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应之屈服了!
无论程碧仙怎样不甘, 怎样寻死觅活, 她外室的身份是不会改变了, 她终于还是步了她那位红牌生母的后尘, 做了精致地金丝笼中的一只金丝雀。
那日回来之后, 叶绮笑道:“你叫我扮恶妇、妒妇, 我扮得如何?”
罗慕之刮着叶绮的鼻子, 笑道:“恶妇扮得不好,我媳妇凶起人来,还是那么可爱!妒妇倒是挺像, 往后就是西施王嫱站在我跟前,我都不敢多说一句话了,若叫你知道了, 那就不是掀翻醋罐子, 是掀翻了‘醋缸’‘醋瓮’!”
叶绮满屋子追着他打,罗慕之抱头求饶, 叶绮笑道:“还不是你让我演戏给你二哥看的, 还来说我!要是你果真出了墙, 我才懒得当什么恶妇呢, 我甩手就走——不过话说回来, 你怎么知道二哥一定会进来拦我啊, 他要是任由我给程碧仙落胎怎么办?”
罗慕之喝了口温茶,诡谲笑道:“他是我二哥,我还不知道他么?他纵有千般不好, 却有一宗好处, 最是爱怜香惜玉的!”
叶绮撇撇嘴道:“怜香惜玉!今儿怜这个‘香’,明儿惜那个‘玉’,谁稀罕!”
罗慕之笑道:“他的女人们稀罕啊!二哥对着她每一个女人的时候,都是忠贞不二的,只是这份忠贞不二,总是会随着他的人换地方而已,你瞧着吧,过几日新嫂嫂进了门,二哥也必是极尽柔情蜜意,一定会把二嫂哄得晕头转向!”
韩氏很快进了门,她从小生活在乡野之间,眉眼间有几分清秀,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家碧玉,韩氏自知出身低微,家里婆婆妯娌小姑,个个不是省油的灯,便一心地做小伏低,除了去瑞萱堂侍疾之外,平日连院子都极少出。
叶绮留心看了她一阵,觉得韩氏虽然小眉小眼格局也有限,却也算个明白人,不肯与旁人争长论短,是个好处的,渐渐地叶绮也对她多有照拂。
裴氏对儿子的婚事是不满意的,叶绮虽然没了父母,可她父亲生前是羽林卫的正六品司阶,舅舅更是朝廷次辅,罗应之就是娶填房,这身份也太低了些,裴氏不敢公然对罗慕之两口子使坏,便给罗老爷吹枕头风:“可怜慕之这孩子,什么时候生了儿子,我这一颗心才算能放下啊!他虽不是我养的,到底我也是长辈,若不能看着他绵延子嗣,我就是下到阴曹地府,也没脸见我那苦命的姐姐呀!”
其实裴氏这话,基本上......都是瞎掰!除了她会下阴曹地府那一句。
罗老爷没把裴氏的话放在心上,可是眼见罗慕之成亲一年却没动静,不由也是心急,悄悄地跟儿子建议:“要不然备上一份儿厚礼,请白大夫来瞧瞧!”
罗慕之就知道是裴氏作祟,瞪起眼珠子,“瞧什么?还有成亲三年五年才得子的呢!我们年轻,且不着急呢!请了白大夫来,弄得家里沸反盈天的,那起子小人背后还不知要编排阿绮些什么话呢!”
罗老爷想想也是,许多世家大族都有家规,什么三十、三十五、四十的,无子方可纳妾,罗慕之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又急得什么,他这边太急了,倒显得是罗家嫌弃叶绮不能生似的,于崔次辅脸上也不好看。
叶绮现在真正是在享受静好的岁月,罗慕之又去西湖书院读书了,每日散了学回来,用过晚膳,点上灯烛,就跟叶绮说一些书院同窗的趣事,任公子又在街上打抱不平英雄救美啦,钟公子又跟她的小媳妇吵了嘴被踹出被窝啦,笑得叶绮前仰后合。
叶绮整日在洗心居也没什么事,就一件又一件地给罗慕之做针线,现在罗慕之连一个笔墨袋,一个扇套儿都是叶绮手里出来的,罗慕之被惯出了毛病,有一回叶绮拿出裁缝店里送来的一件中衣给他穿,他穿了一半就脱下来扔了,说不如叶绮做得舒服,说什么也不肯穿,叶绮也顾不得软云细罗的料子有多金贵了,只能赏给黄钟。
除了做针线,叶绮就变着花样地做菜,争取把罗慕之喂得更壮。
罗绢、罗绡和罗晴是洗心居的常客,姑嫂姐妹姑侄几个,或是偶尔在一处做做针线,或是脑袋凑在一处,谈谈讲讲杭城的八卦新闻,其乐融融。
这日罗绢和罗晴来了,却不似往日那样高兴,姑侄俩挤眉弄眼了多时,叶绮笑道:“在我跟前还弄什么鬼,趁早说出来,好多着呢!”
罗晴对罗绢顿足道:“二姑母,你倒是说呀!”
罗绢咬着嘴唇,满脸涨得通红,叶绮见她有难言之瘾,便开着玩笑引她说:“这样害羞,莫不是你看上了哪家的哥儿,不愿嫁到谭家了!”
罗绢急道:“哪有?”
罗晴却眉目舒展,挑起拇指道:“婶子真是神机妙算,女中诸葛呀!”
叶绮忽略罗晴的马屁,扬眉道:“难道被我说中了!”
