅然失神坐在崖边?她双眼发直,没有焦距,不敢去想,不敢去望?
她一个人在黑暗中沉寂,空洞双眼中渐渐泛出泪花,是谁脑中惊电一击般凄厉惨叫出声?
“小姐!!!”
回声在悬崖间回荡,尾音顺着激烈的山风吹过雁园的山头,邈邈余音颤颤,随风传到刚到前厅还,来不及喘口气的司徒烈和正好刚到门口还没站定的刘 奇耳中?!
两人遥遥对望一眼,是谁发现了厅中少了一人?陡然一惊!
各自举着火把,气喘吁吁,来不及缓口气的连忙向西山方向拔腿跑去!?
这一夜,晚风微凉。
是谁不经意间,瞥见了命运如此森凉,所倒映的前尘往事?
随风,扯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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