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绮罗和越九霄缓缓步出小楼，街上的看客还在一片哗然的状态之中。越九霄拉着她的手，带她走了一条安静些的巷子。

　　巷子里没有人声，只有他们的足音在石板路上回荡。

　　“你的手在抖，我以为你并没有害怕。”越九霄说道。

　　“谁不害怕呢？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斩下头颅。”直到现在姜绮罗眼前还是浮现那个鲜血迸溅的画面，“但是我一定要看，我需要让自己记住，伤害我、伤害涵儿的人该有什么下场。而且，这份痛苦也是对我自己的惩罚。”

　　“惩罚？”

　　“我还是要和皇宫做生意，那就不可以再犯图案犯忌的错误，以后的每一步都要步步为营的，我记住了今天的场面，就永远不会忘记一时大意带来的痛苦。”

　　越九霄更加握紧她的手，说道：“不要这么草木皆兵，你还有我呢，我这个钦天监司监可不是白当的。”

　　姜绮罗终于笑了：“是啊，皇帝陛下御用的算命先生，我再闯了祸就要麻烦你兜着了。”

　　他们慢悠悠地走出巷子，到了这边，看热闹的人潮总算松快许多。他们在大街上走了一会儿，忽然见到有人等在不远处。

　　“黄公公？你是来看行刑的？”越九霄走上去打了个招呼。姜绮罗是第二次见到他，虽然并不相熟，但她脱离牢狱之灾有这位公公的一臂之力。“姜绮罗还没有谢过公公的大恩。”

　　黄公公今日又穿上了那身不起眼的布衣，走在人群中就是个不起眼的老头。他并没有与姜绮罗寒暄，而是看着越九霄道：“越公子，我们曾有过君子协定吧？”

　　越九霄点了点头：“不错啊，您与我联手，而我查办叶朝瑾不能波及商户。我的确如此行事，查办的时候是从叶家下手的。”

　　“那为何今日皇帝陛下责令祁王殿下彻查尚衣局手下的商人呢？”

　　越九霄吃了一惊：“这怎么可能？叶朝瑾的罪行事关宫闱丑闻，皇后娘娘只会想息事宁人，绝不会派人深究！”就是看准了这一点，越九霄才有信心满足黄公公的条件。

　　黄公公的脸色一如他在宫里时那样谦卑，可是他紧抿的嘴角表明他十分不满：“越公子，奴才十分信任您，可您实在令奴才失望了。”他说完，绕过了越九霄向人堆里走。

　　“公公，您要去哪？”

　　黄公公并不回头，沉声答道：“收尸。叶家的人没有动静，奴才不愿看着叶奉御曝尸街头。”

　　姜绮罗看着他的背影融入人潮，心里大致明白这次审判叶朝瑾又是黄公公暗中使力，可是越九霄却没能做到应许之事。“九霄，为什么祁王殿下会忽然插手？”

　　“我也很想知道！”越九霄气呼呼地叉着腰，“走！问他去！”

　　他雇了一辆车，与姜绮罗一同去了祁王府。祁王殿下早就料到他会来一般，派了管家在门口相迎。一进来又把姜绮罗请到后院陪王妃纳凉，只让越九霄一个人进书房。

　　祁王殿下的书房非常素净，屋中并无多余装饰，只有墙上的几幅行书和圆几上的文竹，可见屋子的主人极其端正，没有弱点。

　　越九霄站在门口，甚至不愿走入深处：“殿下，我答应了黄公公……”

　　“你做得已经很好了，九霄。”祁王不让越九霄说完，他正在琢磨一份棋谱，不愿意分去太多心思。“不过事情既然要做便要做到极致，我要的是扳倒太子依赖的叶家，你做得不错，不过本王想更进一步，把叶朝瑾安插的棋子都给拔了，换上本王的人。”

　　越九霄明白祁王的意思，叶朝瑾提拔上来的商户终究是她的人，更进一步是太子的人，他们会看在叶朝瑾的份儿上支持太子，给予太子钱财上的资助也说不定。

　　“九霄，下棋之道就在于寸土必争，你明白吗？”

　　“微臣明白，但下棋之道，更在于落子无悔。”

　　“棋局千变万化，不可拘泥于一时。斩杀一个女官，母后必须要向父皇告知啊，父皇震怒能有什么办法？”

　　“只是这样？殿下没有派人在陛下耳边吹风？”

　　祁王对越九霄是推心置腹的：“小曦今日去探望父皇了，因为姜家母子，她也挺恨叶朝瑾的，听说她就这么被斩首肯定觉得仇没有报痛快，她闹一闹，父皇就决心彻查了。”

　　越九霄不咸不淡地拍手：“高明啊。这事当然不适合派太子，殿下又和尚衣局打过交道，这份差事自然落到殿下身上。”

　　祁王终于抬起眸子，他看着满脸愤恨的越九霄，说道：“你恨本王吗？”

　　越九霄长叹一口气：“自然谈不上恨，只是王爷令我成了一个食言而肥的人。”

　　“那个老太监不是满心挂念他的师兄弟吗？本王干脆给他们建个村落，顺便圈一块墓地，再派些人去照顾。凡是老无所养、被宫里放逐的全都安排在那里得了。”祁王看完了一张棋谱，把书合上，笑着问越九霄：“要不要手谈一局？”

　　在他眼中，一切都很轻松，不满可以用收买填平，只要找到这个人最深的爱。如果不行，就用另一招，用这个人最深的恐惧来要挟。

　　越九霄此刻很不想与祁王共处一室，他说了一声，“我要和绮罗回家”就拂袖而去了。

　　姜绮罗坐在车上，掀开帘子看着走在外面的越九霄，担心道：“外面太阳很毒，你快上来吧！”

　　虽然依旧快要立秋，但天气一点不见凉，尤其是太阳落山前这段时候，太阳烤着地面尤其灼热。明明雇了车，越九霄却要走在车外，顶着一头大汗也不愿来车里坐。

　　“究竟怎么了？”

　　越九霄的脸上鼻子上都是汗珠，他胡乱地抹了一把，说道：“我在向你学。就像你逼着自己看斩首，我也非要惩罚自己一回才能记住教训。”

　　“你要记住什么？”姜绮罗伸出手帕，但是越九霄不接，她只好收回。

　　越九霄没有回答他，他现在还不敢说出这个答案，就是：他和祁王殿下可能终究不是一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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