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为表自己对永平公主的重视,每年年节前都会派人去南疆给永平公主送丰厚的年礼,自打蕙质精舍恢复内廷供奉后,每年去南疆的还有蕙质精舍的人,给公主送护肤品、面膜等物,也会让蕙质精舍专门培养一些伺候公主的人带过去。
玉翠年年都跟着送年礼的队伍去南疆,可大半月前,去给永平公主送年礼的人早回来了,偏偏玉翠没有回来。
来人说玉翠是被扣在了南疆的皇宫里,全都无能为力。
清容便总觉得有点不太正常。
如今听见玉翠的话,清容震惊不已,立时去拿那封信。
其实说是信,更像是一个匆匆写下来的草纸。上面乱糟糟的写着几句话:南疆王已死,永平被软禁,王太后联合鞑靼厉兵秣……
清容能看出来这封信写的时候有多着急。
清容仔细询问玉翠,从她嘴里问出了永平公主的境况,南疆的现状,她是如何逃出来的等等,这才叫梅蕊进来,吩咐她亲自去辽王府和魏国公府送信。
吩咐完,清容才起身往宫里去。
年下,皇上的政务倒没有多繁忙,听见清容觐见立时就传召了。
清容进门匆匆行礼后,立时将永平公主的亲笔手书呈上,道:“公主眼下被软禁在南疆后宫。当时同公主单独见面的人也被扣在了南疆后宫,后来假死才从宫里逃出来。眼下南疆已被王太后的势力控制,挟天子以令诸侯。”
清容言简意赅的把自己了解到的南疆形式同皇上说了,皇上听完,强忍着怒火同清容挥了挥手,让她退下。
清容刚出了御书房的门,立时有御前的人小跑着出来,道:“你去任国公府,你去唐学士府里……”
并着的全是朝廷重臣,最后清容也听见辽王与宋定、宋昭等人都在被传召之列。
也是,若说跟南疆、鞑靼等对战,还是宋家军最有经验。
清容从宫里出来,直接去了辽王府。
润容已经听说了永平公主被软禁,一见清容,忍不住叹息的同情道:“堂堂公主之尊,如今被软禁在异国。不知永平公主那样的脾气,会不会受得了这样的凌辱。”
清容也颇为唏嘘,道:“这世道,倒霉吃亏的,到底永远是女人。”
润容道:“皇上既然叫了五郎进宫,这一仗是免不了了。我只可怜那些无辜的贫民百姓。”润容说到这里,立时向清容道:“咱们是不是抓紧找人帮忙,把战时要用的东西给做出来?”
清容道:“也先别急在这一天两天的,往南疆去可比往辽州远。两边环境有大有不同,南疆湿热,辽州干寒。”
润容不觉忧心道:“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跟着王爷一起去,若是我能去,也能帮着做一些战后的支持。”
清容摇头道:“之前在辽州,那是没办法。如今你人安安稳稳的在京城,辽王怎么肯再带你历险呢?其实也不用你亲自去,你有了经验,只要把相应的经验传递过去就可以了。没必要事必躬亲的,何况如今止戈能离得了你?”
“止戈、止戈,何时止戈啊。”润容若有所思,长长的叹了一声。
清容也不喜欢战争,谁不希望世界和平呢?但是南疆原本对大梁就虎视眈眈,哪里是一次和亲就能缓和的。大梁兵败的耻辱,与南疆得逞的贪婪结下的血海深仇已经刻进了骨子里,恐怕谁也不会轻易的忘记和放弃。
除非一方把另一方彻底的征服,所以大梁和南疆开战,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
很快皇帝便定下平南元帅,很意外的落在了二房宋宇的头上。沈泠容的舅舅做监军,辽王、宋昭和元珩分别为先锋将军。
其实元帅最好的人选,当然非宋定莫属。皇上这样的选择,在清容看来还是因为内心对宋家不放心,心存忌惮,所以监军和先锋将军分别用了两个自己人。
还没出正月,平南大军开拔离开京城,一路南下。
因着有同大金对战的经验,辽王和宋昭先建立了后勤保障部门,一到兖州境内,立时开始组织军民把清容改良以后散热耐湿的行军装备做了出来,更要紧的是他们要抓紧制作火炮。
一个月后,大梁与南疆交兵,火炮投入使用,首战告捷。
前线传来这样好的消息,可皇上却有些忧心。
“我只怕南疆人一狠心,伤了我的永平。”提起永平公主,皇帝的脸上便充满了担忧和惴惴,不再是势在必得的君主,而变成了世间最普通的父亲。
清容建议道:“能不能悄悄派人进南疆,把永平公主营救出来呢?”
