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赵的又回去看书了，没说要出来见你。”飞鱼对等在府衙外的姜绮罗说道。因为赵怀远拂了他道贺的好意，所以“赵大人”变成了“姓赵的”。

　　赵府尹还是不愿意来见她呀……

　　姜绮罗有些怅然地想着。她当然明白赵府尹决意不见客人的目的是什么，不过就是看到姜绮罗无言以对罢了。

　　“娘亲，舅舅在衙门里吗？”涵儿仰起头来。

　　姜绮罗记起今晚的正事，拉起涵儿的手，对飞鱼和虎子说道：“走！”

　　衙差和狱卒看到姜绮罗手里的府尹亲笔信，上面有顺天府尹的大印，虽然都暗自奇怪他们是从哪儿弄到的，不过还是按信上的意思放行、开门。

　　夜里的牢狱只有一盏油灯，放在门口附近狱卒用的桌子上，除此之外，四处都是死寂一般的黑暗。

　　哗啦啦的锁链声在空阔的牢房里回荡着，因为黑暗更加清晰。飞鱼夺过狱卒手里唯一的那盏灯，和姜绮罗几个一起走入了最深的那间牢门。

　　一灯如豆，照亮了姜绮罗的脸，也照亮了姜大器僵硬的身姿，还有姜老爷痛苦的眉头。他的胸膛艰难的起伏着，每一次呼吸仿佛都是剧痛。

　　姜大器说：“赵府尹给请过郎中。”说完缓缓地摇头，意思不言自明。他望向姜绮罗：“你现在会来这里，或许冥冥中真的有天意。”

　　姜绮罗把目光从姜老爷身上挪开，说道：“我是来接你走的。你杀人劫狱，这案子不好翻，但是北疆皇甫将军那里有你的容身之地。”

　　姜大器的目光忽然爆出精光，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姜绮罗，大吼道：“爹在弥留之际，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不走！爹还有呼吸，做子女的怎么能离开？！”

　　他说的是子女，包括姜绮罗。姜绮罗那日背身离去已经让姜大器更添加一层怒意，今日她再来，竟然对姜老爷一个字也不说。

　　姜绮罗知道他在气头上，所以并不与他相争，只是冷静说道：“皇甫将军的人不便在京城久留，而且你早些离开更好，免得多生变故。”

　　“我不走！姜绮罗，我做不到你这么冷血！你不认爹，我便不认你这个妹妹！你何必费心救我，别让我们这些罪人影响了绮罗坊飞黄腾达。”

　　“娘亲不冷血！”姜涵站在黑暗中，忽然大声喊出来。

　　姜大器通红的眼睛忽然冷却下来，他茫然地看着牢门外的黑暗，惊讶道：“涵儿，你也来了？”

　　姜涵从牢门外跑进来，抱住了姜绮罗的腿，飞鱼手中的油灯照亮了他充满委屈和惊慌的脸。

　　他不过四岁，就算有娘亲和朋友陪着，这间黑牢也给了他巨大的压力，他揪着虎子的衣服，才勉勉强强跟进来，连一句话都不敢说，尤其听到姜大器愤怒的吼声后，更是不敢动弹。直到姜大器指名道姓地骂起娘亲，他才冲到牢房门外。

　　姜大器看看姜涵，又看看姜绮罗，怒火烧得更凶：“为什么要把涵儿带到这种地方？这是小孩该来的地方吗？”

　　姜涵抢着回答：“我是来看舅舅的！但是舅舅骂人，我不喜欢你了！”

　　姜大器没有心情哄孩子，他依然盯着姜绮罗，无论如何她也不该把涵儿带到这个可怕的地方啊！

　　姜绮罗明白他的意思，淡然地看着他，说道：“不然我带他去哪儿见你？刑场吗？”

　　姜涵听不懂，但是揪着姜绮罗的衣服：“就算去刑场我也不见他，他骂娘亲！”

　　姜绮罗敲敲他的脑壳：“别胡说！”

　　姜涵的出现让姜大器有了一丝软化，姜绮罗看出来了，说道：“别再执拗了，我现在能救的只有你。就算你怨恨我，也要多想想涵儿，他没有什么亲人，你不要把自己的命当儿戏。”

　　姜大器紧抿着嘴唇，心痛地看着躺在杂草堆中的姜老爷，沉痛道：“我走了，爹怎么办？”

　　姜绮罗第一次发现姜大器有些迂腐，就算他不走又能怎么样？姜家的落败是必然的，姜老爷的死亡也一样。

　　可是没有办法，为了让姜大器配合，她必须许诺：“你去了北疆，我自然会照顾他，至少，我会让他死得像个人。”

　　姜大器的眼睛还很红，刚刚是因为盛怒而布满血丝，现在却是泪湿眼眶。像他这样的大个子的人落泪是很不自然的，但是在这漆黑凄凉的牢狱里，在渺小的灯火下，却让人觉得加倍的可怜。

　　躺在地上的姜老爷仿佛知道有人说起他，竟然慢慢地张开了眼，但是他只是用空洞的目光望着更空洞的屋顶。姜绮罗相信他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因为他伸出枯瘦的手，茫然无助地摸索着。

　　“绮罗，是不是你？我听到你的声音了。”他微弱的声音几乎淹没在呼吸声里。

　　“娘亲，他认得你。”涵儿摇晃着讲起来的手，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个人是谁，也不记得在为公商会开幕的时候，他曾把水泼到这个老头子身上。

　　姜老爷听到这孩子喊姜绮罗娘亲，残存的意识告诉他这是他唯一的外孙。他的手伸长向姜涵所在的方向：“涵儿……吗？”

　　“娘亲，他怎么也认得我？”

　　姜大器明白姜老爷的意思，对姜涵道：“涵儿，快过来！这是你外祖父。”

　　“外祖父？”姜涵抬起头，希望姜绮罗给他解释一下这个称谓。

　　姜绮罗不说话，她不想解释，她觉得涵儿是没有外祖父的，或者说姜老爷不配有涵儿。但是姜大器知道父亲的时间不会很多，这可能是他最后的能感受到祖孙之情的机会，他抓住了姜涵，厉声道：“快过来！”

　　姜涵被吓坏了，哇地哭了出来，死死抱住姜绮罗。姜绮罗自然要护着涵儿，她一把攥着了姜大器的手指，一边使力气掰开，一边说道：“请哥哥放手。”

　　姜大器不忍心涵儿痛，所以并未太用力，竟然被姜绮罗掰开了拳头。他红着脸，一字字地问道：“你真的忍心吗？”

　　姜绮罗皱皱眉头，她还记得姜老爷指使柳枝在涵儿的饮食做手脚，只是要赶走越九霄。那一次姜绮罗被吓得很惨，她至今不能忘。

　　“娘亲？那个老爷爷怎么了？”姜涵拉着她的手问。

　　“姜绮罗，你真的忍心吗？”姜大器瘫坐在杂草里，盯着姜绮罗的眼睛，又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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