罗绢急煎煎道:“嫂子你别听她的,我岂能做那等没廉耻的事!”
罗晴道:“虽不十分准,却也八分准啦!”
“什么八分准?一点也不准!”
叶绮佯嗔道:“你俩有事别瞒我,不然,给你们都轰出去!”
罗晴立马赶上来讨好,一面义愤填膺道:“太太想要大姑母嫁到谭家,再给二姑母另寻人家,婶子你猜得可不是八分准嘛!”
竟有这事!
叶绮冷笑道:“太太可真是有了好事儿就会往头里跑——那这也不成啊!父亲都说过了,这亲事是定给二妹的!”
罗晴比罗绢还着急,义愤道:“我听说谭家只是想跟咱们府里结亲,可没说要定哪一位姑娘,连庚贴都没换呢!”
所以,只要太太说动了老爷,这亲事就结成了!罗绫又是长女,没准儿太太还真能说动了。
“父亲初来家的时候,也不知道赵家退亲的事,兴冲冲只说谭家的亲事是定给罗绢的,这事儿连几个心腹下人都知道,这时若冷不丁的换成罗绫,往后二妹在府里可如何立足?只怕还会影响以后说亲事!”叶绮头头是道地分析。
罗绢是个多思多想的人,叶绮说的这些事她早已经想到了,她在府里无依无靠,谁肯替她作主?可是人家说的,有后娘就有后爹了!
罗绢执着一条浅绿色杭绸绢子抹眼泪,哭道:“只怪我命苦,亲娘又不在跟前......”
叶绮也是不平,若是罗绫因为旁的事被退亲也罢了,偏是她自作孽作出来的祸事,谭家也是京城里数得着的规矩人家,罗绫在家里跋扈惯了,本性难移,就是嫁过去,早晚也得丢罗家的脸面,罗绢是个体贴周全的,叶绮要是谭家人,知道姐妹俩的底细,也会选罗绢。
罗晴这拼命十三妹的性子又上来了,拽着叶绮的手,央求道:“婶子婶子你快想想办法啊!不能叫二姑母被人欺负了去!”
叶绮怀疑地看她一眼,问道:“这事你怎么知道的?”若是罗绢打听出来的消息,想也不会告诉罗晴,必定是罗晴听着了风声给罗绢报的信儿。
“那婶子就别问了,您只管给二姑母作主就是!”罗晴有点小小得意,看来罗慕之说罗晴在府里有耳目的话是没错的。
这个小机灵鬼!
叶绮笑着点她的额头,笑道:“知道了,你这个爱打抱不平的劲儿,亏得大嫂还时时用官家那套规矩礼法拘着你,不然,只怕你要行走江湖做侠女了!”
罗晴一扬头道:“再大的规矩也大不过是非黑白,太太也是太欺负人了!”
叶绮笑叹道:“幸亏不是你的亲事,若是你的......”
“要是我的亲事,立时就绾起袖子跟她们较出个子丑寅卯来!”
叶绮说她“没羞”,三个人都笑了。
罗晴说的终究是气话,真要不留痕迹地解决这件事,还颇有些难度。无论如何,罗绢出嫁之前是要在裴氏手里讨生活的,叶绮可以不怕裴氏,罗绢却不能不怕,裴氏背地里使出一点儿坏来,罗绢现就吃不完的亏,旁的不论,就说女孩儿出阁时的嫁妆,当初叶绮跟舅母打了多少擂台。
这事也不能跟罗慕之商量,都是内宅女人的事,他纵然有力也出不上。叶绮思量了多时,心里有了个大概。罗晴常到洗心居走动,这日来了悄悄告诉叶绮,老爷又去瑞萱堂了,呆了半日都没出来。
叶绮忖了忖,摘下素银顶指,把针线放在小笸箩里,对琢玉道:“备四色礼,跟我去瑞萱堂。”
西天上余下的半截残阳如女子涂抹了胭脂的饱满樱唇,照在瑞萱堂的青黑色瓦檐上,湛出一种霉绿斑斓的错觉。
裴氏穿着宝珠紫绣倒垂金莲花纹的褙子,绾起光滑整洁的圆髻,打叠起精神劝罗老爷:“绫儿是长女,若叫旁人知道,长女还没人家,次女倒先许了人,绫儿以后可怎么办......”说着,滴下泪来,罗老爷也心疼罗绫,耐不住裴氏的软磨硬泡,这几天态度已经松动了不少,只是仍旧有些为难道:“只是绢儿要嫁谭家的事,外头人已听到风声了,这时亲事若忽然作罢,她心里要怎么想?”
“也不过听着个风声罢了,难道老爷还曾详详细细地跟人说过不成?”罗老爷当然没有,裴氏不遗余力地劝道,“谭家的亲事说给罗绫,以后再给罗绢挑个更好的人家就是了!”
更好的......人家,骗鬼啊!裴氏的小算盘是,只要嫁了罗绫,罗绢的事她才懒得管呢,而且裴氏打定主意,一定要让罗绢低嫁,罗绢不是性子温柔平和,在府里有人缘么?她偏要罗绢这辈子事事都要低罗绫一头。
“这......”罗老爷真有些犹豫。
外面丫头通传一声:“三夫人来了!”
罗老爷还穿着家居的湖白藕丝缀六叶吉祥花草的常服呢,这样见儿媳妇实在不妥,说了句“我去耳房里坐一坐”,就掀了青丝锦绸挑金花的软帘,进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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