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人就等在楼下，公主无法多做停留，她向源老爷道了一声谢，又深深地看了源铭一样，就此离开。

　　源老爷亲自送走了公主，回来问儿子道：“怎么也不知送送殿下？”

　　“我病着呢！”他生龙活虎地说，“再说了，她皇兄喊她回家，又不是出远门见不到，送什么呀！”

　　“那你刚刚那么激动地回护公主殿下？”

　　源铭摊开手：“因为那护卫真的没把我放在眼里啊！和公主有什么关系？”他嗅了嗅空气：“厨房是不是做饭了？正好我饿了。”

　　他被公主吓出了病，又奇迹般地被吓好了。

　　源老爷扶着墙壁长叹，他忽然觉得这个宝贝儿子有点无药可救。

　　然而源铭挺身而出斥退护卫的事在祁王听来却不是这么简单。在祁王府明亮宽敞的书房里，祁王沉思许久，说道“让公主闭门思过。告诉她，她若不愿意，本王就送她回宫。”

　　王府护卫领命而去，出门时，向刚刚到来的王妃行了一礼。

　　王妃绕过乌木的大书案，来到祁王身边，说道：“你担心小曦对源铭有情？其实本朝有过先例，给平民加封侯爵，令其有资格迎娶公主。”

　　祁王摇摇头：“皇甫圭在北边快要打胜了。”

　　王妃愕然片刻，随即明白了这与梁曦的关系。“如果要和谈，联姻也势在必行了。”

　　祁王面无表情：“而小曦是唯一适龄的公主。”

　　王妃沉默了许久，说道：“那也不必做得如此狠绝。你是她最爱的兄长，如此待她，她该有多伤心？”

　　“若不这样待她，圣旨下来那日，她哭着求你我入宫求情，我们怎么做？违逆父王母后的意思？还是当个狠心推妹子入火坑的兄长？”他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都化成了冷冷的一句：“不如现在就断了这兄妹的情分。”

　　王妃不知如何回答，抬手抚摸着高高隆起的小腹，这才稍微安心了一些。她平静下来，为祁王研墨，夫妻之间少见得无话可说。

　　时间如匆匆流水，红绸镇终于镇如其名，再一次运出了红绸布。姜绮罗随着三辆大马车，历经半日，重新回到了京城。她只在红绸镇停留了七八日，京城的繁华却像是暌违已久，入城时看到喧嚷的人群觉得分外亲切。

　　她从热情叫卖的小贩和沿路店面飘出来的香气穿过朱雀大街，来到了她今日的目的地——天衣阁。她今天要来交付姜家拖欠天衣阁的布料。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这家名满京城的铺子与瑞锦庄的总店坐落在朱雀大街两端，一者是首屈一指的布店，一者是贵族追捧的成衣店，遥遥呼应，仿佛京城织染界的两座大山。

　　而现在，瑞锦庄这座大山已经倒了，天衣阁一样摇摇欲坠。他们的店铺比起未经收拾的瑞锦庄似乎更潦倒。姜绮罗示意马车停下来时，就听到天衣阁里一片嘈杂。

　　天衣阁总让她联想到牢狱里那个夜晚，她不喜欢这儿，却对那面发生的事情好奇。

　　她正要推门，门却自己开了，一个红着脸的中年男子背着包袱冲了出来，差点与姜绮罗撞个满怀。他对姜绮罗翻了个白眼，回头朝屋里吐了口口水：“我又不欠你高家什么！凭你那点钱，还想留住我？”中年男子说完又呸了一声，然后扬长而去，口中兀自骂骂咧咧。

　　姜绮罗小心地踏入天衣阁，之间满地狼藉，桌椅翻到，散落着不少碎瓷片，从碎片的光泽与质地看来，曾经都是珍品。

　　屋里还有人声，在铺子深处，姜绮罗循声过去，之间一群男男女女堵在一个门口，里面吵嚷不息。

　　“臭小子，放开我！当心我踹死你！”

　　“华师傅，您不要走！您跟了我爹那么多年，难道眼看着天衣阁倒下吗？我年轻，我没本事，我得仰仗着您啊！不要走！求您不要走！”

　　姜绮罗识得这个哭诉的声音，那是天衣阁现在的掌柜，年轻的小高老板。

　　门口的人有的摇头叹息，有的不忍卒视，有的低声嘲弄：“哼！纨绔子弟，就知道跟他爹伸手要钱，现在这个下场，活该！”

　　从看热闹的人头封信间，姜绮罗看到小高老板跪在地上，原本亮丽的湖蓝外袍沾满了尘土。他正死死抱住一个老师傅的大腿，说什么也不让他走。

　　小高老板已经哭得糊涂了，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华师傅，华师傅，您是天衣阁唯一的希望了，您若走了，如何面对我爹在天之灵啊！”

　　姜绮罗皱皱眉头，她对这个年轻的小老板绝没有什么好印象，然而看到他落魄到被曾经的雇工欺辱，心里依旧很不是滋味。曾经也是快意的少年公子，却这样滚落泥土，无论有无旧怨，心中都无法不感慨。

　　“混账！我还没死，见什么在天之灵！”华师傅说着当真一脚踢翻了小高老板。

　　然而小高老板不气馁，爬过来再度抱住他的腿：“华师傅，我说错话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董承给你多少钱，我也给您多少钱！不！我给您两倍！三倍！”

　　华师傅是个瘦高个，衣服很干净，也很体面。他花白头发，鼻梁上夹着一副眼镜。这东西在姜绮罗看来很普通，但是在这里却是要从海上贩来的，是稀罕物件，也是地位的象征。

　　他一推眼睛，现出不可一世的态度：“两倍？三倍？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高家已经山穷水尽了？再说，你天衣阁现在是垂死挣扎，我凭什么舍了雀屏楼，跟着你等死？”

　　小高老板不知如何回答，能走的只有拼尽力气抱住华师傅的腿。可是拼尽力气，力气就会用尽，华师傅终于一把掀翻了他，昂然地向门外走。

　　他扶了扶眼睛，趾高气扬，满脸都是走向远大前程的骄傲，围观的人自动为他让出一条路来，有如被他的气势所吓。

　　然而，还是有人不让，不仅不让，还特意上前一步，堵住了门口，让他出不得门。

　　“让开！好狗不挡道！”华师傅怒骂。

　　“抱歉，我不是狗，听不懂狗语。”堵在门口的女子一副悠然的模样，十分气人。

　　在场的哪有听不出这是在讽刺华师傅是狗，人群里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华师傅老脸发红：“你……你为何挡我的路？”

　　“因为你真的很过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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