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绮罗垂眸，看着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小刀，她没有恐惧，也没有挣扎，她只是冷笑。

　　她的笑容还未绽放完全，便凌空飞来一件硬物，正撞在秦管家的手上。哗啦一声脆响，那件硬物落地，摔得稀碎，原来是一片瓦。同时，秦管家的手骨也如这片瓦一般命运，寸寸碎裂。

　　“那是我家的瓦，谁许你用来打人！”姜大器朝着屋顶上大喊。

　　屋顶上有人，发出满不在乎的笑声：“帮你救妹妹，用你家一块瓦又怎么样了？你不该叫姜大器，应该叫姜小器。”

　　姜绮罗平静地垂下目光，看着躺在杂物堆中呼痛的老管家。

　　他怎么就不想想，姜大器在此，救他脱离姜家的漕帮飞鱼会远吗？飞鱼在附近，怎会让姜绮罗有事？

　　屋顶上的飞鱼也是一般的心思：“秦管家，我是你亲自请来看管你家少爷的，怎么你就忘了我呢？”

　　周围的流民只看到天降断手的利器，又听到黑暗中有人说话，早已怕得魂不附体。

　　姜绮罗经过不能动弹的流民，走到姜大器身边，说道：“看来秦管家是执意不悔了，这件事我们还是请赵府尹主持公道吧！”

　　听此一言，那些流民终于从震慑中回过神来，他们都知道顺天府衙的公正，以及对犯事者的严厉，所以不管不顾地撒腿跑起来。但是居高临下的飞鱼岂会让他们逃脱，又是几块灰瓦飞出，流民一个个扑倒在地。

　　他不在乎姜大器心疼瓦片的目光，跳下来问姜绮罗：“这么多人，怎么送去官府？我乐意收拾他们，却没有押送犯人的兴趣。”

　　姜绮罗理解他作为江湖客的自尊，指着巷子远处街对面的宅子：“让源公子帮忙。”

　　源铭在家，而且没有睡。他晚间听说姜绮罗没事了，于是想起有几天没有读前人留下的笔记了。他很嚣张，不过大抵还是用功的。

　　听说姜绮罗上门，他满怀好奇地请她入内，看到姜大器时虽然有点意外，却也没说什么。姜绮罗说了姜家遇贼的事，要求他的人帮忙送去府衙，这当然也是举手之劳，几个小厮立刻出门处置。

　　“原来刚刚的确有人喊捉贼啊！”源铭听姜绮罗讲了事情经过，有种恍然之感，“刚刚还以为是小厮听错了。”

　　姜绮罗忍不住狠狠盯他：“听到有人喊捉贼，你也不派人去看看！”她之所以敢一个人大喊捉贼，就是想着源铭家在附近，他家的人打架厉害，只要来一个两个，姜绮罗就不怕任何人。

　　没想到源家毫无反应，幸好最后有哥哥来救驾。

　　源铭耸耸肩：“有贼的是姜家，关我什么事？你家被偷，我还高兴呢！”

　　姜大器瞪大铜铃般的眼睛，拍案而起：“你说什么！？”

　　源铭被他凶恶的模样吓得一凛，收敛了些气焰，却还是不松口：“我来京城就是为了和你家争地盘，我当然是你们姜家的敌人，幸灾乐祸也没什么不对吧？”

　　姜大器不管源铭刚刚帮了他们，听见这话便不能忍，挥起拳头就要过去修理他。幸好飞鱼眼疾手快，姜绮罗的拳头还没捏成形，他就死死按住了。

　　真是的，他从不掩饰来京城的目的，姜绮罗和她哥知道的门儿清，从来也没表达过不快，今天这姜大器怎么炸毛了。

　　“源公子，此刻说风凉话可不好。” 飞鱼淡淡笑着，但是没有友善的意思。

　　源铭甩甩手里的扇子：“知道啦知道啦，我以后专门派几个人看着点你们家就是，免得贼子偷不到什么好东西，惦记上我家。”源公子从不会道歉，所以他一般直接用补偿的。

　　飞鱼拱拱手，算是承了这份情。

　　直到这个时候，姜绮罗才有机会好好和哥哥说几句话。“查抄的原因我听说了。哥哥，你怎么样？”

　　姜大器低头不语，飞鱼笑道：“当然不好，他跟着我在城隍庙猫了几天，总是叫嚣着去劫狱，今天算是退而求其次，去姜家追忆一下当大少爷的时光，正好遇到你。”

　　姜大器狠狠地盯着他：“我不是回忆什么大少爷时光！我……”

　　他也说不清他是去做什么的，他只是不能继续躲在那个偏僻的小庙中。他亲眼看着父亲被衙差拖走，看着家门贴上封条，看着家丁四下逃散，在混乱中抢夺着可以抢夺的财物——属于姜家的东西。

　　他生平不在乎身外之物，挥金如土。会离家出走那么多年，就是证明姜家的钱姜家的产业他都不在乎。但是在那一天，他变得很在乎，很小气，属于姜家的东西，他不许别人拿走，哪怕是屋顶上的烂瓦片！

　　就算秋冷夜凉，源公子也不忘摇一摇折扇以显风度，他给姜绮罗讲述查抄当天的情景：“官府来查抄那天搬走不少银子账本，不过还有许多搬不走的，有些花瓶玉雕太湖石一人多高，还有些文玩瓷器不易搬运，都封存在你家的大小房间里了。那位秦管家对你们姜家有什么了若指掌，所以找了一拨查不出根系的流民帮忙偷运吧。只要大门封条没有破坏，谁也不会想到里面已经搬空了。”

　　“恶奴！竟把主意打到我家头上了！交给府衙真是便宜他了！我应该去狱里结果了他！”姜大器一掌拍在茶几上，雪白的细瓷杯应声裂出一道缝。

　　飞鱼笑道：“不错啊，怒气让你的武功提升了！”

　　姜绮罗在源铭开口之前就说话了：“我会赔。”

　　源铭点点头，默默把帐记下来了。

　　这些，姜大器都没有注意到，他至少慢慢地坐下来，目光转向姜绮罗：“绮罗，姜家真的倒了吗？”

　　姜绮罗与他相邻而坐，一伸手便握住了他的手，淡然道：“你我还在，便没有倒。哥哥还有我，我还有哥哥，所以姜家没有倒。”

　　如果姜大器要行走江湖，姜绮罗会给他足够的金钱，让他快意恩仇，闯出一番名堂，那是他的出息，也是姜家的出息。

　　但是姜大器摇摇头：“那爹呢？你没有算上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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