皇上不免觉着可笑,摇头道:“你以为南疆的王宫就那么好混进去吗?”皇上说到这里,对清容招了招手,道:“得了,你去瞧瞧太后吧。太后的精神头是越来越短了。”
清容道了一句是,起身去了太后宫中。
太后自去岁入冬便开始缠绵病榻,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病,只是太后年纪实在是太大了,已经八十有二了,人活七十古来稀,太后已经算是十分的长寿了。
太后正阖目躺在榻上,听见有人来禀报说是清容来了,她勉强睁开眼,对着清容招手道:“来吧,来哀家身边坐。”
清容行过礼,走到太后跟前道:“您最近脸色很好,可见春暖花开,您的病也要尽去了。”
太后却是淡淡然的一笑,道:“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最有数不过了,你别同她们一样竟说好听的话。”
清容道:“太后,您只放宽心就是了,守着章太医这样的活神仙呢,什么病都没有不好的。我从前可听说过,等人到了年纪,就不再老下去了,您看您脖子后面都长出黑头发了。说不准,您真是个活神仙呢!”
太后被清容说的想笑,“哀家知道最油嘴滑舌的就是你,哀家也知道你说的都是哄哀家的话,不过哀家就是爱听你说话。”太后说到这里,又问清容道:“永平可有消息?”
清容顾左右而言他,“南边打了个大胜仗,永平公主会回来,重新承欢您膝下的。”
太后幽幽一叹,道:“我这个孙女,是个命苦的人。自己喜欢的得不到,如今又遭逢这样的劫难。”
清容有些无言以对,缓了缓才安慰太后道:“等公主回来了,还可以再嫁给如意郎君,还有太后和皇上疼着她,那些不好的就都忘了。”
太后还是叹气,不过神色又缓和了许多。不过她的眼睛有些睁不开似的,很疲乏困倦,清容也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惊扰了太后。
“哀家突然想起来,有一样东西给你。”太后忽然睁大了眼睛,看着清容,“趁如今还记着,就给了你,省着来日再忘了。”
清容以为太后要给她什么好东西,很恭敬喜悦道:“忘了也没关系,以后总会想起来的。”
太后竟从枕下拿出来了小指粗的一卷红绢,上面绣着吉祥花纹。清容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太后懿旨专用。清容立时上前跪下,双手高举头顶去接。
太后不疾不徐,声音又轻又缓,道:“辽王妃是你的亲姐姐,如果有一天,皇上要对辽王和皇后不利,你一定要拿出哀家的遗诏,保住皇后和辽王。皇上不喜欢他们母子,大可眼不见为净,让他们回辽州去。”
清容简直震惊到不能自己,讷讷道:“为,为什么……”
太后闭目,淡淡道:“皇上毕竟是靠着宋家顺利继承皇位的,哀家不能让世人说皇上是忘恩负义,宠信奸佞的昏君。至于我为什么把这个交给你,你这样聪明,早晚能想通的。”
清容说不出心里的滋味,这太后自称的“遗诏”简直千斤重。
可她很快就想明白了,若是把遗诏交给皇后和润容,她们同太后没有什么更特别的交情也没得到太后更特别的怜爱,所以皇上完全可以说她们伪造了太后的遗诏。旁人大约也会相信,这是皇后和辽王为了自保。
把这遗诏交给自己,是因为这么些年来,她确实很得到太后的器重和喜欢。再者,清容如今在朝中的声望不弱,可没少跟达官贵人家的夫人、小姐们交好。她说的话,具有可信度。只要她在合适的机会把这件事说出来,就能让这遗诏生效。
至于为什么不交给奉国夫人,清容猜测,一是,太后也拿不准皇上会何时下手,她实在不能保证奉国夫人会不会有什么不测的时候,二是,太后明白拿出这遗诏来等于是开罪了皇上,她不忍心奉国夫人因为这些事而跟皇上发生什么不愉快。
反正清容现在所有,都是太后支持给予的,皇上不至于要了她的命,大不了她可以跟润容一起离开。
这么危险的东西,对于太后来说,清容简直是最好的人选。
清容怀揣着遗诏出宫,心思极度复杂。虽然觉得太后这样做,实在有点鸡贼,可她转念一想,她讨好太后利用太后,太后何曾不是在利用她呢?
就算彼此曾有过那么一点脉脉温情,可于太后来说,她只是个逗乐子的人。于她来说,太后不过是个靠山罢了。
不过,之后太后驾薨的消息一出来,清容还是多少有些失落难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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