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夜兼程, 胤礿一行花了七八日赶到宁古塔, 宣了康熙旨意给宁古塔将军, 便又争分夺秒的往黑龙江赶。
这一日太阳西斜之时, 一行马队从齐齐哈尔的城门疾驰而过, 守城门的士兵刚喊出一个字便瞧不见人影了。
富察府, 胤礿在大门前下马, 缰绳一扔便大步入内,守门的直到他走出七八米远才反应过来,赶忙小跑着进去通报。
“四阿哥回来了!”
胤礿被一路迎进萨布素的屋子。
萨布素坐靠在床上, 面色苍白,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 比胤礿离开时又显得老了几岁。
“郭罗玛法。”胤礿坐到萨布素床边, 握着他枯槁的手,微微有些哽咽。
“回来了就好。”萨布素欣慰的笑笑, 只配着他的样子, 反倒有些吓人。
“去叫鲁太医进来。”胤礿对屋内伺候的侍女吩咐道, “皇阿玛听说您受伤了, 赐了鲁太医来给您看伤。还有图拉副都统, 一会儿给您看完了, 就去给他看看。”
“皇上隆恩。”萨布素收敛起笑意,叹息道,“只是图拉福薄, 于三日前已经去了。”
“…是我们来迟了。”胤礿抿着唇道。
萨布素拍拍他的手:“与你何关呢, 你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回来了。”
说罢又长叹一声:“只可惜……”
刚说了几个字,鲁太医便被人领了进来,萨布素只好止住了话头。
鲁太医将萨布素上上下下的检查了一遍,才道:“将军此次的伤口颇为凶险,好在这几日养得不错,臣再开两幅方子,一个内服,一个外用,这样养上个把月应该就能下地了。不过以后将军还是少动静养的好。”
“多谢这位鲁大人,这一路跑过来想是累坏了。”萨布素含笑道,“大人先去休息,方子什么的也不急于这一时。”
“臣多谢将军体谅。”鲁太医拱手道,“只是皇上还交代我为另一位副都统诊治,确实不好耽搁。”
胤礿这时开口道:“那位大人三日前已不幸去了,鲁太医便先去休息吧。”
“这…”鲁太医颇为吃惊,却也说不出什么,“如此,臣便告退了。”
胤礿颔首,那侍女原领着鲁太医出去。
屋内无人,萨布素方才开口道:“天不顺意,本想你这次去了就不用回来了,谁知却出了这等意外。哎,你额娘如何了?”
胤礿此时倒是不觉得可惜:“说不定这是老天想让我多在外头躲几年呢,再说现在,也不算回去的好时候。”
太子跟胤禔之间的矛盾已经日益激化,胤祤的事更是将他的神经绷到了最紧。然而这件事给他最大的打击还是让他意识到,他没有能力做任何事!
胤祤受伤以后,他也查了,却只查出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而面对太子和胤禔的时候,他也是无力的很,更别说跟他皇阿玛比了。
胤礿暗暗想到,不够,他现在做的还不够,他还要更强大。不过现在,还不是将胤祤之事告诉萨布素的时候,先将毛子这一关过了再说。
不等萨布素对他这句话提出疑问,胤礿便转移了话题。
“额娘倒是还好,只是听到郭罗玛法受伤的消息担心的很,差点要跟着回来呢,废了好大力气才拦住。”胤礿道,“不过额娘也叮嘱了,一定要亲眼见到您没事,然后写信给她报平安。”
萨布素脸上绷着止不住的笑意,故作叹息道:“你额娘这么久没见你,估计也是舍不得的很,我看她一大部分是想多看你一会儿,让你别忘了她这个额娘。”
胤礿撇嘴道:“您可别替额娘说好话了,有胤祤三个天天在身边围着,额娘连一眼都没多看我。”
这话也不算错,胤祤受伤后,云荍大多时候都是看着他的,对胤礿几个确实忽略了不少。
“哈哈哈,阿哥都是马上要娶妻的人了,居然还学小儿吃醋。”萨布素畅快的笑道,中途却又被牵起另一段叹息,“说到这个,本打算你这次跟着回去,应该就能定下婚期了。现在看来,怕是又不知道要拖多久了。”
胤礿不以为然:“还早呢,太子都还没娶亲,哪里轮得到我。再说,额娘一向是主张让我迟些大婚的。”
“你额娘那是越大越糊涂了,成家立业成家立业,男子到了年纪就该成家才是。”萨布素难得武断的道,“别听她的!”
胤礿心里暗道,额娘这说话的语气倒是跟您像了个十成十。面上却喏喏称是。
翌日,还没歇过劲儿的胤礿便投身到无尽的事务中去了。
另一边,云荍在惴惴不安中,终于等来了胤礿的平安信,又从康熙那里知道了鲁太医的汇报,才算放下心来。
没几日,又接到消息,康熙命十日后回程,于是云荍又开始忙忙碌碌的给胤祤准备特制的病号马车。虽说太医已经确定胤祤可以坐马车移动,不过云荍还是担心不已,甚至去找过康熙想要留下来直到胤祤好全再回京,却被拒绝了。
于是直到启程那日,云荍都在单方面对康熙冷战。
并且一直持续到回京。
好在康熙一直非常忙,基本没招过跟出来的妃子去侍候,倒是没怎么察觉。
十月中旬,云荍终于再次踏上了长春宫的地面,胤祤他们的车子却早在一进宫门的时候就拐了弯,往阿哥所、西五所而去。
随后,京中便陷入了震动,一系列官员落马,罪名无一相同。
众人纷纷猜测皇上这是又被谁触怒了,云荍却知道,这应该都是跟胤祤受伤之事有关。
而关于十四阿哥去世、十三阿哥受伤之事,对外的官方说法是出了意外、惊了马,就连对太后也是如此说辞。
大家也都接受了这个说法,至于心里信不信,你也管不着不是。
一时间,菜市口地面的颜色又深了几分。
云荍并不满意,盖因此次落马的,最大的一个也不过就是个早没了实权的红带子。
有个眼睛的都知道不可能,一个没落的宗室,怎么把手伸进几个阿哥身边。
所以明显的,这不过是被幕后之人抛出来的炮灰。
康熙有没有查出来是谁云荍不知道,只是从落马的那些人来看,看不出什么,因为里头谁的人都有。
“主子?”库嬷嬷轻轻的唤了一声。
云荍恍惚中回神,理了理思路,道:“接着查,重点查那几个。”手指向东边。
“是。”库嬷嬷应道。
“十四的事情如何了?”云荍问道。
十四已经八岁,上了玉牒,就不能按照夭折的阿哥来处理。可他又只是一个小辈,这满宫的人没道理为了他素服素食,不合规矩。
因此十四的棺椁运回京后,就直接停在了皇觉寺,做了三天法事后便被移往东陵,到了东陵之后又卡住了。
康熙的陵寝还在陆陆续续的修建,现在根本不能将十四葬进东陵,报给温僖和宣贵妃后,两人又去请示太后,太后却只说听皇上的,因此内务府的人就只能拖着。
直到康熙回京,这件事才被报到云荍这里来。
这件事直接打破了云荍对康熙的单方面冷战,她请了康熙来问,最终定下将十四葬进先帝爷的陪陵。
“回主子,已是差不多了,十四阿哥生前身边伺候的人都送到皇觉寺给阿哥祈福去了。”库嬷嬷回道。
“嗯。”云荍点点头,“你一会儿先去看看宜妃,再去阿哥所看看胤祤。”
“嗻,奴婢遵命。”库嬷嬷答应道,退了下去。
库嬷嬷刚走没多久,向晚便进来了:“主子,内务府的管事嬷嬷求见。”
“又有什么事!”云荍烦躁的道。
她一回来,温僖和宣贵妃两个便忙不迭的捧着账册钥匙过来,将宫务交还给了她,搞得好像后头有妖魔鬼怪威胁她们似的。
“说是王庶妃的生产之事。”向晚回道。
“生产?”云荍按着额头疑惑道,她有点想不起来。
“王庶妃已怀孕九月有余,预产期快到了。”
“哦。”云荍这才恍然大悟,“都九个月了,怎么现在才来问!难道两位贵妃之前没安排不成!”
向晚低着头没回话,她也是跟着云荍才回来,里里外外还没理清头绪呢。
“叫她进来!”
管事嬷嬷进来,云荍不待她请安便沉着声道:“庶妃下月就要生产了,怎么事情还没安排好?难道你们就没有请示两位贵妃!”
管事嬷嬷当即被吓得跪倒在地,战战兢兢的道:“回娘娘,奴婢们请示了。”
“哦?”云荍挑起眉毛,“那就是两位贵妃偷懒,不曾安排了!”
“不…不是。”管事嬷嬷吓的汗都下来了,“两位娘娘有安排,有安排。”虽然她想拍皇贵妃的马屁,可也不敢得罪两位贵妃,一个有儿子一个有太后,收拾她都是分分钟的事儿。
“所以你是来消遣本宫的吗!”云荍‘啪’的一拍桌子,怒声道。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管事嬷嬷这会儿什么都不敢说了,只一个劲儿的磕头。
“革去职务,降为三等,自己去慎刑司领十板子。”云荍压抑着怒火道。
“谢娘娘开恩,谢娘娘开恩!”
“滚!”
管事嬷嬷连滚带爬的滚了,谁能想到,本来只是来表个忠心、拍个马屁,最终却落得这等结局呢。
“主子,您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向晚颇有些瑟缩的劝道。
她还没见过云荍发这么大的火,尤其是因为这么一件小事。
云荍一通发泄,此时却甚是疲累,摆摆手道:“下去吧,本宫一个人静静,别让人打扰。”
“是。”向晚放下门帘,退出正屋,想了想,还是派人去西五所请宁楚格。
有四格格陪着,主子晚膳应该能多用一点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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